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殘花宮主的心計,端地是令人不寒而慄。先是在采萍拔劍刺向左采藍之時,暗施毒手,沖老子下了迷香。倘若拿下了我,那便萬事休提。若是毒不倒我,亦可退而求其次,明知左采藍不願與神水宮結下深仇,是以步步相逼,令我自個兒趕著往坑裡跳,現下仔細一想,這廝手段當真了得!若非她臨走時那回眸一笑,老子還真得一陣子醒不過來。老實說,哥們兒對這種人一向是敬而遠之,不是沒有他們無恥,而是對這勾心鬥角口蜜腹劍的破事兒實在是深惡痛絕。
再說這美妞最後幹嘛要笑一笑?是在勾搭老子麼?很明顯,這個想法是極其錯誤地,人家不過是想告訴我,就算你方少手眼通天,照樣會被她玩弄於股掌之中,決勝於床第之外!
暗自悔怒了片刻,一口氣卻也消了。下次再遇到丫的,再敢跟老子玩心眼,非給丫來個霸王硬弓不可。瞧殘花宮主那冰冷模樣,其實眼睛水汪汪地,好似能媚到骨子裡去。也不知道丫有沒有老公,這種外冷內熱的,老子最喜歡了!要不然,老子前世最後晚節不保,能愛韓霜那丫頭麼?
回轉房間,龍小牙嘟囔道:「這雨怎麼老是下個沒完沒了,總呆在這裡,悶也悶死了!」
左采藍柔聲道:「小刀,都是我不好,否則也不致讓你這般為難!」
「你幹嗎要認錯或者說急於認錯呢?」我隨口說道,「人是我殺的,本來就不關你的事。再說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就算為你做些什麼那也是應該的。以後莫再說這樣的話了,在我心裡,你是最好的。」
左采藍眼睛漸漸亮,臉紅得蘋果也似,俏生生地立在我面前,咬著嘴唇兒不一言。龍小牙笑嘻嘻地湊到她面前,一捂腮幫子,嚷道:「啊喲,酸死了,酸死了!」
左采藍大羞,一把扭住龍小牙的臉蛋兒,叱道:「死丫頭,誰教你這般說話!」龍小牙嘻笑不絕,與她扯在一起。眼見兩女笑鬧成團,完顏成不識趣地道:「老大,你何時與左姐成親啊?」此言一出,左采藍身子一頓,登時停住了手。
「……大仇未報,何以家為?」我有些臉紅,這麼溫柔美麗的姑娘,說不願意染指那是假的。但哥們兒不還是處男嘛!不矜持一些不行啊,事實告訴我們,太容易讓女生得到的東西,她們往往不會珍惜。何況我心裡不還想著百里冰呢嗎?喜新厭舊多不好,至少也得等丫同意了,新舊齊手,彩旗紅旗齊飛,那才是一顆紅心忠於黨,兩手準備殺四方的好同志嘛!
