轎夫們一聽王爺有令抬起轎來就走。徐駿早聽見劉墨林這話了心想嗯還好只要你今天不是打架來的別的什麼都好說。他瀟灑地走上前來用他那玩世不恭的玩笑口吻說「哎呀呀你這位老兄借錢也不知道找個方便地方。瞧你這急頭怪腦的樣子至於嗎?哎是不是想娶舜卿手裡周轉不過來了?要多少你給我來個痛快的。別人的忙我不幫你這個忙我可是一定要幫的……」
他說得十分得意也說得唾沫星子亂飛。卻不防劉墨林早在他開口時就在運氣了。此時趁他不備「啐」地一下就吐他了個滿臉開花「好你個衣冠禽獸你的的醜事了!今天老子找你要打的就是這樣的『饑荒』!」
徐駿心裡明白劉墨林敢打到這裡來不就是仗著寶親王的勢力嗎?他嚇得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了。
允祀的大轎雖然已經抬起卻並沒走遠。徐駿出了事他不管又讓誰管?他回過頭來怒斥一聲「劉墨林你好大的膽子想在本王面前撒野嗎?」
劉墨林竟敢在王府門前、在八爺的眼皮子底下把徐駿啐了個滿臉開花允祀可不能不管了。徐駿是允祀的死黨也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年輕人之一。他明知錯在徐駿但又豈能坐視不救?更何況今天到這裡撤野的還是弘歷手下的人他就更加不能放過了。
徐駿見八爺的轎子落了下來心裡雖然有了仗勢可還是不敢大鬧。為什麼?自己理屈呀!把柄在人家手裡攥著八爺又早就知道了這件事你還能說些什麼呢?便強裝地說「八爺您別生氣。他是朝裡出了名的劉瘋狗您和他認真就不值得了。」
「你才是瘋狗哪!」劉墨林罵得更凶、更狠。他今天是豁出去了為舜卿報仇死且不懼還有什麼好怕的?既然鬧了既然是八爺干預了與其偃旗息鼓不如鬧它個魚死網破、同歸於盡!徐駿剛一開口他就衝了上來「哼別人看著你們家幾代書香名門以為能下個好崽呢不知卻養了一窩名狗、癲皮狗、哈巴狗!從你們家老太爺算起全都沒有人形沒有人味。你自己幹的什麼難道還要我來說嗎?」
徐駿一聽好嘛連祖宗八代都被罵上了他也急了「你是個什麼東西不就是個從狗窩裡爬出來的窮酸嗎?先祖、先父的腳丫子抬起來也比你的臉乾淨。八爺您全都看見了。劉墨林小人得志無法無天他他他……他憑什麼當眾侮辱我的先人?八爺您可得給我作主啊……」
劉墨林瞪著血紅的眼睛說「哼你還有臉問我憑什麼?你暗室虧心也不怕神目如電?你自己做了什麼事情你自己心裡最明白!」
「我明白什麼?」
「你明白!」
「我不明白。」
「你明白!」
允祀知道徐駿作下的醜事今天是想捂想蓋也辦不到了。他回頭一看好嘛就這麼點兒功夫門前大街上已經擠滿了看熱鬧的閒漢。這件事如果傳了出去更是不得了。便只好來硬的「都給我住口!你們這樣胡鬧還有沒有大臣的體統?劉墨林你也太張狂了竟敢當著我的面就大口唾他也太不把我這位議政親王看在眼裡了。不管你有理沒理就衝你這行為本王就不能容你!」
劉墨林冷笑一聲說「嘿嘿嘿嘿你八爺不容我又算得了什麼?好教八爺知道我劉墨林既然鬧到這裡就沒打算活著出去。你這裡不是有天子劍、王命旗嗎?全都拿出來好了。劉墨林靜待你的處分也想看看你門下的這位相府公子能有什麼好下場!」
允祀無奈地搖搖頭說「我素來都是寬仁待下的想不到你竟然這樣不識抬舉!你在我的府門前喧嘩應該是沒有死罪的但我也容不得你如此無禮。來人!」
八爺府的侍衛應聲在他面前跪倒「扎!」
