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直門,那肅穆的城樓,顯然無比沉重!而那黑漆漆的門洞又像一隻巨大的眼睛,藐視著遠遠走來的人群……
闖王默默地回到了北京。盡在隨它一起回來的只有幾千人馬。戰將也丟了十五員,而且人人帶傷,灰頭土臉!
那場戰鬥的鮮血始終在他腦海中迴盪。
他終於拋棄了婦人之仁,下令將與一切與吳三桂有關的家人、親朋故友盡皆斬!然而,他還是恩怨分明,釋放了前明太子朱慈烺和定王朱慈炯、永王朱慈炤。
這時候,有人告訴他,陳圓圓失蹤了!
失蹤得好……否則將要如何面對?自己誇下海口,要將吳三桂殺得片甲不留,而如今卻被對方殺得片甲不留……唉!於是這件事反而被他輕描淡寫地略過了。可是心裡的恥辱,將是永遠的!
吳三桂和清兵在後面緊緊地追趕,只剩這麼點人,北京還能守得住嗎?
接下來怎麼辦?一時之間議論紛紛……
「滿蒙大軍加上吳三桂軍,已接近二十萬,決不是可以硬撼的!敵強我弱,我們不如立即退出北京,就讓明朝的殘餘部隊,去與清軍吳軍較量一番吧!也不失為坐山觀虎鬥之勢。」
謀士顧君恩的意見一經提出,立即獲得大多數將領的支持……
「不可,不可!退不得!此時決不可退出北京!」宋獻策卻企圖力排眾議!「諸位想到沒有?我們一旦退出北京,立刻就會失去天下之心!因此,闖王必須立即登基繼承大統,然後以正統新皇身份傳檄四方,號召天下勤王以抗滿清!待我方部隊6趕來之時,清吳兩軍頓於堅城日久不下,必然只得退去!」
宋獻策說罷,目視李信,希望得到他的支持!只可惜李信此刻卻神情默然,不一言。
「什麼?死守北京?北京有什麼好?十個北京也不如咱們的一個西安!」眾將立即嚷成一片……
「嗯,我來說兩句!」牛金星微微一笑,馬上充當了和事佬的角色,「宋軍師關於獲取天下人心的說法非常有理。但眼下京城只剩萬餘殘敗傷痛之兵,如何堅守?加之京城百姓人心不穩,而江南漕運又不在我方控制之下,時日一久,軍糧必將無以為繼!因此以牛某之見,不如闖王即刻登基以為正統,然後我軍迅撤回陝西,不就兩全其美了麼?」
什麼兩全其美?畫虎不成反類其犬……
然而,宋獻策由於得不到支持。只得不再吭聲。於是,這一荒謬的決議竟然得到了迅通過,闖王最後的機遇就此失去!
人,對於歷史究竟會起什麼作用?其實不在該人本身,而是被一些綜合利益而左右著……
闖王其實根本不想在此刻登基,純屬不倫不類!他簡直不知道牛金星是怎麼想的,既然放棄北京不回來了,還登基幹什麼?但此刻闖王已經沒有了力排眾議的資本,只得照做,上演一場登基鬧劇……
真正原因很少有人知道。其實闖王登基對於旁人無所謂,對於牛金星卻有莫大的好處,因而他才特別積極!
牛金星加入闖王陣營,是在李信之後。之所以很快升為承相越李信,只是由於劉伯溫《燒餅歌》裡的一句話:「佐王佐帝有牛星!」闖王這人是十分相信天命的,關於《燒餅歌》那些晦澀的預言,他全都非常重視,並且經常讓一些文人為他解釋。他之所以把自己新建的朝代稱為「大順」,也是基於《燒餅歌》裡面的另一句名言:「樹上掛曲尺,遇順則止!」樹即為木,木字加上一撇一橫,剛好像個曲尺,並構成一個「朱」字,全句意思便是朱姓王朝將停止於「順」!
但是,自從闖王被滿清八旗打敗之後,便產生了一個新的問題:滿清皇帝號稱「順治」,也帶著一個「順」字,究竟誰為正統?而假如李自成不再成為正統,那麼這個「佐王佐帝」的「牛星」,是不是也不正統了?因此,無論如何也要讓闖王登基,先造成既成事實,再以正視聽!
況且,牛金星雖然是堂堂「承相」,闖軍內部卻實行著「以武制文」的制度,他自己地位雖高,卻並不像「兵部尚書兼制將軍」的李信那樣擁有實權!尤其是進入北京之後,大批降官加入闖王陣營,但明朝本無「承相」一職,因此闖王若不登基確認,他這承相就連那些降官也擺弄不動!
