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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前言、第一章 禿尾巴李神話 文 / 大流歌

    拂去歲月塵埃

    展現歷史真相

    (1964-1985)北疆邊界守衛之

    紀實影視小說

    大流歌

    筱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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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言

    地球上唯一五千年文明延續不絕的中華民族,十九世紀以來蒙受了太多的外強欺侮和侵略.華夏大地見證了太多的磨難與抗爭。中華文化寶庫也因此留下了太多可歌可泣的篇章。

    東洋日寇入侵,中國人民奮起抗戰八年。一輪甲子過去之後,《狠牙山五壯士》、《八女投江》、《平原游擊隊》等等,人們依然記憶猶新。

    西洋美軍來犯,中國人民抗美援朝三年。半個世紀之後的現在,《誰是最可愛的人》、《上甘嶺》、《英雄兒女》等等,人們依然耳熟能詳。

    北方強國百萬大軍壓境,中國與之對峙了二十年。那是一條包圍半個神州大地的漫長戰線;是縱跨三個年代的曲折歷程;是亦戰亦和、時談時打的反覆較量;是政治、軍事、外交、領土歸屬、情報顛覆與反情報、反顛覆等諸多領域的複雜鬥爭;也是世人矚目卻始終籠罩著神秘面紗的國際「遊戲」。

    1985年,鄧小平對北方鄰國的最高領導人說:「我們這次會見的目的是八個字:結束過去,開闢未來……重點放在開闢未來的事情上。但是,過去的事完全不講恐怕也不好,總得有個交待……六十年代,在整個中蘇中蒙邊界上蘇聯加強軍事設施……軍隊不斷增加,包括派軍隊到蒙古,總數達到一百萬。對中國的威脅從何而來?中國得出了結論……應該說,從六十年代中期起,我們的關係惡化了,基本上隔斷了……真正的實質問題是不平等,中國人感到受屈辱……」(《鄧小平文選》第三卷292、294、295頁)

    面對實力遠強於自己的級大國,中華民族以大無畏的英雄氣概和與人為善的國際主義情懷,贏得了「遊戲」對手國的民眾和第三方人民的廣泛理解、同情與支持。「遊戲」的結果是:曾與中國交戰並一直敵視**政權的西洋、東洋領導人接踵踏進中南海,把友好之手伸向**;絕大多數國家與中國實現了關係正常化;中華人民共和國恢復了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席位;「洋人」們不得不以「大三角」目光來審視世界戰略格局了。

    這麼一段非凡經歷,這麼一樁對中國和世界的歷史都產生著深遠影響的特大事件,那麼多軍人和老百姓為之奉獻了青春甚至生命的艱難歷程,難道不值得碩筆濃墨大書特寫嗎?

    然而,二十年過去了,而且是改革開放步步深化的二十年,卻依然未見哪一部藝術作品描繪那場世界上人口最多國和領土最大國之間的邊境對抗。

    從那個年代走過來的人們,特別是親歷那場延續了四分之一世紀的嚴酷對壘的人,都有一個強烈願望——中國北疆的守衛應該像其他抵禦外強的重大歷史事件一樣,在華夏文藝百花園中面世。人類需要通過文藝舞台對歷史進行回顧、品味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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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今的中老年人都還記得:珍寶島戰鬥紀錄片公演,曾讓炎黃子孫熱血沸騰,派性作亂的神州大地頃刻之間一致對外。北疆形勢基本穩定後,有人曾在一家小報上「捅」出了一篇題目為《唐代表與蘇聯上校》的報道,包括香港《文匯報》在內的許多境內外報刊紛紛轉載。黨中央總書記親自聽取了「唐代表」的匯報,當面指示當地領導每年請「唐同志」作兩場報告。這消息引來各級各地權威名流紛至沓來,以致「唐同志」難以應酬。北疆邊境對抗結束後的1989年5月,《瞭望》雜誌還刊登「唐代表」與蘇聯會談代表參加學生活動的照片。這些事例,可以從某些側面說明世人對中國與北方鄰國關係的關注程度吧!

    全程參與那場邊境對抗的人,如今半數已經辭世,其中不乏為把那場對抗搬上文藝舞台而嘔心瀝血筆耕未果的抱憾者。尚且健在的當事人也都年事已高,眼看著時光一年年逝去,那種願望依然還在夢中。這是為什麼呢?是親歷者不得藝術要領?是當時的邊境封鎖使得藝術家無法采風?是人們對「敏感題材」的慣性思維尚未轉入與時俱進的軌道?或許兼而有之吧!

    人們可以想像造成這種沉寂的歷史原因,卻不應該讓沉寂長久繼續下去。歷史前進了,世界格局變化了,中國與周邊鄰國已經走上了友好合作的軌道。「**」以來,伴隨社會主義民主法制與文化事業的改革進步,文化藝術的門檻降低了;一向諱莫如深的外交檔案開始解密了;中央領導人卸任不久就出版諸如外交紀事等與職務有關的著作了。以史為鑒、面向未來,是對待歷史事件和處理國際關係的基本原則之一,已成為越來越多國家和民族的共識了。清新之風接連吹來,信息化、透明化促進了社會進步。人們可以、也應該坦然回顧、平靜思考、恰當表現那場北疆守衛鬥爭裡的人和事了吧!

