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頭大漢一邊慢慢騰騰地挽袖子,一邊挑釁黃臉囚犯:「看你一臉菜色,估計是營養不良,嗯,不用說,你在這裡混得不是一般的差啊,嘿嘿,老子心腸好,呆會打起來就讓你一隻手好了,也免得被人說我老鐵欺負小角色……喂,我說你磨磨蹭蹭地準備好了沒有?」
黃臉囚犯在這個居住點的地位的確不高,平時也就是個被人呼來喝去的角色,今天原本想欺壓一下新來的囚犯,借此來提高一點自身的地位,卻沒料到碰上了硬釘子。這時正在暗暗後悔,又被揭了瘡疤,不禁氣得要吐血,硬著脖子喝道:「要打就打,囉嗦個屁?老子早就等著你了。」
話聲未落,光頭大漢一個箭步躥了上來,揮起缽大的拳頭,劈頭就是一記重拳轟在了他的鼻子上。
出其不意的黃臉囚犯登時滿臉開花,只覺腦袋嗡嗡作響,還沒反應過來,又被光頭大漢一記下勾拳狠狠地擊在了下巴上,頓時仰天摔倒,昏迷前迷迷糊糊地想:「媽的,這個王八蛋太陰險卑鄙了,老子上了大當。」雖然作如此想,潛意識中卻又放下了心,就這麼被打暈過去也好,總算不用受太大的罪了。
這光頭大漢自然就是初來乍到的鐵木勒,他用近乎偷襲的手段擊倒黃臉囚犯,也無半分不好意思的神態,反而出一陣得意的狂笑:「霍霍霍霍,這種不堪一擊的軟蛋也敢在老子叫囂,當真是不自量力。你們,還有誰不服氣的,只管上來,老子統統接下。」
一眾老囚犯面面相覷,他們之中並無個人武力值特別高強的,更本著明哲保身的原則,雖然不忿鐵木勒的狂妄,卻也無人敢上前應戰。
過了片刻,見還是沒人應聲,鐵木勒更是得意洋洋,高昂下巴沖這些一團散沙般的囚犯審視了一遍,大笑道:「看起來你們都是些上不得檯面的小蝦米,好吧,別說老子欺負人,這樣好了……你,你,你,你們三個人一起上,老子一個人接下。」
隨著他手指的指點,囚犯們都下意識地避開,突出三個被點到的囚犯。
「我……」廢物貓茫然不知所措地左看看右看看,但見其餘的兩人也都是像自己一樣瘦弱,連大腿都沒對方的胳膊粗,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結結巴巴道:「我,我沒說過自己不服氣,我,我不打……」
另兩名囚犯沒說話,只勾著頭目光閃閃瑟瑟,看神氣,顯然也與廢物貓是同一般的心思。開什麼玩笑?就從雙方的體格對比來看,只怕三個人的重量加起來還趕不上對方,自己可能被對方用手指頭就能輕鬆戳倒,打起來絕對是自找死路。囚犯們心中齊聲大罵鐵木勒無恥至極,卻也無人敢提出異議自告奮勇。
「不打?」鐵木勒一瞪牛眼,大喝道:「沒卵鬼,不打就給老子把水都留下來,再趁早滾蛋。」
廢物貓嚇得連忙摟緊了自己的水壺,惶聲道:「我只有這點水了,不能給你,要不就會渴死。」
「老子管你怎麼去死。」鐵木勒蠻橫道:「你們三個廢材,老子給你們一次機會,要麼主動送上來,要麼就老子親自動手拿過來,你們自己考慮清楚吧。」
廢物貓咬緊了牙不說話,只死死地抱緊水壺。對於比他強悍得太多的惡棍之流,他不敢出言反抗,只能用無聲地逆來順受。
另兩名囚犯對望了一眼,他們的膽氣終究比廢物貓要大一些,忍住了屈辱和憤怒,恨恨道:「你要折磨人就儘管折磨好了,這水是我們的份額,你敢動手搶的話,我們就去互助會投訴。」
囚犯之間平時逞強鬥狠的糾紛,互助會通常不會插手干預,但如果逾越過分,比如說恃強搶奪他人的基本生活必需品配額,使得其他囚犯無法生存下去,互助會就會出面了。畢竟每個囚犯都算是勞動力,那些強勢者依靠剝削弱勢群體的勞動成果才能在天堂星過得更好,自然一般都不會容許出現這種情況,否則的話不光是互助會的設立失去了其意義,天堂星亦就亂得不可收拾,大家通通去過原始人的生活算了。
鐵木勒也清楚這其中的關節,他看似粗暴蠻橫,實則相當的狡猾,也沒真想去搶這三人的水,要不然犯下眾怒不說,恐怕還會被互助會藉機修理得無有出頭之日。眼珠子轉了一轉,惡狠狠地獰笑道:「好,既然你們願意受皮肉苦,還算有點兒勇氣,老子也就成全你們。」
