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時分,凌府西林苑裡氣氛黯然,數名侍衛守候在門口,面對府裡僕人的好奇張望,只是眼觀鼻鼻觀心地默然不語。幾名內侍陪著喜兒於各間屋子裡收拾東西,倒也真從了龍煜的旨意,即便是朵兒雨墨等上前詢問,也是半分情面不給,一律不得私下對話。
喜兒因了凌雲的「絕情」,恨烏及屋,也是不想再搭理朵兒,於是與徐嫂在屋內一道收拾著衣物飾之類,但卻從朵兒焦急的喊話中得知,凌雲並不在府內,至於去了哪裡,並不知曉。喜兒漠然地點了點頭,便又勾了身子下去。趁著眾人不注意,將藏在櫥櫃中的那包藥裹在衣物中一道包了起來。
「走吧。」拿著滿滿一包袱的物什出了門,見到徐嫂也已牽著寶兒在門口,便低頭說道。
一路上並無意外,很順利地進了宮門。進宮之後,侍衛們又冷口冷面地將她們送到了館陶宮宮門處,與守門的侍衛長交付了,方才離去。
才踏下門廊,便見子奼正托著腮衝著園裡一樹海棠呆。喜兒微笑與徐嫂在門廊下互視了一眼,才挽著她一道上前,「小姐!你看誰來了?」
子奼從神遊中甦醒,迷糊地望向聲音來處,一見此狀,不由笑起:「徐嫂也來了?這……這是怎麼回事?」徐嫂趕緊拉著寶兒跪下,認認真真行了個禮,方才抬起衣袖抹著眼淚說道:「夫人,您可瘦多了……」子奼起身,含笑過去,看了他們母子兩眼,又黯然失色:「定是喜兒,將你們也拉進了這不見天日的去處來!」
喜兒一聽,便拈著衣角垂下了頭。徐嫂慌忙道:「不!不是的!夫人勿要怪責喜兒,是奴婦也極掛念著夫人,正好見喜兒姑娘回府,就央了她一道帶我們進來了……」
子奼望著她不語。龍煜看管得她如此森嚴,若不是喜兒使了什麼計,她是定然進不來的。但眼下既然都已經來了,喜兒也是一番好意,便也沒有急著戳破她們的說辭,只道:「既如此,喜兒便去收拾間屋子給徐嫂吧,他日有機會,我再求了皇上將你們送出去。這裡不是什麼好地方,呆久了亦無益。」
徐嫂千恩萬謝,拉著寶兒隨喜兒一道入了內殿。
子奼望著她們的背影,蹙了蹙眉,又盯住了那樹海棠。這是株原本已經枯死了的海棠,那樹幹上甚至有了干死的木屑,樹根部還生起了蟲蟻,但奇怪的是,經歷過舊年的數場嚴寒,春天一到,這樹梢上居然又嫩嫩地抽出了新芽,並且還艷艷地開出了幾朵紅花來,煞是奪目。
子奼覺得這花開得蹊蹺。但因著這股傲然的生命力,又不禁打心眼裡生出些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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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子奼在正在讓喜兒侍候著御妝。眼睛瞄到一邊地大花瓶時。忽地想起了日間龍煜來時地情形。便問:「你今兒去太極殿。究竟說什麼了?」
喜兒手上一停。抬頭問:「怎麼了?」
「晌午時。他氣沖沖地過來。還說了些莫名其妙地話。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她蹙著眉。反過身來望著她。「你老實說。是不是說了什麼衝撞他了?」喜兒慌起來:「我……我就是說昨兒夜裡來了野貓。然後怕驚著你。想回府去把徐嫂也請進來作伴而已……他就生氣了。還拍桌子板凳子地……」
「野貓?」子奼微微睜大眼。愣了愣。而後忽然眼前亮光一閃。想到了什麼:「他走地時候。也陰陽怪氣地提到了這個。還說咱們胡說八道……難不成——」
「難不成野貓就是——」喜兒聽完。也瞪大眼睛快地接上了她地話。但說到關鍵處地時候。還是緊緊地嘴巴給閉上了。但是忍得好辛苦。小臉兒眼見地給憋紅了。子奼也是。手裡握著木梳神色古怪地看著她。然後兩個人就像兩根木頭似地。抿著嘴對望了片刻。最後終於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難怪今兒衛大人在太極殿也忍不住笑出聲來……」穩住笑喘之後,喜兒望了望門外,聳肩悄聲道:「當時可把我給嚇死了!」
子奼放下捂著嘴的手掌,瞟了她一眼,臉紅紅地斂色嗔道:「你也真大膽,竟然敢送上門去。」
喜兒吐了吐舌,低聲道:「我也沒料到他居然就答應了!還好衛大人和劉公公也幫著說話。」
子奼垂眸不語,有一下沒一下地梳起了長。喜兒想了想,問:「那個藥,什麼時候去煎?這到處都是他的耳目,要是傳到他耳裡,這麼莫名其妙地墮胎,也少不了有些猜疑。」
「當然是越快越好。」她把梳子放下,木然說道。喜兒點了點頭,又幫她換衣裳。換著換著,不由停手擔心地道:「昨兒夜裡他來這裡幹什麼?還無端端地往花身上撒氣?……慘了,要是萬一大半夜的忽然把火氣直接往你身上撒來可如何是好?」
「撒就撒吧,」她歎了口氣,「從關進來那一天開始,你就該做好讓他撒氣的準備,有空擔心這個,倒不如早些去把藥熬了來,我也就與他一了百了了。」
「哦。」
喜兒張了張嘴,無言地扶著她上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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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節進了初夏,天氣就漸漸有些悶熱,饜饜地人也打不起精神。子奼一早起來,就覺得身子有些不大舒坦,一味地作嘔,那心裡又一個勁猛跳。起床時腹中又有些微的疼痛,也不知是何故,弄得人一早上都不得安寧。可是心裡又不想引起動靜,猜度著過一陣便好,也就連喜兒也沒告訴,早膳後一個人呆呆地靠在榻上閉目養神。
喜兒在殿裡拾綴完了以後,招呼了一聲說去廚下,就拿著個小包袱出門了。
子奼知道她是去煎藥,沒來由地心中一跳,含糊地地應了一聲,就又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