    為悼念那場鬥爭中犧牲的烈士,為後來人不忘記過去,也為「百花園」中少一些缺憾,那二十五年艱苦卓絕的北疆守衛鬥爭應該以藝術形式展現於世人面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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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衛邊疆題材的作品面世,依然面臨一連串「門坎」:

    ——再現那段歷史,如何讓邊界兩側的人們都能接受?

    ——歷史形成的「敏感題材」慣性思維,遺留在我們頭腦裡的政治束縛,如何解脫?

    ——揭開當年邊境守衛的神秘面紗,怎麼排除涉密之嫌?

    ——忠實反映歷史事件,如何擺脫當事者名譽紛爭?等等。

    作者一心圓夢,兩度放棄,四方求證,六番更名,八易其稿,十年埋頭耕耘,揣度出了如下四條路徑:

    一、忠實於歷史真相。本文故事沿歷史軸線展開,以真實事件為骨架,以紀實手法描述。軍旅作品,歷來以紀實加虛構為多,本文亦然。故事中的事件,包括次要事件和負面情節,均非子虛烏有。比如,文中提及的假偵察英雄被破格提撥,就確有其事;他勒群眾的狗燉肉吃也非虛構;連引用他的語言都基本上是當時原話。作者沒有讓這個人物「出場」,幾段與他相關的情節都是通過其他人物口述。這樣處理的意圖是,以必要的負面情節來襯托正面典型,既真實地反映那個歷史時期的客觀實際,也不讓雜音干擾主旋律。作者鄭重聲明:本作品中的虛構手法,僅用於展現人物的情感世界,用於描繪己方(中國)的某些藝術形象。對於歷史事件,特別是涉外事件,只根據情節的需要進行技術上的輯選、連接和打磨,絕非捕風捉影地拼湊,更無隨意編造。作者認為:對歷史的真實性負責,就是對國界兩邊的人民負責。不同國家、不同民族共同正視歷史教訓,那是共享人類展史上的精神財富。這種正視,如果在某個時期令某一國的某一方面的某些人難以自豪,那他們應該去審視當時掌權集團推行的政策,審視當事人當時的思維和行為,而不能歸咎於歷史,不能歸咎於廣大民眾。後代人對那時候推行的政策、對當時的思維和行為,有義務反思、改正,而不應該延續、掩飾。國家之間應該如此,國內各民族之間也應如此。

    二、著力表現國界兩側人民的友誼。本作品的主人公視鄰國的民眾和軍人為友,屢遭挫折而不悔。他頑強地反對霸權主義政策,又執著地探求溝通渠道,追尋兩國人民的傳統友誼,終於以誠意和行動率先衝破了對峙僵局。這種藝術形象宣示的是中華民族威武不屈的品格和容納百川的胸懷,也是那段歷史的真實寫照。作品的主題與歷史大潮流一脈相承,表現的是那場對抗之所以走向已知結局乃歷史之必然。對抗的起因與其中的是非,世人早已心知肚明,鄧小平也與鄰國領導人說明白了。如今地球變「小」了,經濟全球化、信息大眾化和地域文化交融互補的潮流勢不可擋。文學藝術應該、也可以做到,展示人間公理而不損害國際友誼;能夠、也必須,正視既往功過是非而又促進睦鄰關係。

    三、絕不涉密。本文的創作始終未觸及歷史檔案。凡比較敏感的問題,均以權威媒體當時公開使用、並在邊境對抗結束後依然使用的口徑為準。

    四、遠離名譽紛爭。作品中的姓名無實人(黨和國家領導人除外),地名無實址(距離黑龍江國界段中心點千里以遠者除外)。歷史事件裡的真實當事人,可能是作品中人物的原型之一,但不會是某個特定人物。

    從中華人民共和國組建北疆邊防部隊開始,作者一直在履行國界護衛、邊境外交、抵禦情報顛覆、反侵略作戰準備等項使命。從江島歸屬之爭到武裝衝突,從桌面談判到全面備戰,從國界森嚴壁壘到恢復雙方友好往來,經歷了那場邊境對抗的全過程。能做到上述各點,不足為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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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世界上大多數民族一樣,中華民族的歷史道路既不平坦也不順暢。儘管飽經風霜歷盡滄桑,卻能秉承華夏文明的五千年精華延續不絕,這在本星球上是絕無僅有的一脈。她以鐵打鋼鑄般的脊樑抵禦了無數次外強入侵與顛覆,以大海般胸懷融會了四方文明的精髓,創造了無比燦爛的文藝百花園。作為其中的特殊部分,邊塞軍旅文藝之花歷來倍受民眾喜愛。〈邊塞烽火〉、《冰山上的來客》、《高山上的花環》等等,就是現代邊塞軍旅藝苑中惹人注目的花朵。這部《大流歌》同樣源自邊塞軍旅,同樣淨潔無「污染」,也應該讓她同樣生氣盎然、**蕩漾。

    當今的文壇,百花齊放雅俗並存,奇葩異蕊爭芳鬥艷。作者奉上這束塞外荒野的「韃子香」,意圖讓參與北疆邊界守衛的人們重溫蹉跎歲月;讓關注那場神秘鬥爭的人們明瞭真相;讓內地人領略邊境軍民的胸襟;讓青少年心裡的中華魂更趨厚重。這就是《大流歌》的創作初衷。