「新來的朋友,你未免也太囂張了。」
突然,人群外有一把聲音陰陰地響起,大家紛紛轉頭去看,卻見是一個身材極為高瘦的男子。這男子雙手雙腿就像竹干一樣細長,看似瘦得不像話,然而肌膚黝黑硬實,像是一段段沉鐵鑄成,狹長的眼底更是閃爍著銳利之極的光芒,看人時就如針刺一般,讓人心裡寒。
「天堂星,不是自以為是的傢伙可以隨意撒野的地方。」那男子緩緩地走上來,囚犯們都面露懼容,忙不迭地散開一條路來。顯然地,對這男子十分地忌憚畏怕。
看守和放者交換了一個眼神,低聲訝道:「這個傢伙怎麼會突然來了?」
高瘦男子走進了人圈中,隔著幾米遠,視線一霎不霎地死盯著鐵木勒,漠無表情地說:「新來的朋友,給你一個忠告,不管你以前是什麼人,有多大的勢力和能耐,到了天堂星,就等於到了另一個世界,必須把從前的一切全部抹消,重新開始奮鬥,否則的話,你遲早會碰得粉身碎骨。」
「這個忠告很有用,多謝多謝。」鐵木勒忽然就變了神色,凶神惡煞的神氣一掃而空,就如看見了多年不見的好友一般,臉上堆起了熱情無比的笑容,爽朗笑道:「朋友怎麼稱呼啊?我是所羅門星系來的雷錘鐵木勒,從前幹的是沒本錢的營生,新來天堂星,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這兒到底都有些什麼規矩,以後還得請先來的好朋友們多多指點關照一下。」
這個欺軟怕硬狗娘養的傢伙,臉變得比變色龍還快,真他媽無恥到了極點,囚犯們個個在心底破口大罵起來。
「指點關照不敢說。」高瘦男子絲毫不為熱情洋溢的鐵木勒所動,只冷冰冰地說:「在這裡,別人都叫我青剎,你也可以這樣叫我。」
「青剎是吧?」鐵木勒瞳孔微微地一縮,心中當即警惕起來,面上的熱切分毫不減,呵呵地笑:「這名字有點耳熟,我好像在哪聽過?對了,你不就是這裡互助會的互助員嗎?」
「不錯。」高瘦男子略點了點頭。
「呵呵。」鐵木勒大笑道:「真是運氣啊,這樣都能碰到莫奈礦點的幾位大佬之一。看在你的忠告和面子上,今天的事我就當作沒生過……你們三個廢材,都趁早滾蛋吧。」
廢物貓三人如逢大赦,立刻轉身鑽入人群裡。
青剎並未表示什麼,等三人消失後,才只冷冷地哼了一聲:「不要說給我什麼面子,我身為大家推選出來的互助員,看到弱勢者的基本利益受侵犯,我當然必須出面調解。其實你如果不聽,我也不會把你怎麼樣,自然會有人來找你解決問題。」
「哦,你是說,互助長會叫人來找我的麻煩嗎?」鐵木勒笑呵呵地問。
青剎不予置答,只看了鐵木勒一眼,說:「莫奈礦點儘管小,可是也有必須遵守的規則和秩序,不是任人任意妄為的,我希望你今後不要再有類似的行為了。」說完就待離開。
這個青剎雖然看似冷硬,不過好像對自己並沒幾分惡意,反而還似有些好意。鐵木勒琢磨了一下,叫道:「多謝你的提醒,為了表達我的謝意,請你過去喝一杯葡萄酒,介紹幾位朋友認識一下怎麼樣?」
青剎眼裡露出了一絲驚訝。葡萄酒,在天堂星絕對是奢侈的消費品,稀缺昂貴,即使是互助會的成員,一般都很難隨意享受得起,作為新來的流放者,通常是沒有資本去喝的。這批新來者有葡萄酒,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他們擁有大量的現金,而原則上,流放者是不被允許挾帶很多現金上天堂星的。這從另一方面說明了,他們與天堂星的最高管理階層--天堂星聯邦第三聯合艦隊的關係非常非常之密切,否則,後者絕對不會打破規則大開方便之門。
有軍方作強力後盾,這些新來的傢伙還真是不簡單,看來莫奈礦點今後很有可能出現風起雲湧的局面,青剎暗自思忖。
青剎沒想到的是,這些新來者的現金其實還是軍方給他們的報酬,但有了前面的認知,已然促使他對鐵木勒的態度又有了一些轉變。想了想,青剎搖頭說道:「感謝你的邀請,但是現在我還有點事情要去辦,所以就留待日後打擾吧。」
