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定下神來,眼前所見,先是一個大得異乎尋常的腦袋。頭長長短短,亂如稻草。這人一張大嘴,眼睛卻又圓又小,正笑吟吟地盯著我,眼神精光四射,面皮焦黃,相貌甚是醜陋。
他中等身材,身粗壯,下肢瘦削,頦下一叢鋼刷般的鬍子,根根似戟,約莫四十多歲年紀。身穿了一件灰色錦袍,下身是紫綢緞褲,衣衫甚是華貴。只是污穢襤褸、髒了巴嘰,散出一種極其難聞的酸臭味。
那人見我醒來,小眼睛骨碌碌一轉,面有喜色,笑道:「你醒啦?我認得你!」
我見老七等人遠遠的站在破爛的馬車旁,臉有怒色,卻不敢前動手,想來是投鼠忌器,怕那人對我立下殺手。但瞧他眼中並無殺意,哥們兒心中稍安,微微覺得奇怪,當下哦了一聲,隨口問道:「你怎識得我?」
那人喜道:「你是方……方……」他「方」了半天,終於很肯定地道:「你是方塊七!」
「啊?」我吃了一驚的驚。我知道自己創造的撲克啦、麻將啦、五子棋啦……等遊戲現下在帝國很流行,連紫禁城後宮裡的那些妃麼嬤嬤都挺愛玩兒。可我沒想到會流行到這種地步?連一個山賊b都知道了,我還爆啥裝備啊,我還要啥自行車啊!
我很雞動,這麼長沒跟fn交流了,我還以為自己都被遺忘了呢!
「我喜歡聽你唱曲兒,」那人接道,「你唱的那《十八摸》我很喜歡!」
「啊?」我徹底無語了,這歌我也喜歡,可我沒唱過啊!不過不管怎樣,都要對fn表示一下,劉德華都見楊麗娟了,哥們兒再裝就不合適了!於是我拉著他的手,熱淚盈眶地道:「謝謝你,毛竹蓆!」
「小的們,銀子留下了沒?回寨,今兒個老子逮一大寶貝!」言罷,將我挾在腋下,覷了山道路,逕自飄然而去。
老七和百里長空二人面面相覷,追得幾步卻又停下。方纔他兩人合力,此人仍是游閒好暇,且不說能否追,便是追得,又能奈人如何?
那人身子如筋離弦,激射而出,奔行時如風似火,我被他胳膊挾著,除了有些透不過氣,竟沒感到絲毫巔跛。過了盞茶功夫,已然奔至山頂,涼風習習,頗覺爽快。
山頂生著許多株粗大的松樹,北面一片平地,蓋有十數間大屋。那人直奔而進,我只覺眼前一暗,跟著身子劇痛無比,原來被那人摔在屋內地下。當下急忙用雙手支撐著爬起。那人詫異道:「你是個瘸子?」說著提起放在桌的水壺,咕咕嘟嘟灌了一氣,又道:「我真的認識你!」
早就說過,哥們兒的記憶力非常之好,特別對於認人,只需見過一面的,心下稍一留意,便隔十年二十年都不會忘記。這人信誓旦旦,哥們兒卻一點兒也想不起來什麼時候與他見過。
那人大咧咧地往椅一坐,說道:「大夥兒私底下都說帝國出了一個厲害人物,能文能武,在紫禁城內橫衝直撞,恍若無人。老子可就不怎麼服氣,特意跑到京城打聽清楚,去逍遙樓瞧了你幾眼,也不怎麼地啊?你武功再過了得,便能打得過我麼?我說怎麼老幾次都見你不是坐著就是躺著,原來是腿折了!」
「打不過,」我老老實實地回答,「我身中奇毒,腳筋被挑,武功已失,自然不是你的對手!」心下盤算,以他武功之高,跑到逍遙樓搞偷窺,蕭四舞等人確實不易查覺。
那人啊哈一聲,從椅跳了起來,伸手捉住我手腕,拇指摁住脈博,過了片刻,說道:「果然如此!」忽然小眼一翻,喝道:「便是你武功如常,便能鬥得過我麼?」
我瞧他行徑,十足一個渾人。當下不陰不陽地道:「那可難說得緊!」
那人勃然大怒,吼道:「方塊七,他人將你吹得如同天神下凡,依老子瞧來,忒也浪得虛名。早知如此,我還將你拎來幹嘛,趕緊滾你姥姥的罷,老子一瞧見那些愛吹牛皮又沒真本事的人就討厭!你給我記住,以後休得在老子面前招搖撞騙,再讓我瞧見了你,老子把你腿打斷!」
我愣住。睜大雙眼看看他,再看看自己,你娘了個腳,讓我爬下去啊?「我的腿已經廢了啊!」我慘兮兮地說道。
那人衝我怒目而視,怒道:「那就再打斷一次!」他倏地大雷霆,甩手便是一記耳光,喝道:「還不快滾!」
臉火辣辣的生疼,我心中怒不可遏,卻是拿他沒!