    作為中國人,作者願北疆邊境對抗是中華民族最後一次與危及自己生存安全的外強抗爭。

    作為服役三十四年的退伍軍人,作者願世界不再有戰爭。

    明知這樣的願望幾乎不可能實現,這種祈望還是不時由衷地從作者內心幻出。

    謹以此篇

    獻給在北疆守衛鬥爭中犧牲的戰友

    獻給為那場鬥爭做出過貢獻的人們

    筱路

    2oo9年5月16日

    鄧小平《結束過去,開闢未來》

    談話二十年紀念日

    附:劉邦厚對《大流歌》的看法

    唐洪崗同志是在我邊防部隊工作幾十年的老同志,經歷並且直接參與了中蘇邊防鬥爭和會談的全過程。尤其是在黑河軍分區任參謀長期間,曾多次向中央領導同志全面匯報,並對開通雙方的口岸貿易做過大量工作。

    我在黑河期間,多次聆聽他的報告。軍內外都一致認為唐洪崗同志是位對中蘇邊境有精深研究,造詣頗深的部隊領導同志。

    三年來,我有機會讀了他熬盡心而(血?)寫成的影視小說《大流歌》,感到是一部具有邊防史詩性的作品。其基本素材都來源於他的親自經歷、親身體驗。作品力圖把中蘇關係的變化作為大背景,著力描寫邊防部隊在那個歲月的活生生的群相,十分感人,且讓人反思。

    他寫作的態度嚴肅,推敲修改多次,達六年之久。

    我贊同他《寫在前面的話》中所述的「四條原則」。我以為現在已是表此類作品的時候了。書中對我邊防工作和那段歷史的把握是準確的。如能表,將會對中俄兩國人民共同開創的友好往來和和平邊防更加珍惜,讓和平成為人類奮鬥的永恆主題。

    以上僅供參考。

    劉邦厚

    2oo5年3月2o日

    審讀人簡介:劉邦厚,歷史學家、文藝評論家、黑龍江省文化廳原常務副廳長、省文聯副主席;中國作家協會、中國戲劇家協會會員;黑龍江省戲劇家協會主席、文博學會理事長。主要研究中俄關係史、黑龍江地方史、黑土文化藝術。從事具有歷史文化意蘊的戲劇、影視劇本、長篇小說和散文創作。出版過〈不屈的璦琿城〉、〈人生彼岸〉、〈文化思考〉、〈走出大山〉等。根據其長篇小說〈百年風流〉改編的54集電視劇〈黑龍江三部曲〉已在多家電視台播放。

    以上簡介摘自〈百年風流〉(作家出版社1999年3月版)、〈走出大山〉(作家出版社2oo2年9月版)作者簡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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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錄

    寫在前面的話

    目錄

    正文

    第一章禿尾巴李神話(1)、(2)、(3)、(4)、

    第二章蘇軍攔路啦(1)、(2)、(3)、(4)

    第三章是敵人還是朋友(1)、(2)、(3)、(4)

    第四章死神呼喚(1)、(2)、(3)、(4)

    第五章犄角旮旯也得走哇(1)、(2)、(3)、(4)

    第六章明星女隊長(1)、(2)、(3)、(4)

    第七章風雪萬里行(1)、(2)、(3)、(4)

    第八章卷女郎(1)、(2)、(3)、(4)、(5)

    第九章秘密使命(1)、(2)、(3)、(4)

    第十章司令火了(1)、(2)、(3)、(4)、(5)

    第十一章誰是幕後人(1)、(2)、(3)、(4)、(5)

    第十二章達羅衣野鴨(1)、(2)、(3)、(4)

    第十三章副社長外逃了(1)、(2)、(3)、(4)、(5)

    第十四章梔子花溢香(1)、(2)、(3)、(4)、(5)

    第十五章面對槍口的微笑(1)、(2)、(3)、(4)、(5)

    第十六章沒有俘虜的戰鬥(1)、(2)、(3)、(4)

    第十七章得準備大打了(1)、(2)、(3)、(4)

    第十八章臨戰狀態(1)、(2)、(3)、(4)、(5)

    第十九章鮮血滴滴(1)、(2)、(3)、(4)、(5)

    第二十章邊防偵察科(1)、(2)、(3)、(4)、(5)

    第二十一章新奇特種兵(1)、(2)、(3)、(4)、(5)

    第二十二章上次戰爭的陰影(1)、(2)、(3)、(4)、(5)

    第二十三章嘴邊有賊耳(1)、(2)、(3)、(4)、(5)

    第二十四章興安雪兔(1)、(2)、(3)、(4)、(5)

    第二十五章莫名案聯想(1)、(2)、(3)、(4)、(5)

    第二十六章一石數鳥(1)、(2)、(3)、(4)、(5)

    第二十七章安德列姓什麼(1)、(2)、(3)、(4)、(5)

    第二十八章克格勃上鉤兒了(1)、(2)、(3)、(4)、(5)

    第二十九章庚子俄難戰場(1)、(2)、(3)、(4)、(5)

    第三十章多難之秋(1)、(2)、(3)、(4)、(5)