「對了。」青剎雖然拒絕了鐵木勒,臨走前卻又大有深意地提醒道:「不管是誰,從外面初來天堂星安身,前期總有些不安定,得需要一段時間來適應新的環境,希望你和你的朋友們能夠順利地渡過這段適應期,在莫奈礦點生活愉快。」
望著他走遠的背影,鐵木勒摸著光溜溜的腦門,若有所思地咧咧嘴:「就憑幾句話想拉攏我老鐵麼?嘿嘿,老子可沒這麼不值錢。不過,這個青剎在這裡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角色呢?可得找人好好地摸個底才行。」
被捕之前,鐵木勒在海盜團伙中絕對可以算得上是前幾號重要人物之中的其中之一,只是因為一時不小心才被捉拿住,其後也捱過了嚴刑逼供並未吐實自己的盜身份,要不然最輕的懲罰至少都是終生流放了。
來到人類有始以來最大的監獄,從來沒有過逃離先例的天堂星服刑,鐵木勒倒也未就此氣餒絕望,反正天堂星這麼大,亦非是全然是失去了所有的自由,只要肯去奮搏,這裡的日子不見得就了無生趣。相反地,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在天堂星所過的流放生涯,由於全憑實力說話,因此絕大多數時候比法紀森嚴的正常人類社會要來得隨心所欲,這種特殊的環境,倒是正合乎了那些蔑視正常社會法律,無法無天的重囚們的意願。
鐵木勒也算是內心世界中深含叛逆中的一員,既來之則安之,還未踏上天堂星土地的時候,他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憑借各種手段,讓自己在這顆處處充滿了暴力和危機的星球上好好地生活下去,做一個暴徒中的強者。
原本,鐵木勒也沒有多大的想法,只是求個強勢免受他人奴役而已,但途中經過香格里拉營救的事,讓他看到了機會,心思就開始活躍起來,而不僅僅滿足於安全自保。
鐵木勒粗略盤算過,在新服刑的囚犯當中,自己這個營救小隊的成員優勢是非常明顯的,撇開與軍方建立起來的良好關係不提,自己等人已經有了百萬元的酬勞。這筆錢雖然稱不上巨款,但即使是先期來到天堂星多年的流放者,也極少有人能夠攢下這麼一筆財產,單憑這一點,就勝過他人許多。再加上,鐵木勒自問與狄長離、古古密陀、羅密歐三人的交情較好,比起其他如一團散沙般的囚犯來,勢力強出不只一分兩分。更何況,狄長離擁有的可是人的武力,鐵木勒對他是信心百倍,深信自己這個團隊一定能在天堂星闖出一個新天地出來。
「還不快點去領水?」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天堂星,想闖出一番名堂出來,免不了要拉攏人手扶襯,鐵木勒豪氣地對同來的囚犯們道:「大家落難到這裡,也都算是患難之交了,回去後,大家都到我那裡去一起喝一杯。」
見過鐵木勒剛才的威風,初來乍到就敢欺凌那些老囚犯,不但安然無事,連本地互助會頗有名氣的互助員青剎都相當地給了面子,新來的囚犯們亦都比較佩服他的膽氣。本來他們就擔心自身勢單力孤受人欺壓,這時見鐵木勒主動拉攏示好,不由正中下懷,忙紛紛應了,有人馬上順勢上竿子靠攏,表白道:「鐵老大威猛不凡,又這麼豪爽大方,真是少有的英雄人物,我們就跟著鐵老大你混了,以後請鐵老大多多照顧。」
鐵木勒咧開嘴大笑:「好說好說,大家都是坐到了一條船上的難兄難弟,既然願意跟著我老鐵,今後只要我老鐵有,就絕不會虧待了大家。大夥兒從此齊心協力,有難同當,有福共享。」
這樣慷慨激昂的表態,立即讓囚犯們當中響起了一片奉承拍馬聲,儘管還只是口說無憑的臨時結盟意願,但大家心裡多少有了點安慰和依靠的感覺,頹喪低落的情緒高漲了不少,一掃初來時的驚惶不安。
邊上冷眼旁觀的看守和放者以往見多了新來者拉幫結派的場面,並不以為意,不屑一顧地冷笑:「一群無知自大的蠢驢,當真以為來到了天堂麼?等著吧,用不了幾天,你們就該徹底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