完顏成道:「說的也是,左姐你放心,老大決非輕廉寡義之人,定然不會辜負於你!」
「我明白的,」左采藍微笑道,「小刀看似對什麼都蠻不在乎,其實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都在心裡放著呢!能得他心底裡疼我重我,我……我便已知足了!」
眼見左采藍對我如此情深意重,哥們兒心下大為感激,當下忙道:「我……」一字尚才出口,便聽到房門輕響,跟著一人叫道:「諸位在麼?小女子有事求見方小刀方大俠,不知肯否容我一見!」
我皺了眉頭,心底裡卻鬆了一口氣,再說下去,我只怕自個兒經不起美惑,先車後補票,萬一再下個蛋出來,那可就忒對不住百里冰了。當然,以左采藍的溫順子,或許能允我再娶幾房小妾,可是百里冰呢,我琢磨著只要我敢那麼一說,挨抽是肯定的了。最好的結局,也得是個勢同水火,老死不相往來。
左采藍示意龍小牙將門打開,眼前的女孩兒高高瘦瘦,瓜子臉蛋兒,兩隻水靈靈的大眼睛,尖尖的下巴,秀簡單束於腦後,帶出幾分清雅。她身著淺紅色織金紗通肩柿蒂形翔鳳短衫,飾以纏枝鋸蓮平紋花,肩、袖織金為雲肩,白絹護領、白絹袖緣,襯得一張雪白的瓜子臉蛋兒更是明如畫。覷其面容,正是適才女扮男裝的那名少年。
進得門來,這女子施了個萬福,輕啟朱唇,說道:「冒昧來訪,多有打擾!」
完顏成沉聲道:「姑娘識得我們?」
那女子搖了搖頭,道:「小女子姓藍,單名一個靜字。對諸位是聞名已久,卻是未曾有緣得見。之所以識得,皆因朱輕武大俠告之。」
我皺眉問道:「你識得朱輕武?」
藍靜垂應道:「是,我師傅與文候乃是舊識,後來避世修行,極少涉足江湖舊事。月前得知有人欲對朱輕武不利,念及與其父是文候的門生,而我師傅與文候亦是故交,是以令小女子攜同師弟趕往百花谷,不想方大俠仗義援手,解了朱輕武之危。」
我斟了一杯茶水,思索片刻後問道:「你從七巧天來?」
藍靜眼中閃過一絲驚異,點頭道:「方大俠料事如神,小女子正是來自七巧天,卻不知方大俠由何得知?」
我呵呵一笑,道:「據傳七巧天與神水宮於二十餘年前交惡,那殘花宮主既然識得你,又無好顏色,卻並未動手。細下一想,天下還有何處能讓其忌憚如斯?神水宮與七巧天、百花宮雖並稱江湖三大凶地,只不過兩者高高在,獨有百花宮浪得虛名,不過是收納了一些滑狠之徒才得名。」
藍靜頓道:「方大俠說的是。不過殘花宮主並非不敢與小女子動手,而是她身為武林前輩,自然不會隨意衝我這麼一個小輩動手,若是如此,豈不落了下乘?」
龍小牙嘴道:「適才她可沖方大哥動手了呢?也不見得顧忌什麼身份了?」
藍靜抿嘴一笑,說道:「七巧天雖與神水宮交惡,但卻源於同流。小女子下山之際,師傅便常自叮嚀,倘若與之相遇,決計不可隨意動手,免得再傷和氣。」
「原來如此!」我沉聲道,「不過姑娘有何來意,還是直說了罷?」
藍靜臉現出一絲赧然,低聲道:「小女子實在是唐突,此次我與師弟下山,是為追索師門至寶散花天女而來。我師傅盡畢生之力,方才造了十餘枚散花天女,亦甚嗟歎,謂之雖造之不易,但卻是殺人利器,因此妥以收藏,不欲使之流落江湖宵小之手……」她默然片刻,接道,「不想數月之前,師傅雲遊未歸,師門生出變亂,竟給人盜走了三枚散花天女。我師傅怒索師門,終於查出是大師姐戀一名男子,為其花言巧語所騙,這才犯下過錯。後來細加查訪,卻只查出一枚下落,便是監察院的檔頭劉樹棚帶去了百花谷,欲殺朱輕武而奪其位,為朝廷祛除這個禍患。待我與師弟趕至百花谷,見著了朱輕武大俠,方知此事因果。」
龍小牙道:「那散花天女用也用了,可也沒見把我們怎麼著?神水宮與七巧天一精毒藥、一精暗器,管它什麼天一神水還是散花天女,我大哥可並未瞧在眼裡。」
