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人落魄江湖行,東西南北分不清——撞到牆角渾不覺,躺在地數星星!
記得輩子我第一次把時,看到那漂亮苦思良久卻無搭訕辦法,眼看著丫的便將要擦肩而過,消失於茫茫人海當中。哥們兒終於在一幫狐朋狗的聳擁下忍不住衝前去喊住,那轉過身來,蹙眉輕問何事?哥們兒一陣赧然,忽然瞧見地平躺著半塊磚頭,當下急中生智,慌忙撿起,笑問:「同學,這是你掉的罷?」
那一次算是打響了哥們兒妞革命的第一槍,並且讓我從此走了為伊苦為伊忙為伊辛苦跑斷腸,為伊累為伊傷最終死到伊身這樣的一條不歸路。想當年,望今朝,我此起彼伏,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老子吃虧都吃成「虧神」了,還他媽記不住,張無忌他媽說的沒錯,愈美麗的鮮花便愈多毒刺,女人也一樣。那些漂亮女子天生便是會騙人的。
還好,蕭板板不漂亮,一點兒也不。
開國大帝尊元帝出身貧寒,因此極恨貪官污吏,並因此治訂了許多殘酷刑法,諸如「剝皮、剔骨、鮫連」之類,但最令人聞風喪膽的則是「木城坐」。它是特製的一個極為狹窄堅固的木牢,四周用長短不一的鋒銳鐵釘和竹片釘成一個人形,然後將囚徒塞入其中。木城坐分為立坐、臥坐和蹲坐。其中又以蹲坐最為折磨人,其打擊之深,當真令人難以想像。
大夥兒在軍訓時應該學過站軍姿,用不了一個時辰便腿酸腳麻。試想一下,倘若讓你以「站馬步」的姿勢呆在「蹲坐」內,稍一動彈,便會給極其鋒利的鐵釘或竹片扎傷,那是何等滋味?當年大帝在「紅丸案」和「公票案」兩大貪腐案中,以雷霆手段砍殺十多萬人,文武百官人人自危,數十名主犯便被關入「木城坐」之中,待其忍無可忍,身受創流血,便澆之以蜂蜜,引蚊蟻叮咬,竟一連逼瘋七人,餘眾亦是死不慘言!至此之後,「木城坐」之名聞於天下,貪腐者大減,其威懾力絲毫不亞於香港皇家廉政公署!
我很有幸嘗到了尊元大帝的這項明創造,在生日過後的第三天便給關入了「臥坐」之中,蹲坐和立坐是不行的,老子雙腳的腳筋被挑,兼又傷痕纍纍,哪裡還能夠或站或蹲?
當混和了香油的滾燙蜜汁澆在我身,哥們兒立時便搖身變成一個極大的油角糖糕。一直以來將折磨我的事業要堅決進行到底的那名中年太監哈哈大笑,「孫子,」他冷冷地道,「你跟爺爺硬氣,我且瞧你能扛到幾時?」嗯,這個「子」讀「zei」音。
「春天我把玉米埋在土裡,到了秋天我就會收穫很多玉米。春天我把老婆埋在土裡,到了秋天我就會……被槍斃!」我看著那太監淡淡地道。
他這種充滿威脅的態度讓我想起蕭板板,那天晚她看著我的雙腳很憐惜地道:「表哥說,你這雙腿,就算日後痊癒了,只怕也不大能走路了。」
「沒關係,」我微笑著告訴她,「失望的不是我,而是他們。他們以為男兒膝下有黃金,看來連塊銅也沒有在我身找到。」
他這種無恥的神情讓我想起重慶娜娜,據傳有個高麗棒子跟她說:「師太,你就從了老衲罷!」數月之後,那個高麗棒子又說:「師太,你……你就饒了老衲罷!」
帝國在「臥坐」內最長記錄的保持者是楊繼盛,他在「臥坐」內硬挺了五日方才死去。這人倒不是因為亂搞依法**又或者男女關係而進去的。右元帝十一年,太監劉胡得勢,恃聖意之寵,欺凌群臣。先是工部尚薛一群被其投入天牢害死,繼爾又有十多名不願臣服其下的官員或被殺害,或被充軍。
楊繼盛其時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戶部主事,官拜從五品,備了棺材寫了一個「閹宦罪疏」晉於聖,適有內閣大學士方從文見楊繼盛的這個折子慷慨激昂,直斥劉胡數十罪狀,比自己的文才要好,當即撕了自己寫的折子,而在楊繼盛的折子加了自己的名字。
右元帝極好修丹長生之道,折子被遞予丹房,甫料卻被劉胡先行看到。這廝當即假傳聖意,拘楊繼盛和方從文入獄,未經監察院、大理寺和錦衣衛審訊,便開始動用笞刑。楊繼盛和方從文二人被打的皮開肉綻,傷筋動骨。
此後數十大臣聯名,終使劉胡不敢為所欲為。竹板打折了他的腿骨,腿肉被打掉,一片血肉模糊,已經昏迷的楊繼盛被拖回了牢房,沒有人給他包紮,在蠅蟲滋生,骯髒陰冷的空氣中,他的傷口開始惡化感染。
在那個深夜,楊繼盛被腿的劇痛喚醒,藉著微光,他看見了自己的殘腿和碎肉,卻並沒有大聲呻吟叫喊,只是叫來了一個看守:
