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中,蕭灼已經是第二次踏進了雲虛大師隱居的茅屋之中,這話要是說出去,估計很多人都不會信。台懷鎮的人都知道,五台山顯通寺的雲虛大師隱居後山多年,基本上已經是很少露面,想見他老人家一面,難!
雲虛坐在窗前,手裡正捏著一本佛經,剛才大殿之中的那一套袈裟早已經褪下,現在他重新穿上了那件普普通通的僧衣。修行到了他這個階段,已經是不用靠衣裝就能辨別出他在寺內的地位,這老和尚,任何人與他一對眼神,就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深沉的佛性。
「大師,您找我?」蕭灼在他門口輕輕咳嗽了一聲,並沒有踏進門檻之中。
「進來吧。」
聽到身後的動靜,雲虛將經書輕輕合起,對著身後擺了擺手。
看到蕭灼站在眼前,雲虛笑道:「小伙子,你這枚舍利真的是不簡單,剛才幾位其他寺院的大德們見識過之後,也都是起了供奉之心,所以你看能不能為這顆舍利多做幾場法會。放心,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期間你在五台山的滯留開銷全部由寺院承擔,你看怎麼樣?」
蕭灼趕緊是搖了搖頭,出言拒絕道:「大師,您這是說的哪裡話,雖然這顆舍利名義上是我的,但不可否認這東西是佛門的靈寶,能為舍利做法會,得到眾位高僧大師的加持,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哪會在乎在這裡多待幾天。再說,五台山這地方可以遊玩的地方可是多得很,我估計著這兩天我可是回不去。」
雲虛微微點頭:「既然是這樣,那就再好不過了,我之前痛快的應允了那幾個老和尚的請求,這還怕你有些不樂意呢。」
「不敢不敢,我怎麼敢在大師面前不樂意,一百個樂意。」
蕭灼一臉笑意的說著,接著心思一轉,問道:「大師,請問雲清大師是您的師兄麼?」
「你竟然知道雲清?」
聞言,雲虛大師眼中有些詫異,顯通雲清一生基本不涉足俗世,而且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經圓寂,看起來蕭灼年紀輕輕的才二十多歲,應該不曉得雲清的名號才對。
見蕭灼點頭,雲虛雙目中浮現出一絲感喟的神色,雖然修行到了他這個境界應該是心裡無喜無悲,但是想起師兄那張清矍慈藹的臉龐,雲虛的心裡還是有一些的掛懷。
「雲清師兄是顯通寺歷代以來少見的高僧,對於禪機辯透的很深,五台山上不少寺院的和尚們都喜歡稱他叫作『機辯和尚』,在對於禪道的理解上,整個五台山沒有一位僧人能比得上他,即使是有些上山來討教的密宗僧人也是拿他無可奈何。記得有一次,雲清師兄與六位藏傳佛教的密宗大喇嘛辯經,直接是把六個人辯的面紅耳赤,師兄的智慧如海,一點也不假啊。」
回憶著雲清的音容笑貌,雲虛的眼睛中也是有著片刻的恍惚,今天蕭灼提起這位二十多年前圓寂的師兄,讓他突然間覺得許多事情似乎就生在昨天一樣。
「大師,其實我這次來五台山,說起來還是多虧了一位老先生的指教,老先生一直想來五台山顯通寺拜見寺裡的高僧大德,尤其是雲清大師的靈骨。」蕭灼兜了半天圈子,這才是繞到了正題上。
「哦,這麼說,舍利能來到五台山,還是這個人帶來的機緣。」
「對啊,最重要的,老先生的祖上說來和雲清大師很有交情呢!」蕭灼笑了笑,應道。
「呵呵,那我倒是很有興趣知道這位老施主是誰了,雲清師兄一輩子也沒下過幾次山。紅塵俗世裡能交得朋友,那可是不多見,你知道那位老施主祖上的名號麼,說來讓我也聽聽看。」雲虛聽到這話,也是有了些小小的興趣,能跟雲清有交情的人,想來一定是不簡單。
名號?這倒是讓蕭灼有些為難,對於那位老貝勒爺的底細,蕭灼只是知道他姓愛新覺羅,至於名諱什麼的季巖可是從來沒有提起過。
「我就知道老先生的祖上是滿清皇室後人,自己稱呼自己叫『鶴堂居士』,雲清大師給他送過木匾呢。」心裡搜刮了半天,蕭灼最後也就是想到了這些東西,因而也是一股腦的說了出來。