「這個劉墨林吃醉了酒來我王府鬧書。你們把他架到我書房門前去曬曬太陽讓他出一身臭汗清醒一下。至於怎麼處置我奏明皇上後吏部自會給他票擬的。」
「扎!」
幾個如狼似虎的戈什哈走上前來架起劉墨林就往府裡走。劉墨林一邊死命地掙扎一邊大聲叫著「八王爺你不講理你拉偏架……你知道蘇舜卿被他徐駿害死了嗎?你知道他的老師也是被他毒死的嗎?他的手上沾滿了鮮血八爺你難道還要護著他這個作惡多端的小人嗎徐駿你不要得意!蘇舜卿和你的老師就站在你的身後你敢回頭看看嗎?」
他的呼叫好像有驚天地、泣鬼神的威力。徐駿被嚇得不敢回頭連八爺也似乎覺得背後冷風淒淒陰氣逼人!允祀不敢在這裡多停連忙吩咐一聲「啟轎!快著點跑萬歲還等著我哪。為這個瘋子誤我這麼長時間真是荒唐!」
他說得一點不錯今天他確實被誤了時辰。來到西華門前剛要遞牌子就見太監高無庸氣急敗壞地跑出來連打千請安全都顧不上了「八爺……您老可來了。奴才幾乎找遍了紫禁城連侍衛們也都在滿世界地找您。您快進去吧奴才還以為您走了東華門哪。」
允祀笑笑說「你這奴才胡說些什麼呢?萬歲讓我在西華門遞牌子我敢走東華門嗎?這就是那句俗話說的『叫往西不敢往東』!年大將軍來了嗎?」
「回八爺年大將軍早就來了正和隆中堂一起陪著皇上在乾清宮裡說話哪。十三爺也說要進來的可是他昨兒夜裡吐了血皇上叫免了。正傳太醫院的的醫正去給十三爺瞧病皇上說得等等信兒再去閱軍。要不這會子早就出宮了您可就誤了大事了……」
允祀和張廷玉、馬齊會同了一齊來到乾清宮。可他們一進門卻看到一個令人難解的奇景大殿裡雍正當然是坐著可年羹堯也端坐在另一邊;而那位有國舅身份的隆科多卻躬身站在下邊侍候著。見到他們幾個進來皇上還點頭示意讓他們免禮呢;年羹堯卻連看都沒有向他們看上一眼。允祀心裡說好好好我倒真想看看皇上這戲要怎麼個唱法!
他們進來時正好聽見太醫院的醫正向皇上回話。皇上好像有些不耐煩「好了好了你不要說那些脈象什麼的朕也聽不大懂。朕只要你一句話怡親王究竟是個什麼病與性命有沒有相干?」
「回皇上怕親王害的是癆疾這個病最怕勞累。這次王爺犯病恐怕是勞心勞力過度才吐了血的。十三爺原來身子很硬朗只要安心榮養得終天年也並不難。眼下嘛……據奴才診斷三五年內於性命尚無大礙。怕的是十三爺忠心為國拚命做事又不遵醫囑那就是奴才的醫緣太淺了。」
雍正當然知道老十三這病是累的要不他怎麼會叫「拚命十三郎」呢?他也聽出來這位太醫說什麼「醫緣太淺」那不就是沒法治好了嘛!唉朝廷上下有幾個人能像十三弟這樣忠心耿耿地為君分憂啊?他想了一下說「去年李衛給朕上了折子奏說他脾胃失調。朕派你們太醫院的人專程去看了回來也說他是癆疾。朕下了特旨要他辦事時務必要量力而行可他還是在拚命幹事。最近聽說他也咯血了讓朕很是掛念。你既然這樣說了朕意就索性把十三爺交給你他的衣食住行全由你來安排。什麼事都不讓他再操心哪怕是朕要見他你認為不妥也由你來代他回奏。這樣朕就放心了你聽清楚了嗎?」
醫正劉裕鐸說「萬歲原來有旨叫奴才專門給理密親王看病的。奴才去侍候十三爺誰來接替?還有大阿哥……」
雍正想了一下說「你是醫正這不全是你職責之內的事嘛。大阿哥和二阿哥那裡你看誰去合適就派誰去好了。十三爺這裡你必須親自去而且要對朕負全責!」
「扎!奴才明白了。」
允祀聽了這話覺得有些寒心同是嫡親兄弟為什麼厚薄不一呢?但他卻不敢說別的。倒是張廷玉說「皇上這些事您就交給臣好了。臣知道不只是十三爺就是大阿哥、二爺和十四爺他們身子也都不大好。由臣打總照顧讓太醫院分別去診治可行?」