    第三十一章這顆巨星下滑了(1)、(2)、(3)、(4)、(5)

    第三十二章自由女神的感召(1)、(2)、(3)、(4)、(5)

    第三十三章現代邊防什麼樣(1)、(2)、(3)、(4)

    第三十四章那得問華西列夫(1)、(2)、(3)、(4)

    第三十五章邊防部隊姓邊(1)、(2)、(3)、(4)

    第三十六章冰祭(1)、(2)、(3)、(4)

    第三十七章南面吹來的風(1)、(2)、(3)、(4)、(5)

    第三十八章善張網者引其綱(1)、(2)、(3)、(4)、(5)

    第三十九章愛惡各以其正(1)、(2)、(3)、(4)、(5)

    第四十章曙光在望(1)、(2)、(3)、(4)、(5)

    第四十一章漂逝的梔子花(1)、(2)、(3)、(4)、(5)

    第四十二章大流向東(1)、(2)、(3)、(4)、(5)

    尾聲

    第一章禿尾巴李神話(1)

    天,灰濛濛。地,白茫茫。山巒連綿,森林茂密。溝壑縱橫,黃草淒淒。

    一面緩坡上,看不見盡頭的樺樹全身是白。白色的干;白色的枝;樹梢是一條條雪穗兒,白珊瑚一般潔淨。

    山腳下有一簇醒目的綠色——一台滿載樺樹樹幹的解放牌深綠色卡車停在雪地裡。三個穿豆綠色棉裝的人站在車後。

    紅領章上一道槓四顆星的軍官瞪著大眼:「瞧你這點兒本事,半尺深的小溝兒就把車誤了,邪門兒!」

    戴白線手套的下士一臉委曲:「幹嗎非要抄近道兒?原路返回能有這事兒?大野地,雪這麼厚,誰能看出哪兒有溝?不在於溝深淺,輪子擱裡頭正合槽兒,踩油門就紡線兒。」

    大尉:「我們倆推,你加油!」

    動機怒吼,排氣管子噴濃煙。車身抖擻,輪胎高旋轉,磨化的雪水甩在推車人身上、臉上。

    吼聲停了,下士哭喪著臉跳出駕駛室:「王科長,不行啊!」

    大尉擦擦臉上的泥雪,抹出個大花臉,眨巴兩下大眼說:「李連學,通知新兵集訓隊停止採伐,讓申炎帶隊跑步來。你辛苦點兒了,跑步去!」

    「是!」中士跑步離開。

    剩下的兩個人鑽進了駕駛室。王科長點上一支煙,問:「他們得多長時間能到這?」

    「跑去跑來,少說也得一個點兒。」下士扭頭朝後看,剛才甩到車廂板上的泥水已經凍成冰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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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尉靠在下士的肩頭鼾聲如雷。下士無奈地觀望車外。

    倒車鏡裡,幾個綠點兒漸漸變大。

    下士瞅瞅手錶:「來了!四十五分鐘,夠快的了!」

    一位高個子少尉和三個沒有領章帽徽的新兵,扛著大斧,拿著鐮刀跑來。人人滿臉淌汗,鼻孔噴白氣,身上掛白霜,眉毛變成了兩撇白「鬍子」。

    大尉下車,皺起眉頭:「申炎哪申炎,就你們幾個,能把車推出來,還是能把木頭卸下來再裝上?李連學怎麼通知你的?」

    少尉微笑著,沒答話,掏出手帕抹了抹臉上的汗,繞車轉了一圈。他那略顯削瘦的臉龐和尾梢上挑的眉毛,給人以智慧、儒雅又剛毅的感覺。褪了色的軍裝乾乾淨淨,領章風紀規規整整。他揮了揮手,與他同來的新兵便兩個砍樹桿子,一個扒雪割黃草。他自己攀上汽車,解下攏木頭的粗繩子,鑽到車下。繩子的一頭從右後輪雙胎之間穿過,拴在輪鼓眼上。拉起繩子的另一頭,繞過前方的大樹根部,回來依樣兒拴在左後輪上。

    「王科長,申參謀說……不用……那麼多人……」李連學氣喘噓噓趕來,話沒說完就躺在雪地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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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新兵把砍來的樹桿子橫在後輪後面,另一個把割來的黃草塞進後輪前面。

    申炎:「史延忠,你和司機推車,使寸勁,悠起來。袁永裕丁石先,你們每人拿根棍子,車晃起來趁勢往輪子下碓樹桿子。注意!二人動作要協調一致。」看看四個人各就各位拉開了架式,他自己鑽進駕駛室,掛低檔,慢踩油門兒、松腳,再踩、再松。晃悠了四五下,車輪子輾出了小溝兒。

    汽車慢駛到大樹跟前,向後退一退,調頭,再倒車。申炎下來解開繩子,重新攏好車上的木頭,拍拍手說:「走原路吧!科長同志。」

    大尉笑得挺尷尬:「行啊你!沒白迷『三國』,算個小諸葛吧!」話沒說完就往駕駛室裡鑽,沒坐下就喊開車。

    李連學爬起來,望著開走的汽車歎氣。

    「剛才一身臭汗,現在要成冰棒棒兒嘍!這鬼地方,眼下氣溫好多度勒?」圓頭圓臉的袁永裕操著四川腔說。

    李連學:「早晨預報是最低零下三十九,這前兒也就二十**、三十來度。隊長,咱們得往回走哇!在這乾等非凍死不可。」

    申炎看看手錶:「累了,也餓了。揀乾柴,找個背風地方生火——看,那有棵倒地大枯樹,烤火休息,等車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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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個人圍篝火而坐。濃眉方臉的史延忠站在枯樹上眺望——

