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九蓮山的路上,整個隊伍非常沉默。
方域也一直在想:人類之間,為什麼會形成你死我活的流血鬥爭?為什麼會有階級仇,民族恨?佛教不是講究一切人都可以和諧的嗎?怎麼如此莊嚴的寺院會在**之間被人連根滅掉?
看來,有些矛盾是根本不可能和諧的……
其實,不管是任何人,其行為都要有一定的規範,一定的制約,否則就不成為文明世界。
然而,侵略者這種特殊身份的人,恰恰又是最不受制約,最沒有規範,最能為所欲為的!
正如侵略者的典型代表成吉思漢所說:「人生最大的快樂,莫過於到處追殺你的敵人,搶奪他們的土地財富,駕馭他們的馬匹和妻兒,聽著他們所親所愛之人輾轉哀號……」
這樣的人豈非野獸?「率獸食人說閱讀,盡在
,是謂亡天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仁義」的侵略者!清軍火燒少林寺,八國聯軍火燒圓明園,本質沒有什麼兩樣!
所以,對待侵略者,對待野獸,不管任何時候,都只能以血還血,以牙還牙!誰如果對侵略者投降,誰就是對人**的背叛……
方域忽然叫住了隊伍裡唯一的女**,與大夥一樣低頭走著的葛嫩娘:「嫩娘,大家這麼悶頭行軍不是個事,你是隊伍裡唯一的女孩,就唱歌,給大家鼓舞鼓舞士氣?」
「我?」葛嫩娘現在還沒有恢復記憶,所以對方域態度只是一般,立即噘嘴說道:「人家沒有那個心情哦!」
「為什麼?就因為沒打勝仗?」方域一笑,「驅逐韃虜,復興中華那是長遠的理想,哪能斤斤計較一時一地的得失?只要我們大家真正明白為什麼而戰,就會有好心情的!讓我教你唱一支新歌好不好?」
葛嫩娘終於來了興趣:「好啊!你唱,我就唱!」
於是方域對鼓動大家道:「兄弟們!想不想聽葛姑娘唱一段新曲啊?」
眾人正感沉悶,立即齊聲喝彩!
葛嫩娘俏臉一紅,但她畢竟是俠女,忍著羞澀,在方域的引領下,優美的歌喉終於展開……
「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
我家就在岸上住,聽慣了梢公的號子,看慣了船上的白帆。
那是偉大的祖國,是我生長的地方。
在那遼闊的士地上,到處都有明媚的陽光——姑娘好像花一樣,小伙兒心**多寬廣。
朋友來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來了,迎接它的有獵槍!
那是強大的祖國,是我生長的地方,在那古老的土地上,到處都有青春的力量……」
歌聲迴盪在山崗林間,隊伍的士氣終於調動了起來,人人臉上綻開了笑容。
李式開也舒緩了心情,手搭涼篷往前一看:「哎,真別說,我還真看到了前面有一片白帆!」
立即有人哄笑:「李大個!你那是聽歌聽得白日做夢了吧?哈哈哈哈……」
李式開立即一本正經道:「別笑,那是真的!」
蔡德忠聞言也跟上去望前一看:「嘿!可不是麼?我們到安溪江了!這回好了,只要坐上船順江而下,就可以去參加秀英妹子的婚禮了!兄弟們走哇……」
泉州,鄭芝龍的大本營。
一面張燈結綵地為大兒子鄭森舉行婚禮,一面緊鑼密鼓地商量著如何降清。這兩件氣氛完全相反的事,竟被鄭芝龍捏合在一起辦了,所以,鄭氏一家親族的心情也幾乎是五味雜陳……
「兒啊……」鄭芝龍所有所思地看著眼前的鄭森。這個大兒子,其實有十幾年都放在了日本,如果不是大前年日本方面為巴結他主動送了過來,還幾乎就忘了呢……
「父親?」鄭森也和乃父沒有過太多的交流,因而此刻十分謹慎。十幾年來,只有自己的母親算是朝夕相處,互通心意。
「呵呵……經過大婚,你便算了,爹只想看看你這兩年回國唸書之後,見識有沒有長進?最喜歡看什麼書啊?」
「要說熱鬧,那或許是《西遊記》?但孩兒覺得,還是《三國演義》更能使人獲得一些深刻道理……」鄭森斟酌著字句說道。
「唔……不錯!」鄭芝龍點點頭,「聽說那些滿清王爺,其實都沒有太深的文化,硬是靠著三國演義》細心捉**,打仗竟能百戰百勝!」
