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將軍!」
剛出宮門的衛玠一眼看見他,快步走了過來,深深作了一揖:「王爺在太極殿有請。」
「唔,多謝。」
凌宵回了一禮,隨他一道進了宮門。
太極殿裡已經坐滿了人,多數都是一起舉兵的武官,還有些擁護政變的文官。龍煜坐在龍椅上,已然黃袍加身,底下一身銀盔威武無須多言,更有那逼人的王者氣勢,一字不也威震全場。
見到凌宵進來,他俊逸的臉上漾出一道笑弧:「宵兒去追瀧國公主,怎地如今才來?快賜坐。」一旁衛玠已是喚人搬了椅凳過來,放於凌宵身後。
「謝……」凌宵拱手一拜,卻不知謝什麼好,抬頭看了看龍煜,他正含笑望著他,「今日承蒙眾將擁護,相助本王一舉奪下寶位,待得國師相好吉日,正式登基臨位之後,本王自當重賞各位!」
凌宵一聽,便知其意,忙與眾臣道:「謝王爺!」
席中圓真也在座,見凌宵坐於對面,便合十相問:「凌大人怎麼沒來?大伙正在商討登基慶典之事,凌大人若不在,群臣無,很難得出結果來。」眾臣紛紛附和,點頭稱是。凌宵忙道:「大哥稍後即會趕到……」餘光瞟見龍煜起身朝他招手,於是暫時撇下圓真,跟隨龍煜一道出了大殿側門。
御花園裡,宮人們正在清理殘雪,那些帶著泥濘黃和鮮血紅的污雪碎冰,正在被一鏟一鏟收進斗車裡。龍煜順著長廊緩步走著,凌宵與衛玠跟在後頭,稍稍落後兩步。
走到花亭處停了下來,龍煜回頭問:「瀧國公主抓到沒有?還有老三的下落,有沒有線索?」
「沒有。」凌宵抿唇答道。「余莫愁潛進凌府行兇。意欲傷害我大嫂。被我及時趕到制住了……」
龍煜眉頭一皺:「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在攻擊她地時候。誤傷了大嫂。混亂中……讓她逃跑了。」他低下頭。蹙眉望著自己地腳尖。在撒下這個謊之前。他心裡在做掙扎。但到底。他還是護佑了他大哥。
「受傷?」龍煜似乎沒有對他地話產生懷疑。而是瞇起眼。眼中突然冒出兩道莫測地光。望向他。「那麼。傷勢重不重?」
「還好……」凌宵點了點頭。
龍煜有剎那間地無語。片刻後。他又慢條斯理地問:「余莫愁入府行兇。你大哥就袖手旁觀?」
「大哥他,當時不在旁邊。」
龍煜笑了,背手又轉過了身去。一陣寒風吹過,園中落葉飛舞,樹上的積雪隨之墜落下來,瀟灑地落在剛剛掃過的地面上,又平添幾處雪白。
衛玠忽然遲疑地說:「王爺,凌大人到了。」
長廊盡頭,立著一個頭束玉冠、身著三品朝服的頎長身影,他遠遠地含笑朝龍煜一揖,道:「臣恭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龍煜站在原處並沒有動,而是平平攤開了右掌,同樣含笑等著他緩步上前,直至上了台階,到了亭裡,才道:「你這身朝服,實在該換換了。」凌雲但笑不語,垂立於他身前。「衛玠,」龍煜側吩咐:「去,把它拿來。」
凌宵正疑惑衛玠所拿何物,龍煜卻朝二人道:「關於登基之日,你們有什麼想法?」
凌雲略一沉吟,說道:「臣以為,宜早不宜遲。正月裡乃為一年之,可請國師從皇歷中挑個大吉之日,定下江山!」
龍煜點頭,「我也是這麼認為。國師那裡已經在推算日子,約摸午前就能送過來。大典之事便交由你去辦,不宜太鋪張,剛剛經歷變故,人心未穩,許多事情都難以把握,既然大局已定,這些形式上也就無須太講究。」
凌雲點頭稱是。龍煜又道:「宵兒要囑咐手下官兵加強京城的防衛,三王如今下落不明,恐還隱藏在某處,各個城門須得嚴加把守,一有疑情,立即就地處決!」
「是!」
凌宵俯接令。這邊廂,衛玠已捧著兩方玉匣過來,龍煜微笑打開其中一個,從鋪著皇綾的匣中拿出一方兩寸見方的玉璽來,交與凌雲手裡。
「這是監國御相的印璽。我打算去掉三公之位,只改立一位監國御相,官至極品,總領朝堂。另加立左右丞相各一,共掌朝政要事。而原來的太師太傅太保,只保留爵位,不再過問朝政。這御相之位,自然非你凌雲莫屬!——這玉璽是新刻好的,採用的是和闐白玉,你看看,怎麼樣?」
凌雲凜然拜倒:「臣叩謝皇上!謝皇上隆恩!」