    遠處有一溜兒平地,沒有樹也沒有黃草,咋看像一條從崇山疊嶂的縫隙裡爬出來的白龍,混身冰鱗雪甲。「龍」身沿山腳扭了兩道彎兒,又鑽進縱橫交錯的峻嶺之中。冰「鱗」高大者如石林,低小者似瓦礫。有的渾白似玉,有的體透如空,有的晶瑩閃亮,構成千奇百怪的造型。

    勁風吹來,雪「甲」就像錢塘江逆流而上的滾滾浪牆。眼盯著「浪頭」,讓人產生冰鱗雪甲潛入「浪下」的幻覺。弄不清是「龍」在游動,還是雪潮在湧進。

    風停了,世界歸於凝結。色調單一、萬籟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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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摟著斧把坐枯樹的袁永裕說:「史延忠你有火不烤,的哪門子神經勒?有啥子美景不成?」

    冀東口音:「欣賞北國風光啊,這才是真正的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呢!」

    袁永裕:「看到黑龍江了嗎?」

    史延忠:「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啦!」

    袁永裕:「呵!詩人一個。我說隊長,黑龍江這名字有啥子說道吧?那裡面有龍不成?」

    「哈哈!你可問著了,我給你講個故事吧!」申炎從雪裡蹬出一塊石頭,往枯樹上一敲,拉開說書的架式。

    「話說——想當年,黃海之濱有一位李員外。他家產萬貫、積德行善,就是年近半百還無兒無女。有這麼一天,他夫人白天做了個夢,夢見員外變成了一條大龍,醒來就覺著有了身孕。你猜她生了個啥?」

    「女孩。」袁永裕隨口說。

    申炎:「不對!是個沒頭沒尾圓鼓溜丟的大肉球。這李員外氣得臉白、眼黑,操起菜刀便砍。只見一團黑霧騰空而起,是個什麼東西也沒看——」

    「哎呀!快看!」長著一副白淨長臉兒的新兵丁石先大聲驚叫——枯樹空心裡探出一個毛茸茸、尖尖嘴的大腦袋。

    沒等別人站起來,袁永裕就掄起大斧狠命地砍去。卡嚓!手裡只剩下半截斧把,斧頭那半截兒和大黑腦袋都沒影了。

    「快撤!到我身後五十米以外。」申炎掏出手槍,順手往腰帶上一蹭,卡噠!子彈上膛。他一手端槍,一手往火堆上加了些乾柴,不慌不忙地倒退四十步,影在一棵大樹後。

    禿尾巴老李神話(2)

    一雙雙眼睛盯著枯樹。篝火更旺了。

    山谷裡一片寂靜,喘氣聲都聽得見。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

    乒!一聲槍響。大黑腦袋剛探出樹洞就耷拉下去,一動不動。

    申炎端著槍走過去。新兵們手掐大斧鐮刀跟著。

    大黑腦袋下,雪上一片鮮血。

    李連學不停地眨巴小眼睛:「哈哈!好大的黑熊啊!這傢伙沒做好夢,冬倉選在火堆上了。碰著咱們,算它倒霉吧!」

    申炎退出子彈:「拖出來,送土特產收購站,賣錢改善伙食。」

    李連學:「隊長,熊膽得趕快取出來,不然膽汁就化沒了。」

    申炎:「你懂,那就你取吧!」

    李連學瞧著申炎的臉:「我看……熊掌和膝蓋骨也別……」

    申炎笑容消失了:「留著幹什麼?」

    李連學:「問問總站長……」

    申炎:「這不賣,那不賣,還有值錢的東西嗎?你現在不是公務班長。新兵集訓隊的班長還管長吃熊掌?當兵的炊事員會做那玩藝嗎?」

    李連學的臉陰下來,拿起鐮刀準備開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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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喲!右眼進去左眼出來,神啦!」史延忠扯起熊耳朵說。

    袁永裕:「隊長,你在老部隊不是指揮大炮的麼?打小槍還這麼神,咋練的咧?這一招可得教我,不教會我饒不了你。」

    丁石先杵他一拳。

    李連學瞪起小眼睛:「這新兵,沒大沒小。」

    史延忠:「隊長,剛才那故事從哪兒聽來的?」

    申炎恢復了笑容:「禿尾巴李和我是同鄉啊!」

    袁永裕:「咋個禿尾巴勒?」

    申炎:「聽我接著說故事吧。第二天,夫人說孩子夜裡回來吃奶了。李員外不等天黑,就掐著菜刀守在產房外,聽見屋裡窗響,衝進去就砍。一刀下去,只見一截兒尾巴在燈台旁邊亂蹦,一條小黑龍趴在窗上流淚。當地流傳這麼一民謠:

