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台。
台寬四丈餘,三面峭壁,只東面余一線與百花谷後山相連。眾人到了此地,朱輕武擺手令止屬下停步,率先走望月台。
微風輕撫,山巔樹葉婆娑,枝頭烏鴉啊啊而鳴。朱輕武右手一探,道:「方大俠,請!」
我頓覺羞慚,似老子這等張狂無忌的行徑,怎擔得「大俠」兩字?不過花花轎子人抬人,江湖中見了面打招呼不都這樣嗎?大俠比胡蘿蔔都便宜。
「朱爺請!」
朱輕武濃眉一軒,朗聲道:「朱某添為地主,怎好先行出手?再說方大俠既允三招之數,朱某武藝尋常,自當先討教一招半式。」
「好,既然朱爺意下如此,那在下便不客氣了!」我略略跨出一步,右掌遙遙拍出。我距他有兩丈之遠,但掌勢一起,勁力立時壓倒。朱輕武見我這一式破綻百出,全身空門大露,不禁微微一怔。隨即一道勇猛無匹的大力湧至,含蓋方圓,登時駭然變色,不敢硬接,縱身退開丈餘。讚道:「果然好內功!」
我淡然笑道:「我只使了不足三成力!」
朱輕武驚詫莫名,將信將疑。我大喝一聲,道:「那你接我全力一招試試!」左手垂於胯間,自下向斜掠而起,右手中沖、關沖、商陽、少衝四劍齊使。這一著看似簡單,但卻是我自長生訣中自行領悟得來。哥們兒玩電腦玩成了鼠標手,沒成想對於使這六脈神劍來說,倒是再適合不過。四道劍氣縱橫來去,左掌內力洶湧澎湃擊出,莫說是一個朱輕武,便是再加十個二十個,老子又有何懼哉?
一招既出,朱輕武向左微微側身,忽又一矮身向右避去,但只動得一動,卻又黯然一歎,閉目待死。我本就沒想要了他的性命,出招自是控制隨心,眼見如此,撤去勁力,笑道:「朱爺,在下這招如何?」
朱輕武默然半晌,黯然道:「朱某坐井觀天,孰知方大俠恁地了得,接下來那一招也不用比了,老夫不但非你敵手,而且竟無絲毫還手之力,著實口服心服,尊駕請自便!」
我心中早已有了計較,哪能便這麼離去?當下說道:「在下無意中擅自入谷,又多傷人命,實是負疚頗多。只是在下四人乃是初次入谷,何以谷內眾人竟不分青紅皂白,多下毒手?」
朱輕武歎了口氣,說道:「老夫開闢這百花谷,亦是迫不得已。自覺這是一片避世極佳福地,因此曾頒布下禁令,不許大夥兒隨意出谷。縱然如此,這十餘年來,因為……唉,隨同我入谷的老兄弟差不多都折了。而敵手勢力極大,而兄弟們做事難免有些魯莽之處,是以便連這百花谷的名頭也給敗壞了。後來江湖一些聲名狼藉之輩也避入此谷,雖說多了一些對抗敵人的幫手,但百花谷卻更為不堪,想必方大俠定然也聽說過惡人谷這個地方了。」說著不勝唏噓,神情半分不似作偽。
朱輕武又道:「及至後來,谷中下九流之輩越來越多,逐漸便聚攏成團。朱某一來不願谷中再起干戈,二來敵手漸漸放鬆了對百花谷的滋擾。因此只需那些人遵令谷中禁令,朱某也便睜隻眼閉只眼任由其胡鬧。這些人成了氣候,結交成九龍十虎七十一豹,各自起了綽號,排了座位,奉惡逆天龍為百花谷二當家,聽其差遣。那逆天龍最先來此,曾救過我十多位兄弟的性命,平日裡對朱某頗為敬重,是以我也不再多管谷內之事。這福地既已成了烏煙瘴氣之處,朱某平日裡便帶了幾位老兄弟外出遊玩,縱情山水。近幾年來,入谷者更有不少窮凶極惡的惡徒,那些人平素嘗以殺人為樂,方大俠陡進此谷,自是被人當作冒冒然闖進來的樵子生之流了。」
「既然如此,便與朱爺無關,任由在下去尋那逆天龍的晦氣便是,何以您要為其出頭?」朱輕武這些話說的含含糊糊,這百花谷內少說也有千餘人,怎會被敵人逼得無路可走龜縮於此?那些人衝我下手之事,他倒推得一乾二淨。再說縱然是他當初被逼來此之時,可也沒聽說過江湖這十餘年來有什麼大的紛擾爭鬥。