藍靜脾兒甚好,給龍小牙不冷不熱的說了幾句,卻也絲毫不惱,又道:「按說事情到此也便罷了。不想……不想我那師弟一向被我等寵溺慣了,聞聽方大俠武功高明如斯,連散花天女亦無法傷之,心下便起了爭強好勝之心,欲要一路追來與方大俠比個高低。」
我哼了一聲,道:「這最後一句,恐怕才是姑娘的來意罷?」
藍靜臉色一紅,說道:「小女子勸阻多次,說方大俠武功驚人,仁德方正,我師弟是無論如何也趕不的。但他犯了強脾氣,什麼也聽不進去,是以小女子只得前來央求方大俠,倘若日後當真遇動起手來,還望方大俠念他還是個孩子,能夠手下留情!」
「你師弟呢?先讓他與我比試比試!」完顏成沉聲喝道。
藍靜面又是一紅,愧然道:「這小子一下得山,便即由著子胡來。這當兒……便在趕來途中,遇到了一名長高手,二人言語不和,只稍稍說得幾句,便都動起手來。我……我勸也勸不下,見他尚能自保,便先行一步,盼能追方大俠,再……」
「你是知道我下手狠辣,甚少留有活口,所以才趕來的罷?」我冷冷地道,「你顧念自己師弟,這本無可厚非。但在江湖之中,高手過招,稍有不慎便有命之憂,我可應承不了你。這樣罷,你現下尋著你師弟,便說未曾遇我,或說是改行他路便成了。」
藍靜道:「方大俠有所不知,我師弟也……也是個天資聰穎之人,文武均有涉獵,這追蹤鑒人辨息探痕之術,亦是高人一等。」
左采藍冷冷一笑,道:「照你這般說來,你是要他非敗給你師弟一次不可了?倘若一個錯手,那又如何?」
藍靜面現愧色,支吾道:「我……我師弟少不更事,這……這……是小女子太過無禮了!」說著福了一禮,道:「方大俠若能手下留情,小女子萬分感激!就此別過,打擾了!」言罷,復又行得一禮,方才退出房去。
龍小牙忿然道:「哪有這麼當師姐的?如此無理的要求,任誰會答應了?她是豬頭啊!」
「豬頭倒不至於,頂多也就是為情所困。她明知其師弟非我敵手,也知我下手狠辣,是以才不得不如此。倘若只是師姐師弟之情,估著未必會這般低三下四的求人罷!」
「還有一點,」我接道,「說不定這也是個坑,江湖處處陷阱,我們都要萬千小心。從哪兒跌倒,就從哪兒爬起來,但若是老在一個地方跌倒,那就說明那個地方有個坑。」
完顏成撫著下巴,忽道:「老大,你瞧她武功怎樣,我可瞧不出來!」
「很高,至少要比你們三個加起來還要高那麼一點點,七巧天門下,焉有庸手?不過這份兒自知之明我倒挺欣賞的。她這麼一來,便是我不答應,但見她如此溫言央求,心底裡自然也會對其師弟不會太下重手。」
「這倒是,」龍小牙道,「若有人這般求我,估著我也會手下留情的。」
我突地想起一事,當下問完顏成道:「你當初被善信大師救往少林,法號不是叫做正德麼?何以後來改成釋仇了?」
完顏成一愣,旋即答道:「恩師見我有武功根底,開始雖收納我為,卻未剃度,只以俗家相稱,賜了個正德的法號。後來歸納山門,見我誓志報仇,才取了釋仇這個法號。老大,你怎麼想起問這個了?」
「方纔那女子拍馬屁,說我仁德方正,當真笑煞了人,殘花宮主不還半罵半損的說我是妖孽麼?老子在江湖中名聲不佳,她用這四個字誇我,連我自個兒都不大信,你們信麼?」
完顏成與左采藍面面相覷,龍小牙卻大笑道:「不信!我才不稀罕做什麼仁德方正的好人呢,做壞人多有意思,咱們是一丘之貉,對罷?」
「呃,對!」這詞用的,真他媽彆扭!龍小牙這廝不學無術,不會女工針紅,不會琴棋畫,連武功也是半吊子,只有輕功還湊合,現下又學會了語不驚人死不羞!真是……越來越對我的胃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