    東北方,白龍江,年年水鬧災荒。

    禿尾李,心善良,奉勸白龍莫猖狂。

    大白龍,掀白浪,百姓就把石頭扔;

    小黑龍,泛黑水,人人都把饅頭送……

    史延忠:「這故事我也聽過,打跑了白龍,江水就變黑了。」

    袁永裕:「隊長老家在哪哈?」

    申炎:「膠東半島哇!那裡有李老爺廟。每年陰曆四月十八必定下雨,禿尾巴李回去給他爹上墳。」

    袁永裕:「怨不得,龍王爺的鄉親,當然神嘍!」

    史延忠:「你請神仙教射擊,那得磕頭拜師啊!」

    「磕就磕,有啥子丟人的勒?」袁永裕說著就要下跪。

    丁石先和史延忠大笑。

    剖腹取膽的李連學扭頭瞟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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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炎上前拽住袁永裕,問:「你和丁石先同村吧?」

    袁永裕:「不是同村,勝似同村。他家和我姥姥家是鄰居,我六歲開始跟姥姥過日子。我們倆是一起長的大光腚娃娃,上學同班同桌,他還是我小——」丁石先又杵他一下子。

    申炎:「小什麼?不敢說啦!」

    袁永裕湊到申炎耳邊小聲說:「小舅子,他堂姐是我對象。」

    史延忠耳朵尖:「哈哈!小屁孩兒早早就搞對象。他堂姐叫什麼名?敢不敢公開?」

    袁永裕:「那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叫丁石蘭。」

    史延忠:「丁石先這麼帥,丁石蘭一定漂亮嘍?」

    袁永裕:「那還用說?跟仙女差不多。」

    李連學又瞟一眼:「豬八戒進高老莊,美的不知道姓啥了。」

    眾人哈哈大笑。

    袁永裕說:「哪裡是高老莊勒,分明是黑龍江嘛。這球地方鬼都呲牙,黑龍跑來做啥子嘛,黃海邊上不比這裡美?」

    史延忠:「那你跑這兒來幹什麼?」

    袁永裕:「我來保衛邊疆呃!」

    丁石先說的是標準話:「人家黑龍來斗白龍唄。他老鄉這不是也來了嗎?」

    史延忠:「那時候斗白龍,現在是斗白俄。」

    申炎:「斗是鬥,可不能把白種人都當鬥爭對象。咱們得跟多數蘇聯人做朋友、搞團結。」

    李連學的小眼睛又瞟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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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校操場上,新兵正進行刺殺訓練。

    操場的柵欄外面,一些新兵在煽風燒鋸沫子,「漚」凍土,打凍鎬,挖地基。

    申炎和一名中尉,陪一位高個子黑臉中校——邊防總站站長巴久禮走進教室——新兵臨時宿舍裡,檢查內務衛生。

    出門時巴站長說:「營建進展挺快,訓練搞得不錯,管理也可以。有什麼問題嗎?」

    中尉操著山西腔說:「半個月後學校就要開課,教室得騰出來。集訓是提前結束,還是……」

    巴久禮:「嗯,是得往前趕了。申炎哪!聽說你打了一頭大熊,槍法蠻準的嘛!怎麼處理的呀?」

    申炎:「賣給土特產收購站了。」

    巴久禮:「熊膽呢?」

    申炎:「李連學取出來了,在他那兒吧!」

    巴站長笑了:「有人說你是神仙,還給你磕頭?」

    申炎也笑了,「兩個新同志逗嘴,鬧著玩兒,能真磕嗎?」

    巴站長:「給新兵講黑龍神話兒了吧!說你是龍王的老鄉?」

    申炎一驚:「有這話。我們老家流傳這麼個故事,有人問黑龍江這名字怎麼來的,我就講了。新戰士跑了一身汗,又累又餓,調劑調劑情緒,總比坐在雪地裡哀聲歎氣好吧!」

    巴站長:「你和什麼人鬧過矛盾嗎?」

    申炎又是一驚,「沒有哇!」

    巴站長:「和王科長有沒有什麼過節嗎?」

    申炎:「也沒有——哦!組建邊防部隊的幹部集訓班上,我和他住一個屋。政治學習的時候,討論『硬骨頭六連』學『毛著』經驗,他說活學活用就是要背一句做一句,要培養廖初江式『尖子』。我言說,學習領袖著作重在掌握觀察事物的立場,和處理問題的方法。思想教育不能像隊列訓練那樣。從那以後,他就常敲打我自命不凡,說我看『三國』是想當諸葛亮。」

    巴站長咧嘴笑了,「以後說話注點兒意嘛。工休時間可以講故事,多講革命傳統和英雄事跡嘛!」

    申炎:「是!」

    「有反映就正確對待,別背包袱。你先回去吧!我跟孫思弟說點事。」巴站長拍拍申炎肩膀,和孫思弟走了。

    禿尾巴老李神話(3)

    路上,巴久禮問:「申炎說的是實話吧?」

    孫思弟:「這人不說慌。」

    巴久禮:「以前你熟悉他嗎?」

    孫思弟:「不認識。他從炮兵師調來,我表哥是他的老連長。無意中說到一起,我就寫信問了問。表哥說,這人好學習、敢說敢做,是棵『高草』。因為說大躍進餓死人了,差點兒被打成右傾分子。和他相處一個多月,我覺得這人很可靠。剛才說的事,王科長反映的吧!無限上綱。」