當然,他還有另一個更深的心思:通過闖王登基,趁機把以前那套「以武制文」的貫例扭轉過來,壓倒那些武將!
然而,這只是一個美好的願望。當牛金星十分賣力地派人教授武將們拜見皇帝的禮儀時,卻被以劉宗敏為的武將們當場頂了回來:「我與他同作響馬,何故拜他?」「我輩血汗殺來天下,不是他的本事。誰甘屈膝?」
闖王聽到牛金星的如實匯報,也只得煩躁地一揮手:「武將不拜就別勉強了,只讓文官行禮吧!」
於是便有了一個別開生面有登基大典:文官三跪九叩,武將抱拳為禮!
此刻李自成高高在上,卻並無任何喜悅心情,因為他已明顯感到了自己的地位危機!他冷眼觀察,現連李信也赫然站在武將之列,只是拱手為禮!自從山海關慘敗以後,自己的「天命光環」瞬間消失,種種跡象表明,眾武將已不再對他信服了……
這王位本是靠著威信而被眾將推舉,如今威信不再,難道就不會被人取而代之?
闖王心中不禁一凜!再次看了李信一眼,嘿嘿,若論此刻威望和文韜武略可以取代自己的,恐怕非他莫屬……
他不禁想起昨天牛金星打上來的小報告:「李巖曾對人說,所謂『十八子當主神器』,難道只有一家姓李?」
他立即轉目望向牛金星,恰好牛金星也望向他,兩人頓時心照不宣,一個除去隱患的計劃也就形成了……
與此同時,保定道上,兩名絕色女子正乘坐一輛馬車,提心吊膽向南奔馳!
她們正是紅娘子與陳圓圓。
「姐,你可真有能耐!那麼戒備森嚴的皇宮,你居然把我給**來了!這工夫教教我行不?」陳圓圓靠在紅娘子肩上,一臉的天真爛漫。
紅娘子淡淡一笑:「我的功夫並沒有那麼好。其實,那是我用《百官訪談錄》把你換出來的!所以那些宮庭禁衛才會睜一眼閉一眼……」
「原來這樣啊……」陳圓圓訝然,「可《百官訪談錄》是你好不容易弄到的耶!」
「你是我的好妹子,還有什麼東西能比你更寶貴?」
「哦!姐,你真好!」陳圓圓立即扎入紅娘子懷裡,「不過姐的工夫也真是不錯呢,就看你帶著人家翻越宮牆的一躍就知道了!還是教一點給我吧!」
「你哪知道練功之苦?」紅娘子望著她一笑,「工夫不是一朝一夕能練成的。就連侯公子苦練了將近兩年,仍舊不怎麼樣呢!」
「哦,誰是侯公子?嘻嘻!我看姐一提出起他,連眼神都不對,一定是姐夫吧?」
「切!不許胡說。現在我們只是朋友!」
「咦?真的嗎?姐好像臉都紅了,我看不像哦……就算現在是朋友,那也一定是未來的姐夫!」
「死丫頭再說?小心我把你扔下車去!」
「嘻嘻!」陳圓圓絲毫不怕,「你扔啊,我正好去找吳三桂將軍!」
「不許去!」紅娘子立即將她摟緊,「你哪知道歷害?吳將軍不是好人!」
「誰說的?我看他敢於打敗闖王,絕對是個英雄!你為什麼不許我去見他?哼!」
「他算什麼英雄?千古罪人!你怎麼不信姐的話?」
「什麼千古罪人?姐不講道理!哦,一定是姐夫說的吧?」
紅娘子這時也不為「姐夫」的稱呼計較了,只是緩緩點頭:「我講不出更深道理,但他說的,事後全都應驗了,所以還是信他的好,忘了吳三桂吧!有什麼話不如當面問他……」
「不,這不公平!」陳圓圓搖搖螓,「一定是姐夫想把我們姐妹倆全霸佔了!哼!」
「噓!別說那麼大聲,小心再被人抓回去!聽說吳三桂的全家都被闖王處死了呢,只剩你一個……」
「哦……」陳圓圓立即拍拍胸口,小心地揭開窗幔看路邊看去,「咦?保定城頭插的是什麼旗幟?」
紅娘子也急忙掀簾一看,倒吸一口涼氣:「清軍的黃龍日月旗!趕快掉轉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