龍煜笑著將他攙起,接過他交回的玉璽放回匣中,又打開另外一個匣子,朝凌宵道:「宵兒官階再升兩級,官拜一品,封號御前護國大將軍,但暫時還需替我帶領皇宮十六支衛隊,總領所有禁衛軍,——換了旁人,我究竟不放心。」他邊說邊從匣裡拿出一道約三寸長的虎符來,交於他手中:「這是宮庭禁衛十六軍的虎符,你拿去,即日起,所有兵馬由你調動。稍後我會在朝堂上宣佈。等到正式登基那一日,雲切記添上拜文官武將這一層,我要於太廟列祖列宗靈前將你們的官職爵祿登錄入冊,同時重新安派文武百官。」
「臣領旨!」
凌雲直起身子,踟躕了一下,還是問道:「但不知太上皇將作如何安排?是移駕去南宮休養還是?」
「移駕就不必了——」龍煜蹙起眉,「暫時住在紫金殿吧!他自遭了老三那一毒手,身子大不如前,恐怕時日也無多。到底父子一場,倘若我不計後果讓他移駕出宮,必會引起些不必要的非議,對我們不利。」
「嗯,」凌雲點頭,「那麼,六王爺呢?」
「至於老六,——衛玠,你且去吩咐人將他府外的禁軍撤走,另外傳旨命他入宮見駕。」衛玠領旨前去,才走兩步又被他喚住:「今日大年初一,再命人從宮裡各拿些煙花炮竹去街上四處燃放,如遇有驚惶不安者,小心觀察即可,不得搔擾百姓,更不得惡言相向。」
說完,一回頭朝凌雲凌宵笑道:「走吧,回前殿去,再一道商量商量大典的細節……」
天空在不知不覺間又飄起了細弱的雪花,被清洗過的長廊下,迅掛上了喜氣洋洋的大紅燈籠,而各宮門廊前也被裝飾一新,四處流光溢彩,光華奪目,乍一看,再也尋不著昨夜血腥漫天的痕跡,只有那暗溝裡沒入水中紅的殘雪,還留著些舊年昨日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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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時,子奼被外頭一陣辟哩啪啦的聲音吵響。睜開眼,卻巧喜兒朵兒端著好幾樣菜餚走了進來。
子奼撐起了身子問:「街上是怎麼了?」
喜兒一笑,嗔道:「小姐,你是睡糊塗了吧?今兒不是大年初一麼?大過年的,自然少不了些煙火炮竹的。」子奼皺起眉,疑惑地:「宮裡不是出事了麼?為何百姓還如此喧鬧?——少爺們回來沒有?」
喜兒忙著端盤子出來,一旁的朵兒撅了撅嘴,說道:「少夫人,你還不知道吧?外頭這煙花炮竹就是宮裡送出來的呢!方纔還送了好些來府裡,說是要管家好好兒地放放,鬧騰鬧騰!咱們新皇上看來是很體貼百姓的哦,這才剛剛打完仗呢,就顧著百姓們還在過年了!」
子奼微微一愣,卻說不出話來了。龍煜與煙花,這組合在一起的四個字,那只有在兒時記憶裡才能找得到的,可如今……
不知怎麼地,她捏緊了手裡的絲絹,咳嗽了起來。
朵兒忙上前替她撫了撫胸口,說道:「少夫人的身子簡直比大少爺還弱,大少爺現在都不怎麼咳嗽了,你卻隔三差五地要吃藥,真不知道怎麼接連生了那麼多事,還好新年來了,等趕明兒去廟裡拜拜,求神保佑保佑……」
喜兒一聽不由笑了:「你這小丫頭,鬼靈精兒的,怎麼也有跟老婆子一樣囉嗦的時候?」朵兒抬起下巴道:「喜兒姐姐,你可別嫌我煩,如今少爺跟夫人如膠似漆的,朵兒雖然是少爺跟前的丫頭,可夫人肚裡有了小小少爺,朵兒少不了也得替少爺看著點兒!」
喜兒捂嘴笑著搖頭。子奼咳得臉都紅了,收住氣道:「都坐下吃飯吧,不然都冷了……」
屋裡幾個正說笑著,忽聽屋外有人傳道:「少夫人,二少爺回來了。」
子奼止住笑意,垂下眸來。喜兒看了看她,掀簾走了出去。朵兒張嘴朝她「哎」了一聲,到後來卻也偃旗息鼓了。
「奼兒。」
不過半刻,凌宵站在門口,踟躕著停下了步。子奼望著他,蒼白的臉上有了一絲溫潤的柔和,「宵兒,你來了。」
喜兒朝朵兒揚了揚手,示意一道出去。朵兒遲疑了一下,心不甘情不願地跟著出了門檻。
屋裡,便只剩兩人。
「對不起……」
凌宵上前握住她的手,貼在臉上,哽咽起來。「又是我傷了你,害你受苦……」子奼勾唇,撫著他的臉龐:「不怪你,宵兒,我從來沒有怪過你。你為我做了那麼多,我欠了你一生一世,怎麼還會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