    巴站長:「那是你科長,他的話不可信?你們以前熟悉嗎?」

    孫思弟:「也不認識。劍陽總站站長滿有是他老上級,組建邊防一起調來,要求分到一起。原部隊說他倆拉小圈子,上級有意給分開了。王科長在老家有媳婦,授銜的時候追一個小他十幾歲的護士。小護士懷了孩子才知道實情,不想跟他過。他受了處分,跟原配離了婚。他老爹不認這個兒子了。這些是我去上級摘抄本總站幹部檔案知道的。對了,王科長說他要去阿勒邊防站蹲點兒,那裡的正副教導員都不在位。是長安排的嗎?」

    巴久禮:「部隊剛組建,幹部缺編的地方多了,營級站、連級站都缺。他主動提出去阿勒,你知道原因嗎?」

    孫思弟:「聽說阿勒站有個班長,是他小媳婦的表弟。不知道這是不是原因。」

    巴久禮:「去就去吧,下點兒總不是壞事。思弟呀,部隊新組建,幹部缺編多。缺副職還好說,國界線上的獨立執勤單位,沒有正職不行啊!你別在政工科干了,到六岔邊防站當指導員去吧!有什麼意見嗎?」

    孫思弟:「黨委決定,堅決執行。」

    ******************

    晚上,新兵集訓隊隊部。

    桌面一頭放著一個長方形透明圖囊,上面整整齊齊地摞著一個長方形綠帆布拉鏈書包,再上面壓著手槍。桌後的申炎眉頭緊鎖,雙眼瞇成一條直線。嘴裡吐出的煙圈兒打著旋兒,一層連著一層升上天棚。

    孫思弟進來:「學了一篇又一篇哪,『六評』傳達完了。」

    申炎無語。

    孫思弟瞅申炎一眼,用手裡的《解放軍報》拍打桌子:「怎麼,鬧情緒啦?我這政工幹部,還得做你的思想工作?」

    申炎:「不錯,老兄真得出馬了。」

    孫思弟:「累得不夠勁,有閒心扯亂事?」

    申炎遞去一支煙:「你說,我讓賣熊有問題嗎?」

    孫思弟:「屁問題。」

    申炎:「講黑龍神話兒是宣揚封建迷信?」

    孫思弟:「屁!」

    申炎:「那就請老兄問問李連學,打熊以後的事他跟誰說過,熊膽如今在哪兒?」

    孫思弟:「甭問,肯定在王科長手裡。」

    申炎倏地站起來:「那可就大有文章了。你不找我找。」

    孫思弟:「你也甭找。我問你,認識王科長多久?」

    申炎:「我從統帥預備炮兵師調來,他從一個步兵軍調來,以前沒見過。組建邊防集訓認識的,到現在不足仨月。」

    孫思弟:「李連學和王科長關係咋樣?」

    申炎:「這個公務班長,對政工科長比對總站長還慇勤。」

    孫思弟:「對麼!王科長把他列入提干『苗子』哩。」

    申炎:「他得了熊膽,還故意讓站長知道?不會吧?」

    孫思弟:「書生!擱我也問問。長不要,當然有人要了。」

    申炎:「又要熊膽,又告我的狀,這是為什麼?」

    孫思弟:「不以長壓壓你,你找李連學要熊膽咋辦哩?」

    申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哼!這個熊膽我還非要不可,要回來賣——當眾踩了它!」

    孫思弟晃晃頭:「山東脾氣,保持沉默吧!」

    *****************

    申炎嘴裡連連噯氣,雙手捂腹緩緩坐下,眼盯著水杯。

    孫思弟:「胃病犯了吧?」

    申炎:「不礙事,受涼、生氣、過累,吃的不對勁兒都愛犯。」

    「叫衛生所來人看看。」孫思弟伸手抓電話。

    「別打,醫生也沒招兒。蘇達片、顛茄片、輕氧化鋁,沒用!球部潰瘍,中醫說胃寒。」申炎從挎包裡掏出一把炒得黑的黃豆,說:「嚼這個、喝開水,比藥還靈。」

    孫思弟倒一杯開水遞去。

    申炎怒氣未消:「佔了便宜,還告我以黑龍的老鄉自居,讓新兵磕頭。你說這大尉軍官怎麼了?」

    孫思弟咧嘴:「你還甭說,新兵中傳揚『神教官』哩!誰叫你打熊專戳眼,瞎話說成真。」

    申炎:「袁永裕白話的吧?」

    孫思弟:「人家沒說謊嘛。那是個好兵,你把他分給六岔邊防站,我帶走。」

    申炎:「你到六岔?哦!站長單獨談話是這事啊!也好,在那種人手下沒法干,瞅他就來氣。」

    孫思弟:「這種事多著哩!遇上了算倒霉。樹高招風,利刃易崩。你呀,甭太鋒芒畢露啦!」

    申炎抬頭:「謝謝老兄指點。我有過教訓,還是把持不住。看來,這輩子就得時時謙虛事事謹慎,淡薄名利推功攬過了。

    禿尾巴老李神話(4)