「哦你能出面來管朕當然是十分放心的。」他回身拍了一下年羹堯的肩頭「年大將軍是不是現在就到你的軍中去讓朕和大臣們都開開眼啊?」
年羹堯剛才聽皇上和別人說話好像有點與己無關所以就心不在焉。忽聽皇上問到臉前才猛地一驚說「扎!奴才自當為主子充作前導。」
「哎哪能這樣呢?你是立了大功的人應該和朕同乘一駕鑾輿嘛——不不不你不要再辭了朕這樣做是有道理的。君臣父子本為一體不要拘那麼多形跡嘛。朕看你勝過朕那頑劣之子多了父子同輿也是人生的一件樂事嘛。啊?哈哈哈哈……」
此言一出不光是允祀心中暗暗冷笑就是張廷玉和馬齊他們也是吃了一驚。皇上為了拉攏年某人所用的手段太過份說的話也太有點不倫不類了!眾所周知年羹堯的妹妹是皇上身邊的貴妃年就是皇上的「大舅子」。儘管人們常說「君臣如父子」的話那只是個比譬罷了。皇上要真的把大舅哥當成了兒子那可是笑話了。可是他們抬頭一看皇上已經拉著年羹堯的手走出乾清宮了。
車駕來到豐台時已是午時三刻。今天北京萬里睛空不見一絲雲彩。火熱的太陽蒸烤下大地如同燒著了的焦炭。一路上雖然用黃土墊了道可人馬一過還是揚起了陣陣塵土。焦熱的土灰撲面飛起帶著滾滾熱浪更加使人難熬。雍正中過暑所以也最怕熱。當然侍候皇上的人們早就想到了這一點在乘輿裡擺上了幾大盆冰塊。可是他還是一個勁兒地在用手帕擦拭著臉上的汗水。他熱年羹堯更不好受。能和皇上同乘一駕鑾輿自然是十分榮幸的可也讓人拘謹。頭上汗水蒸騰順著臉頰直往下流他還得筆直地坐著不敢亂動。他的兩眼也只能直盯盯地瞧著即將臨近的豐台大營。
年羹堯統率的三千鐵騎早就在嚴陣以待了。這三千軍馬是年羹堯挑了又挑選了再選的中軍精銳。一個個虎背熊腰力大無窮全都是訓練有素的猛壯勇士。三千軍馬分作三個方隊站在火辣辣的太陽地裡。儘管人人都像在火爐裡蒸烤一樣卻都紋絲不動地矗立著。校場上高聳著九十五面龍旗還有各色的旗幟分列四方。皇上乘坐的鑾輿一到校場門口的一個軍校將手中紅旗一擺九門號稱「無敵大將軍」的紅衣大炮一起轟響震撼得大地籟籟顫抖。張廷玉他們都官雖然也曾看到過軍旅操演卻哪見過這大將軍的森嚴軍威一個個被驚得心旌動搖。
禮炮響過後侍衛穆香阿正步走上前來單手平胸行了軍禮高呼一聲「請萬歲檢閱!」
雍正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年羹堯說了聲「年大將軍請你下令吧。」
年羹堯不謙不讓衝著下邊列隊而立的三千軍士猛喝一聲「方隊操演開始!」這喊聲來得突兀來得讓人沒有一點防備。雍正被嚇得打了一個激凌差點沒倒了下去。可他看看年羹堯那毫無表情的、鐵鑄一般的樣子又悄悄地坐穩了。
穆香阿「扎」地答應一聲單膝跪地向年羹堯行了個軍禮。然後「啪」地一個轉身回到校場中間的大纛旗下大喝一聲「大將軍有令操演開始請萬歲檢閱!」
「皇帝萬歲萬歲萬萬歲!」三千鐵甲軍士炸雷似的高呼一聲這場期待已久的操演開始了!雍正皇上和年羹堯一同坐在乘輿裡觀看著兵士們的表演心中卻有說不出來的彆扭。剛才穆香阿前來請示檢閱時的失禮行為深深地刺疼了他。見皇帝時他只是一抬手但見年大將軍卻要單膝下跪。他這是什麼規矩?他眼睛裡還有朕這個皇帝嗎?但此刻的雍正卻沒有表示不快仍是饒有興致地在看著。看著表演也看著身邊的這位大將軍。