「鶴堂居士,鶴堂居士……」雲虛聽到這個名字,微微的沉吟了半晌,突然間眼睛一亮:「原來是那位自稱『木中無鬼,心無掛礙』的老施主,怎麼,這次他的後人也來了?」
「嗯,因為怕冒然拜訪打擾了大師清修,所以季叔一直沒敢來叨擾您。」
有戲啊!看到雲虛的反應,蕭灼料想季巖這次的心願或許能夠達成,這老和尚再怎麼不理俗世裡的事情,師兄老友的後人想見他一面,這個實在是不能推辭。
「嗯,我知道了,既然是那位居士的後人,那我也想見一見,一會兒我要坐禪了,明早你帶他來見我好了。」雲虛看著蕭灼的眼神,早就是猜到了他心裡的想法,面前的小伙子看著很是順眼,因此也就欣然答應了他。
「那個,大師……」蕭灼支吾了一句,到有些不好意思開口,想了半天,也是沒有想出一個讓南宮醉歌想要來見他的理由。
「話從你口出,自我耳入,你不是我,怎知後果,你如果不說,如何湊成因果。」雲虛看到蕭灼這副模樣,知道他還有事情要求自己,抬了抬眼皮,示意他說下去。
「哦,那我說了…」
跟老和尚說話就是方便,人家似乎是連自己想要說什麼都看出來了,只是不點破而已,蕭灼心裡頓時朗然起來,趕緊說道:「有個我們一同前來的朋友也是想要見見您老人家,向您請教些問題。她是個姑娘,不知道大師方不方便見她?」
「何為方便,何為不方便?既然萬事為空,方便也是方便,不方便也是方便,一切自在人心。」雲虛聽了,苦笑著搖了搖頭,眼前這年輕人大概是那些俗人編撰的東西看多了,把這佛門的清規戒律想的也太狹隘了。
「呸呸呸,我俗了我俗了!」蕭灼被鬧了個大紅臉,早知道老和尚這麼好說話,一准的早說出來該是多痛快。
「明早帶他們來吧。」雲虛輕輕說了一句話之後,隨即沉默下來,進入了自己所說的坐禪的境界。
蕭灼站在原地,看著雲虛這副狀態多長時間才離開,雖然他覺得這樣坐著很枯索,但是料想在雲虛身上又該是另一種感悟。
………………
第二天一大早,蕭灼領著季巖和南宮醉歌,直接是向著雲虛大師的茅屋裡趕去,看得出來,兩個人都有些小小的期待,能見到這種大德高僧,說起來也算是人生中的一個造化。
季老爺子滿臉泛著紅光,腳步輕快的跟年輕人差不多,一路上不住的埋怨著蕭灼走到太慢,直接是把蕭灼鬱悶的很是無語。
反觀南宮醉歌,雖然刻意的保持著平靜的臉色,但蕭灼還是可以在她的眼神中現一絲絲的悸動,這女人今早竟然連淡妝也沒化,頭一次以素容示人,莫名其妙的,蕭灼覺得她這副模樣似乎讓人覺得有些真實。不得不說,化了妝的女人雖然魅力氣質上有些提升,但那種偽裝起來的感覺還是讓男人覺得有些疏遠。南宮醉歌這種素容狀態下乾乾淨淨的美,讓蕭灼覺得這才是最有味道的魅力。
「嘿嘿,待會得聽聽她要跟大師說些什麼,反正到時候她肯定不會讓我跟季叔迴避。」蕭灼心裡對於南宮醉歌要見雲虛大師這件事情,一直是充滿了好奇,好吃好喝的生活外加整個燕京商界的矚目,他還真猜不出南宮醉歌還有些什麼問題想不開。
顯通寺後山的小路兩邊,由於清晨有些寒涼的緣故,草葉上也是沾滿了露珠,初升的太陽一照,閃耀著迷人的光澤,如同寶石一般。大城市裡,即使是見到這幅情景,蕭灼估計也不會多看兩眼,沾滿了汽車尾氣的花花草草實在是讓人提不起興趣。但是在這清淨的禪院裡,蕭灼覺得一草一木一露珠都有著別樣的美感。
雲虛似乎已經起了很久,這會兒就如同一個老農一般,在茅屋前的菜圃裡侍弄著那一壟壟的蔬菜,一臉認真的神色。從五祖弘忍開始,禪修展到了現在,修行的面已經是大的很,行走是修禪,坐臥是修禪,連吃飯種菜,也都成了修禪,在出家人看來,人生中的點點滴滴,皆是禪。
看到幾個人在不遠處走來,雲虛緩緩的站起身來,一雙看似老邁但實際上直洞人心的眼睛在季巖和南宮醉歌的臉上掃了幾眼,這之後,老和尚眼中有些促狹的意味,開始在南宮醉歌和蕭灼兩個人的身上大量起來。
這一對年輕人,命運有意思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