    辦公室裡,四個人圍桌玩撲克。

    王占慶出張牌,轉臉問申炎:「小諸葛,李連學連叫你兩趟,怎麼不來呀?這些日子夠辛苦的,前幾天還……該輕鬆一下了,本科長關心你嘛!方岐,你去的時候他在幹什麼?是不是又捧『三國』了?三顧茅廬才出隆中啊!」

    戴學員領章的方岐與申炎對門兒,說:「新兵集訓要提前結束,申參謀正調整訓練計劃——揀1o分,讓我硬給拉來了。」

    王占慶:「星期六晚上玩玩,勞逸結合嘛!翻譯官,你是鑽桌子還是貼紙條兒哇?不准擺知識分子架子噢!」

    申炎坐末家:「哎!又揀2o分。遊戲場上官兵同樂,科長能鑽,我們能不鑽嗎?出張廢牌吧!」

    「槍斃!再拿『尖子』扎你一下子,還有什麼章程啊?鑽桌子吧!」王占慶甩出黑桃a,亮了亮手裡的大王。

    李連學出了黑桃1o。

    申炎樂了:「該鑽就得鑽哪。不過別著忙,看清楚嘍,我把這『尖子』別彎它,斃!你說誰鑽吧?」

    王占慶:「嗯?你怎麼還有『主』……偷的!」站起來要走。

    申炎伸手攔住:「你計算『主』了嗎?本人什麼時候耍過賴?科長講好了,就得作表率,快鑽吧!」

    李連學:「申參謀,哪能讓大尉鑽桌子呀。我鑽兩趟還不行?」

    申炎:「條令有大尉不鑽桌子的規定嗎?我軍三大民主,政工科長哪能不講平等呢?別耍賴!」

    王占慶:「你,你剛才說什麼?你怎麼這麼恨『尖子』?這可真是兩種思想兩條路線無處不鬥哇!你申炎攻擊活學活用無孔不入不遺餘力,居心何在?嗯?哼!」摔了「大王」甩手走了。

    申炎:「玩就是玩,政工科長怎麼指鹿為馬混淆是非呀!」

    ******************

    學校院裡,新兵列隊,歡送十幾位戰友。

    孫思弟握著申炎的手:「多注意,遇事莫生氣。」

    申炎:「咱倆在一起,吃苦挨累也舒心。」

    史延忠和袁永裕跑來行告別禮,一人拉著申炎一隻手,眼裡閃著淚花。

    李連學站在大門口喊:「別浪費感情啦!好不容易聯繫的林業車隊,王科長上車老半天了。人家等得不耐煩就該開走了,你們就得坐十天爬犁啦!」

    ******************

    辦公室兼宿舍裡,申炎看地圖、寫筆記。「三大件」——帆布書包、透明圖囊和手槍,依然整齊地摞在桌面的一頭。

    李連學進來,眨巴幾下小眼睛:「申參謀,站長找你。」

    申炎問什麼事。李連學說:「冷水邊防司令部來人了,聽說是阿勒公社登島砍柴的事。可能讓你陪他們吧!」

    申炎又問來的什麼人。李連學說,「有個高個子,站長叫他柳副科長。還有個年輕少尉跟著。」

    申炎站起來準備出門,突然住足,笑著問:「你是公安部隊邊境工作站留下來的人,知道阿勒公社砍柴是怎麼回事吧?」

    李連學:「阿勒公社有個大隊住在古城島上,歷來都在周圍的小島上砍柳條子當燒火柴,去年蘇聯邊防軍過來制止了。」

    申炎點點頭:「小李呀!你對別人說過黑龍神話的事了吧?」

    李連學一愣,「沒有哇!真的,說那幹啥。」

    申炎和藹地:「那天打熊,是怕它傷人,不是為了熊膽熊掌。膽是你取的,看樣兒挺愛惜那玩意,你就留著用吧!」

    李連學眨巴兩下小眼睛:「申參謀,你可別誤會。王科長說他問問長誰用得著。那是名貴東西,我能私自留嗎?」

    申炎收起笑容:「熊膽始終在你手裡,你不留它去哪兒了?你說哪位長要了,我這就去問問幹什麼用了。」

    李連學拉住申炎,懇求道:「申參謀,您可千萬別問,我說實話。王科長的一個老同志得了急病,就等熊膽用。是他……」

    申炎:「王科長要用,可以跟我明說嘛!為什麼繞到長那去?為什麼無事生非打我的小報告?那仨新戰士始終沒拆幫兒。那天的事你不說,王科長怎麼會知道?不說實話,可別怪我找長評理去!」

    李連學不停地眨巴那對小眼睛:「政工科長逼我,不說能行嗎?他怕你找我要膽,找長說……」

    申炎:「什麼磕頭哇、迷信哪,你不說他怎麼會問?他找長,就不怕我也找長?」

    李連學:「我問他,申參謀要熊膽怎麼辦?他說,你讓他找總站長要去。他還讓我告訴你,一個義務兵提起來的『排杈子』,跟他叫勁兒還太嫩點兒。他幹了那麼多年政工,怕過誰?不信就走著瞧!」

    申炎:「哼!革命軍人政治平等,**員不分貴賤。我就不信那一套!連學同志啊!咱們都還年紀,記住一句老話吧!做人要光、明、正、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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