下邊的三個方隊分別由三名頭戴孔雀花翎、身穿黃馬褂的御前侍衛率領在認真地作著方隊表演。隊形在不斷的變換時而成橫排時而又成縱隊忽然又變成了品字形。黃塵滾滾之下刀光劍影殺氣騰騰。偶有耐不了暑熱而暈倒了的軍士馬上就被高高地拋出隊列之外由專作收容的人拖下去治療。突然穆香阿雙手擎著的黑紅兩色旗子一擺方隊隊形立刻大亂。軍士們在急地奔跑著攪起的浮土灰塵黃焰沖天不見了隊伍也不見了人。雍正驚異地看了一眼年羹堯卻聽他說「主子別怕。您不知道這是奴才按照當年諸葛武侯的八陣圖演化的新陣法他們正在變陣哪!主子試想假如我軍突然受圍打亂了原先的建制那該怎麼辦呢?就用這個法子重新集結再創偉績!」
說話間隊伍已在纛旗指揮下團成了一個圓形並以纛旗為中心迅地組合著。內圈像太極圖上的雙魚團團滾動;外圈兵士則手執弓箭護衛著內圈。很快地以兩個太極眼為核心裡圈變成了兩個方隊外圈則向內會合組成了一個新的、更大的方隊。左右行進縱橫變幻竟然變成了「萬壽無疆」四個大字!身在隊列之外的大臣們全都看得呆住了。
雍正大聲稱讚「好!真不愧是一支所向無敵的鐵軍!」他拉了一下年羹堯又說「來你和朕一同下輿到畢力塔的中軍去。朕要傳見今天操演的游擊以上將領。」
年羹堯先行一步下了乘輿回身又攙扶著雍正皇帝下來。兩人並肩攜手走向隊列。大臣們則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們身後。當他們穿過那「萬壽無疆」的大字時年羹堯把手一擺兵士們齊聲高呼「萬歲!」雍正卻早已是通身透汗了。他緊走兩步來到畢力塔的中軍門前這才回過頭來說「諸位都是朕之瑰寶國家干城。此次演兵又很出色朕生受你們了!」
眾軍士又是一陣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雍正步入議事廳自然是要居中高坐的。隨著皇上進來的年羹堯卻見皇上的身邊還放著一把椅子。料想我是為皇上立了蓋世奇功的大將軍我的爵位最高這個座位我不去坐更待何人?他不等皇上開口便老實不客氣地上前坐了下來。雍正只是瞟了他一眼卻什麼都沒說。馬齊看見他竟然如此狂傲悄悄地踢了一下張廷玉。張廷玉也似乎是什麼也沒看見一樣只是低下頭去看著自己的腳尖。緊接著十名派到年羹堯軍中的御前侍衛二十多位參將、副將順序走了進來。馬刺叮噹佩劍錚錚在大堂上向雍正皇帝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
這座大廳裡早就為皇上擺上了冰盆。可是雍正向下邊一看進來的軍將們卻仍是穿著牛皮鎧甲一個個熱得大汗淋漓。他笑了笑說「今年天熱得早了些想不到你們還穿得這樣厚重真是辛苦了。都寬寬衣解了甲吧。」
「謝萬歲!」話雖然說了可是他們卻沒有一個人敢解甲寬衣。
雍正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自顧自地繼續說「畢力塔還有冰沒有?你拿些來賞給他們。哎?朕不是已經說過了讓你們都卸甲休息的你們難道沒有聽明白嗎?寬寬衣涼快一下嘛!」
眾兵將還是不作聲地站在那裡一向說一不二的雍正皇上驚住了。他萬萬沒有想到會受到這樣的冷遇他的臉色「唰」地就黑下來了。
雍正皇上今天真是開了眼界。有一句常掛在他嘴邊的話朕的話從來是只說一遍的!可是他讓兵士們解甲休息竟然連說了兩遍都沒人聽從。他當時就想火可還是忍住了只是向年大將軍投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