朱輕武道:「話雖如此,但救命之恩,乃是江湖大義,朱某豈能置之不理?更何況百花谷是我一手辟易,怎能容他人在此肆虐?」說到這裡,他不免一曬,接道,「朱某奈何方大俠而不得,更佩服尊駕能直闖皇宮大內,為天下人所不敢為。否則朱某令谷內眾人一揮而,方大俠脫身雖是易如反掌,但這幾名同伴只怕仍要血濺於此。」
我點了點頭,笑道:「多謝朱爺美意!但不知朱爺的對頭是誰?在下對朱爺一見如故,正所謂不殺不相識……呃,說不得,也能幫得點小忙!」
朱輕武悵然一聲歎息,道:「朱某也甚是敬重方大俠武功身手,既然方大俠有意,你我二人便小斟幾杯可否?」
我拱手道:「正要奉陪!」
朱輕武道:「方大俠能將朱某當作朋,老夫不勝榮幸!老夫自二盡在餘年前退避百花谷,後來主更為敵人所囚,至今仍不得脫,方大俠但能救得老夫主,老夫及一眾兄弟粉身碎骨,亦必趨之一往。」
我與他言談一番,本是刻意奉承,見他打蛇隨棍,心下大喜,忙道:「不瞞朱爺,在下之所以來到這百花谷福地,亦是要叨擾一番!不想能於此識得朱爺這等英雄好漢,實在是歡喜之至!」
朱輕武道:「客氣話也不用說了,方少適才手下留情,朱某感激的很!」他一面說,一面拉了我手,見我更不躲避,喜道:「方少不但武功驕人,胸懷更如長虹,你便不怕老夫暗算於你麼?」
我心道:「老子能斃你於頃刻之間,還怕你能玩出什麼花樣?更何況我若避忌於你,不但顯得心有所懼,更無法贏得你的信任,繼而為我所用了。」當下笑道,「方某年歲雖輕,但自認觀人識物,勝於常人。倘若對朱爺放心不下,這當兒早就離去多時了!」
朱輕武與我並肩而行,大笑道:「適才老夫仍只是佩服你的武功,現下可連人品也要佩服個十成十了!」
我應道:「朱爺過贊,在下惶恐!」悄悄擺手,讓左采藍和龍小牙三人跟得緊些,話說的再好聽,具體情況還得視實際行動而定,這個道理,穿開襠褲那一年我就已經明白了!
到得朱輕武居所,眾人分賓主坐下,龍小牙等人亦相伴於旁。過不多時,兩名年輕女子奉菜餚美酒,我則和朱輕武輕聲交談。又等了片刻,只聽得外面「啪」的一聲響,朱輕武笑道:「逆天龍到了,此事全因這廝而起,老夫喊他前來,意為方大俠請罪!」
我與龍小牙等人大覺意外,說到底,哥們兒也殺了他們多人,還得人家找門來陪罪,我多不好意思啊!待見到那逆天龍,我更是大為錯愕,此人年約三十歲許,白面無鬚,竟然是一個中年美男子。甫一見面,這廝便即躬身行禮,唱諾道:「方大俠,實是在下管教無方,縱容手下毒殺入谷者,還請方少責罰!」
要說這面子,朱輕武給得再漂亮不過了。我一面心下盤算是否另有他意,一面將他扶起,笑道:「逆兄……呃,龍兄……那個實在是令在下汗顏,咱們各有是非,勿須再行解釋,呆會兒同飲一杯,一笑泯恩仇如何?」
逆天龍老老實實地站起,作感激涕零狀,道:「是是,盡依方大俠所言,那些人喪命,實屬咎由自取。」
有朱輕武在一旁搭話,眾人再客套幾句,便即欣然入席。左采藍眉頭輕蹙,趁著兩人不注意之時,捏了捏我手,悄聲道:「那逆天龍絲毫不念同谷之情,未有絲毫悲傷之色,眉宇之間又不如朱輕武實誠,小刀不可不防!」
「我明白,你們也小心則個!」我叮囑道。表面與其談笑甚歡,心下卻甚是防備。正所謂武功再高,也怕菜刀。武功再好,毒藥撂倒。害人之心一定有,防人之心兩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