「這裡太暗,請幫我點一盞燈借光。」
這是一個並不過分的要求,看守答應了,他點亮一盞燈,靠近了楊繼盛的牢房。
就在光亮灑入黑暗角落的那一刻,這位看守看見了一幕讓他魂飛魄散、永生難忘的可怕景象:
楊繼盛十分安靜地坐在那裡,他低著頭,手中拿著一片破碎碗片,聚精會神地刮著腿的肉,那裡已經感染腐爛了。
他沒有麻藥,也不用鐵環,更沒有塞嘴的白毛巾,只是帶著一副平靜的表情,不停地刮著腐肉,碗片並不鋒利,腐肉也不易割斷,這是令人難以忍受的劇烈疼痛,然而楊繼盛沒有出一點聲音。
在這個深夜,那枯燥的摩擦聲始終回映著在陰森的監房裡,在寂靜中訴說著這無以倫比的勇敢與剛強。
在昏暗的燈光下,楊繼盛獨立完成著這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可以肯定的手術,當年關老爺刮骨療毒真假還不一定,也還有個醫生特級醫師華佗,用的是專用手術刀,旁邊一大群人圍著,陪他下棋解悶。蘭博被稱為硬漢,跟他一比,不過就是一個屁,甚至,連屁都不如。
相比而言,楊繼盛先生的手術是自助式的,沒有手術燈,沒有寬敞的營房,陪伴他的只有蒼蠅蚊子,他沒有消毒的手術刀,只有往日吃飯用的碎碗片。
楊繼盛繼續著他的工作,腐肉已經刮得差不多了,骨頭露了出來,他開始截去附在骨頭面的筋膜。
掌燈的看守快要崩潰了,看著這恐怖的一幕,他想逃走,雙腿卻被牢牢地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他曾見過無數個被拷打得慘不忍睹的犯人,聽到過無數次淒慘而恐怖的哀嚎,但在這個平靜的夜裡,他提著油燈,面對這個鎮定的人,才真正感受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懼和震撼。
於是他開始顫抖,光影隨著他的手不斷地搖動著。
一個沉悶的聲音終於打破了這片死一般的寂靜:
「不要動,我看不清了。」
……
之後劉胡將其投入「臥坐」,將其生生折磨而死。內閣輔王世貞抱著他的屍體放聲大哭,將楊繼盛留下的一紙絕筆傳於天下,其言曰:「仁義一生,死於詔獄,難言不得死所,何憾於天,何怨於人?唯我身副憲臣,曾受顧命,孔子云:托孤寄命,臨大節而不可奪。持此一念終可見先帝於在天,對二祖於皇天后土,天下萬世矣!死得其所,吾何懼哉?」
後來右元帝聞知,亦是滄然淚下,將劉胡綁束於午門,割了三千六百刀而死。贊曰:「帝國第一硬漢!」
此事我在幼年時便多有耳聞,心內時常欽佩不已。哥們兒雖然不才,雖然經常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下,但也願學習一番。他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而我卻有長生訣的浩然內力護體,再加那太監並不敢要了我的性命,倘若再不能效仿一二,老子還不如找個大波妹一頭撞死算了!
我很不幸,沒有這個打破記錄的機會,在被關入「臥坐」的第三天,便給那中年人放了出來。縱然我有神功護體,但在出來時,身卻也增添了數十傷口,四肢僵硬,臂、腹部、腳踝等處腫脹大片,有黑血緩緩流出。全身酸麻,根本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心內焦燥欲狂,表面再也裝不出若無其事的模樣,心內實對這種刑罰畏懼入骨。
那中年太監嘿嘿冷笑,沖伴在他身邊的蕭四舞說道:「倘若不是這混帳小子還有些用處,爺們兒這次非要了他的性命不可。」他回過頭來又衝我笑瞇瞇地道:「臥坐是最沒意思的,站坐次之,蹲坐最為舒服,有空閒了,咱們可以逐一試試。」
「這小子挺硬氣,」他沖蕭四舞道,「我很喜歡他這一點。」
「不知道你對我喜不喜歡?」他復又問我道,「喜歡我哪一點?」
「喜歡,」我默然道,「我喜歡你離小爺遠一點。」
楊繼盛,便是被稱為「大明第一硬漢」之人,哥們兒對其佩服的五體投地,在此將其軼事記載簡列一用,與諸君共作一瞻。劣出一言,觀其行止,非止大明也,縱覽史詩,其可謂「天下第一硬漢」之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