「父親,我看那是仗著他們騎術熟練,行動兇猛快捷而已,如果真在咱福建全面開戰,山多林密,未必就能得意……」鄭森卻有不同意見。
「小兒知道什麼?」鄭芝龍不以為然地搖搖頭,「多少中國名將都被他們打敗了,從遼東到西北,從江淮到湖廣,什麼樣的地形都有,還不是一敗塗地?不是這個問題啊……」
鄭森立即無言,他感覺老爹說得也對。但不是這個問題,又是什麼問題?老爹沒說,以他**格,也不便詰問……
鄭芝龍忽然話鋒一轉:「你既然也看《三國演義》,可知三國之中,都有哪些大家族啊?」
「哦,這可不少!先是袁氏家族,四世三公,十分龐雜!其次是曹氏、夏侯氏家族,也很了得!至於孫氏家族、諸葛家族、司馬家族,也都各有千秋!總之在那時代,沒有家族根本就不能成事!」
「說得好!」看來鄭芝龍頗為滿意,「那麼,你覺得哪個家族最讓人佩服?」
「這……」鄭森頓時有些不解其意,「應該是司馬家族吧?他們畢竟篡得了曹氏天下!」
鄭氏龍立即回身看了看,才小聲道:「不可亂講!其實只因曹丕之後,曹氏家族已無能人,司馬家族才僥倖篡權成功。若是遇上曹**,多少頭都不夠砍的!而現今的大清王爺多爾袞,就絕不比曹**遜色……」
「啊?那不知……」
「嘿嘿!」鄭芝龍忽然一笑,「你對諸葛家族怎麼看?」
「諸葛亮?當然是足謀多智,天下奇才!只可惜死得太早,若晚幾年,恐怕……」
鄭芝龍竟味深長地看著他:「不,我不是說諸葛亮一人,而個諸葛氏家族……」
「哦!其實……這裡面非常奇怪!諸葛亮在蜀國,諸葛謹在吳國,而諸葛誕卻在魏國!他們每個人雖然聰明,怎麼就不能團結一心呢?」
「呵呵呵呵……孺子!連這也不明白嗎?這才是這個家族的高明之處!狡兔必有三窟,不管哪一方勝了,都有傳承不滅……」
「原來如此!」鄭森恍然大悟!「爹的意思是……」
「就是這樣!」鄭芝龍嚴肅地點點頭,「你是我鄭家的大兒子,可知高明的商人,所有的本錢不會砸在一件生意上?」
「哦!所以……」
「所以滿清方面要我帶著全家和所有手下去福州參加會盟,而你正在大辦喜事,就不必去了!」
「明白了……」鄭森這才似有所覺,眉頭一擰,點了點頭。
「不,還有!」鄭芝龍似乎生怕兒子聽不明白,又貼近他耳邊說道,「你不但不去,而且還要伺機與另一方面接觸,爭取掌握他們的力量,以備不時之需,明白嗎?」
「還要這樣?可隆武朝廷已經完蛋了,爹也不事先打個招呼,一時之間,我上哪兒找那些人去?」
「呵呵……」鄭芝龍再次一笑,「你這小子,**臭未干,可別和爹玩心眼!你那新媳婦暗地裡就是一個江湖反清組織的,你會不知道?」
「哦!」鄭森立即心中悚然,「可她們不是一種正經力量啊……」
鄭芝龍笑著拍了一下兒子的肩膀:「記著吧!其實真正的皇帝全靠不住,反而是她們這些人,如果籠住了,才能真正給你有力的支持!現在除了滿清,誰勢力大?爹這樣的人,恐怕也不算『正經力量』吧?今日談話,誰也別說。好好控制你的人,如果爹那邊順利,滿清平定全國也順利,一切就只當笑談!」
「是,孩兒記住了,爹……」鄭森久久望著鄭芝龍離去的背影,這才感到,老爹不愧為南海王,著實不簡單……
然而,老爹既然這麼清明,這麼厲害,為什麼偏偏不戰而降?這裡面有何奧妙?
但不管有何奧妙,自己卻成了棋盤上的一著棄子!只是『以備不時之需』,才落在了邊角處,想起來真有些鬱悶……
一個僕人忽然興沖沖趕來報告:「大公子,新娘子來啦!」
「哦?秀英來了!」鄭森立即高興起來!棄子也有棄子的好處,那就是娶妻不用考慮任何「門當戶對」,只找自己喜歡的就行!秀英雖然是尋常百姓人家,其姿色卻是遠近聞名,而且還有一身不俗的功夫,這些都是自己非常滿意的。
他立即將手一揮:「走,點燈籠,放花炮,迎接新娘子去!」
新婚,畢竟是男兒大展拳腳的一個新的開始。所謂「齊家、治國、平天下」不就是這麼一步一步來的麼?
他卻不知,在一個不起眼的地方,正有一個人,仔細觀察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