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世紀 > 美文名著 > 大流歌

龍騰世紀 漂逝的梔子花(3) 文 / 大流歌

    漂逝的梔子花(3)

    申炎躺在宿舍床上,額頭覆蓋濕毛巾。

    身著乳白色綢裙的典湘輕手輕腳走來,憐惜地瞅著。

    「想死了……總算盼著了……好美……就這樣,永遠這樣……」申炎在夢囈。

    典湘拿掉濕巾,摸摸申炎的額頭。申炎抓住她的手:「別,別分開……永遠別……」

    典湘有些羞澀,拍拍他的臉:「醒醒,醒醒啊。打針啦!」

    申炎懵懵懂懂,睜開眼:「嗯,啊?這,真是你呀!」

    典湘抿嘴樂著:「是燒糊塗了,還是做美夢了?想什麼好事兒了吧?」

    申炎尷尬著:「沒,沒想什麼……你怎麼穿這身衣裳?」

    典湘:「星期天,穿穿便服怎麼啦?老家絲綢廠出的料子,自己量身剛做的。兩件,我和那個人一人一件。樣子好不好?」

    「好,更顯年輕了,真像——像文革前的味道,反正挺漂亮。」

    典湘拿出針管和棉球,說:「當年高考之後到大連看舅舅,在傅家莊海灘遇上申某的人,穿的就是這樣的衣裳,對吧?」

    申炎吃驚:「你怎麼知道?」

    「我會算。轉過來,打針!」

    拔出針頭,典湘的腰還彎著,雙眼微瞇,小聲說:「好幾年沒看著想見的人穿這樣的衣裳了吧?我扮演她,現在看吧!」直起身姿,陶醉地旋轉:「小甫就是我,我就是小甫。你看吧,看吧,好好看吧……」

    ******************

    時鐘響了十一聲。

    申炎走到窗台前,梔子葉兒圓潤碧綠,花瓣舒展潔白,只剩最後一朵了。顫著的手,輕輕摘下花,捧到瓷罐頂上。

    人坐回桌前,摸摸裝滿藥面兒的大玻璃瓶子,捧起淡黃薄絨衫。目光又凝結在瓷罐上的像片上,往事再現。

    ******************

    申炎蹲在宿舍地上洗衣裳。

    典湘進來,脫了上衣搶盆子。緊稱的淡黃薄絨衫盡顯纖腰、顫胸。申炎雙手摁住盆子,目光抬起。典湘低頭看看自己胸前,又瞅申炎臉。申炎陶醉般地深深吸氣,臉紅了。

    「聞吧!說好的,姐弟之間沒有什麼隔陔。」典湘也醉了,抓過申炎的手捂在胸前。「你眼裡的我到底是個什麼樣兒?這回別說一潭清泉了,說真人、說外表。」見申炎遲疑,她晃了一下頭:「人對人的外表能沒有印象?你給我說出來!不許摻假。」

    「豐而不肥的臉龐;彈而不懈的胸肩;亞葫蘆形的腰肢;倒立琵琶似的股腿。湘姐是個豐腴勻稱、端莊秀麗的人。」申炎說。

    典湘的頭頂著申炎的頭,說:「我的好人,這輩子作姐弟。下輩子一定給你一個純潔的、完全屬於你的典湘,等著吧!」

    申炎站起來說:「古人說,『惟有相思似春色』;人生難得一知已。有純摯的情意在,這就足夠了。」

    典湘也恢復了平靜,說:「相思最甜也最苦,你不能再讓生活虧待自己了。邊防二十年不緩和,你就二十年不結婚?長征路上還有家屬隊,還生孩子呢!你得趕快成個家,讓我和小甫的心也好平衡一些。」

    *******************

    「噹!」時鐘敲了一聲。

    申炎緩緩站起來,打開櫃子,拿出一個紙包放到桌子上。

    紙包裡面是那個紅綢子做的藥兜肚。他撫摸良久,撩起衣裳戴在腰間,說:「別生氣,我戴上了。」

    又打開櫃子,捧出一瓶酒——白瓷瓶特製鳳城老窖。找出那只潔如白玉的瑪瑙杯,與那只「紅雲纏繞」並排放好。雙手顫抖著斟滿了酒,打開藍瓷罐的蓋兒,捧起「紅雲纏繞」緩緩把酒倒進去。

    端起「潔如白玉」輕輕地說:「湘姐,弟弟敬你,一路走好哇!」自己幹了。站了一會兒,又把兩隻杯滿上,鄭重地放在瓷罐前。

    桌面上,潔白的花,「紅雲」纏繞的杯,淡黃絨衫,乳白綢裙,瓷罐上微瞇雙眼的臉龐。看著、看著,申炎雙手扶著瓷罐,仰望天棚問道:「你是誰?是姐姐?像,但不是。是朋友?是,但不是通常意義上的朋友。是情人?不,不能這麼說。你我有深情,無情愛。是精神戀人?不止是精神,接觸也頻也長。是初戀人的復合者?也不盡然,與初戀人相比,相處密切了許多、坦蕩了許多。倆人說話兒心裡敞亮,喜歡與你呆在一起。你讓做什麼我樂於做,不必有戒心。這是愛嗎?是,是啊!是一種特殊的愛,一種難以言喻的愛,一種至純至聖的愛。是心靈相通與傾慕,是真摯地信賴和懷戀。」

    ******************

    時鐘響了三聲。

    申炎的目光依舊凝結,伸頭聞了聞杯裡的鳳城老窖,再聞一聞梔子花,繼續盯著罐上的像片——微瞇著雙眼,栩栩如生,似乎要說話。

    「你問我為什麼守在這兒?我也說不清。是對你『腦電影』釋放劇痛的補償?不是。是告別時刻的心靈交流?不是。是報答你半生的關愛?不是。是感激你的坦誠和熱忱?也不是!風為什麼刮?雨為什麼下?這還用問為什麼嗎?你在這兒,我守著,這不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嗎……」

    ******************

    「當、當……」時鐘響過五聲。王小衡推門進來。

    申炎緩緩地站起來,眼睛充滿了血絲、目光呆滯、眼窩深陷、面無血色,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

    王小衡問:「您一夜沒睡?」

    申炎沒說話,肅穆地、緩慢地捧起酒杯,灑進藍瓷罐裡一杯,自己喝下一杯。蓋好藍瓷罐的蓋兒,交給王小衡捧著。自己收拾起黃色薄絨衫、乳白色綢裙、梔子花和「紅雲纏繞」,包好,捧著出了門。

    ******************

    會晤碼頭旁,申炎和王小衡下車。

    旁邊另一台汽車裡,走出肖淑清。緊接著,一頭短、穿乳白長裙的「典湘」也走出來了。

    王小衡愣了。申炎也愣了,好像進入了夢幻世界。

    「我來為湘姐送行,來取那盆梔子。」是冀東話。

    申炎如夢方醒,對王小衡說:「她倆都是你媽的異姓姊妹,肖淑清、甫新怡。」

    王小衡喃喃:「甫姨?真像我媽呀!要不是親眼看著進了煉……差點兒叫媽媽。收拾遺物的時候才現那封電報稿,還真趕到這裡了。」聲音大了一些:「甫姨、肖姨,我媽臨終前還念叨你們倆。」

    三個女人緊緊摟在一起。

    ******************

    申炎一行登上會晤艇,艇員問去哪兒。

    「往東,向東方!」申炎聲音嘶啞。

    機器轟鳴,快艇破浪奔馳,飛向朝霞升起的東方。

    地平線上,太陽露出半個臉,深桔紅色。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