有辦法,只得委委屈屈地雙手爬行。剛剛爬得數下,突然腳踝一緊,身子後頓,剎時又被拉回原地。「我讓你滾,哪個讓你爬了?」那人嗔目大喝。
哥們兒差點兒都哭了!有這麼捉弄人的麼?還讓不讓人活了?再滾得兩圈兒,腳下一緊,復又被那人拉回,臉一陣冰涼,這回,我是真的哭了!
「你聽不聽話?」那人蹲在我身邊,輕聲相問。
「聽!」我拚命點頭。這人說話跟老鷹屁似地沒個准譜,想一出是一出,整人點子忒多,這……這多像以前的我啊!這種心理我最明白不過了,他就想讓你跟他擰著來,然後他好想法子整你,整得越狠丫越樂呵!
「以前的武功底子應該還有罷,你倒立一個我看看!」
嘛都別說了,倒立就倒立,這個世界已經完全顛倒了!
「少林的二指禪會不會?」
……
「呵,真不錯!再來個一指禪!」
……
「我開始相信你以前是個高手了,能不能來個無指禪?」他瞪大雙眼蹲在旁邊,表情非常地認真。
「對不住,這個我不會!」我無奈地道。
「這個你應該會!」
「這個真不會!」
「你敢騙我?」他又要火了!
「沒有。」我的淚又快掉出來了,你大爺地!來個無指禪我就摔下來了,你有本事跟小爺表演一個?
那人身子倏地向後傾斜,跟著雙腳踢出,手掌微一觸地,立時便彈了起來,竟然當真離地漂浮。只是十個手指輪番點拔,彈出道道真氣支撐。我大吃一驚,真氣能這般運用自如,便是哥們兒武功恢復,可也做不到啊!倘若我只是離開地面,那只需內力雄厚醇正,便不難做到。只是不能如此人這般自然嫻熟。
那人呵呵笑道:「如何,我說能做到罷?」
他這一開口說話,我更是心中劇震,這個姿勢看似極其簡單,但全身空蕩不著一物,身體無處借力,全以體內真氣激射反迫方能穩住。要似這般源源不斷的催動真氣,內息絕不可有絲毫岔錯,否則立時便有性命之憂。哥們兒雖能做到,但若如他一般自在,那是萬萬不能。真不知這人是誰?為何竟有這等功夫?以往老子自尊自大,可將這個世界裡的高手忒也小瞧了!
當下翻過身子,坐倒在地,打心底裡讚道:「尊駕武功高明如斯,當真了得!在下佩服之至!」
那人亦翻轉過來,大笑道:「這麼說,你是承認打不過我的了?」
我連忙點頭,說道:「莫說是現在,便是小子武功鼎盛之時,功力卻也不如閣下這般深厚,在下是心服口服!」
那人笑容滿面,道:「我這秋水神訣不過方有小成,倘若練至極處,當能大澤焚而不能熱,河漢凍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飄風振海而不能。乘雲氣,騎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
我見他說的高興,當下故作恭敬,抱拳道:「請問前輩尊姓大名,日後小子遊走天下,也好為前輩宣揚一番。」
那人笑道:「這倒用不著,我姓武,單名一個……一個……他媽的,我也不大記得了!」他斂起笑容,怒道:「也怪我這姓兒不好,我天生好武,打小便到處拜訪名師,嗯,我的師傅是一百七十一位還是一百七十二位?這個也記不大清了……」他皺著眉頭苦苦思索,忽道,「我還做過將軍呢!不過自打我武功突破了『說劍』之境,便好似再也沒有對手了!」
「你這什麼秋天的菠菜,咋個練的,能不能跟我說說?」我見他神智不清,心中登時起了齷齪念頭,老子才不管它江湖中什麼不得偷藝的破規矩呢!
「是秋水神訣,」那人鄭重更正道,「我這神訣共分四層……」
「小刀,你怎樣了?」是老七的聲音,草,丫挺的早不來晚不來,偏趕到這節骨眼,人未至聲已到,你大爺地,再晚一點我就能騙出這廝的武功秘訣了!
那人一軒濃眉,凝目向外瞧去,但見老七奔至,仗劍立於門外。大聲喝道:「我等已將銀錢交過,閣下何以還要擄我家人?」這句話說的聲荏厲苒,顯然甚是忌憚敵手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