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長江滾滾朝東奔去,江水擊打石崖出洪亮的鐘鳴聲。淫雨霏霏,雲霧迷濛,松針上掛了一串晶瑩透亮的珍珠,大地散出淡淡的泥土味。
瀝瀝細雨中,兩名警衛員在石鍾山江天一覽亭外面慢慢踱來踱去,雨水將戰士衣服淋濕,讓他們不能不活動一下溫暖身子。亭子裡面高明輝正一動不動抱著雙臂看著外面煙雨朦朧的江面。透過時隱時現的白霧,江中幾個小黑點飄來蕩去,石鍾山下面三艘浮動炮台在江中上下起伏著。
望著下面的江上防禦措施,高明輝聽到自己後面一陣陣歡呼聲傳到山上。石鍾山並不高,在山下的平地上,縱橫交錯的戰壕鐵絲中間被清理出一塊平地,平地兩邊插著兩根樹幹,上面各掛了一個鐵絲圍成的圓圈,幾名戰士正在平地上來回追逐著,大批戰士不顧冷雨侵淋站在追逐的戰士外面,不停為被圍在裡面的戰士大聲喝彩吆喝著。
風雨聲中夾雜著戰士們的高呼聲,在高明輝心中與眼前平靜淒迷的江面奇妙的協調統一起來。讓他感到世界距離自己是如此遙遠,遙遠的彷彿千里之外,卻又如此接近,近的自己好像置身其中,矛盾的兩種境界就這麼給統一起來了。高明輝正沉醉在這種難得的禪境中,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將他的思路打斷了。
「高旅長。」
「我不是說過沒有什麼事情不要打擾我嗎?大戰前是應該好好休息的時候。」高明輝低聲不滿地嘟囔著,轉過身望著站在自己身後的參謀長。「怎麼?有什麼事找我?」
站在高明輝身後的是五師十旅參謀長徐旭東,高明輝轉過身後現徐參謀長正在打量著自己,這讓高明輝心中有了一絲不滿,參謀長到十旅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為什麼自己總是感到他用一副想要窺視自己**的眼睛瞅著自己?
徐旭東是溫州軍事學院第一批畢業生,準確的說他應該算是半個學院教師。以前徐旭東與高明輝一樣是太平軍的老兄弟,在加入解放軍後他一直在張副司令員手下干,成立軍事學院的時候,張副司令讓他到學院中學習學習,當時學院教員不夠,徐旭東進了學院後,一方面跟隨其他學員一起在外國教師教導下學習步炮步騎協同、構築野戰工事、圖上作業、指揮藝術,另外一方面徐旭東還要充當先生教學員徒手搏殺、冷兵器運用、跑步繞圈什麼的。學習結束後徐旭東又回到部隊,在整編時候軍事學院出來的人受到重用,他也進入改編後的五師十旅擔當參謀長,成了高明輝的幫手。也許是學院中教的揣測敵手意圖課程,進了十旅後徐旭東總是見到什麼人都要仔細打量一番,看看此人個性怎樣,因為他是旅裡面第三把手,別人不好說什麼,可高明輝讓徐旭東這樣上下打量著,心裡卻犯毛了——怎麼看這小子也是一副想要謀權篡位的小人嘛!
雖然因為陰雨天,光線並不是很足,但徐旭東還是可以看清楚瘦弱的高明輝刀削般的臉下面,肩膀上的肩章是兩槓四星。從外表上會給人一種「此人乃儒將」的感覺,可徐旭東知道這種觀點是絕對錯誤的,什麼是人不可貌相?他的上級就是了,有誰會相信外表和言談給人文弱感覺的高明輝,居然是一個戰場上咬牙切齒、粗話連篇、悍不畏死的猛將?五師誰都知道馬師長手下兩個旅長,一個是瘋子(九旅的應志峰旅長)一個是傻子(十旅的高明輝旅長)。而高明輝所拿手的就是在戰場上集中自己的所有兵力突擊敵人一點,只要打開缺口,他將驅趕著自己手下有如一把利刃迅猛地將敵人撕裂成兩塊。一般沒有什麼人可以抵擋住高明輝這種「單點突破」,讓高明輝*著這一手頻頻取得戰鬥勝利。但徐旭東認為如果敵人將高明輝的突擊擋住了,那麼戰敗的必然不是敵人,而是這位傻子旅長了——程咬金還有三板斧,高傻子只有這麼一招——徐旭東對自己部隊一號長評價並不是很高。
這種人最好的地方應該是擔當進攻突破,而不是用來防守。可惜搶功心切的馬師長將防守湖口的重任從司令員那邊討了過來。攻擊師變成了守備隊,不知這算是一種悲哀呢?還是五師打出能攻善守威名的機遇?
現在再想更改已經來不及了,對十旅、高旅長還有自己真正的考驗已經到來。
徐旭東平靜地說道:「最新消息,英法聯軍已經離開安徽太平府駐地,現在正沿著長江朝西前進,敵人前鋒已經到達距離這裡四百五十里的銅陵地界。根據情報敵人有五萬之眾,戰艦數百。」
高明輝眼皮一抬,瞳孔突然收縮接著恢復了正常。「娘的,怎麼早不早晚不晚,偏偏在這個時候過來了?給司令員和師長電報,英法聯軍已經出動,主力五萬有進犯我湖口之可能。」
「沒有了?」
徐旭東本來還想將高旅長所說的電報內容都記下來,誰知道高明輝說道敵人主力有進犯湖口的可能後轉過身繼續望著下面江面不再說話了,等了半天,徐旭東終於問了起來。
「沒有了,只要將這事情告訴司令員就可以了,其他的司令員自然會想辦法解決,用不著我們為長操心。」
見高明輝對眼前的局勢毫不在意,徐旭東忍不住說道:「可是……旅長,我們這裡現在兵力空虛啊!*我們一個旅想要阻攔裝備精良的五萬英法聯軍是否太草率了?應該就此事請求長馬上增援。同時我們也應該將自己的想法報告給長,這麼兩句話過去不大合適吧?」
高明輝不高興地說道:「我倒看不出有什麼地方不合適的。反正接到消息後,作戰部會制訂出詳細計劃來,我們何必再多嘴多舌?徐參謀長,我們的任務是守住湖口要塞,至於其他的用不著想那麼多,反正敵人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倆個我宰一雙就是了。你去將我剛才說的給長好了,……對了,告訴部隊進入警戒狀態,時刻準備打擊入侵的外國鬼子!」
徐旭東對固執己見的高明輝只能搖頭不已,徐旭東想不明白高旅長為什麼如此輕視五萬英法聯軍,人家畢竟擁有眾多的軍艦,多出十旅及湖口要塞數倍的火炮,而且步兵武器方面解放軍現在也沒有特別明顯的優勢(雙方主力部隊均裝備了後裝步槍,只是解放軍現在擁有多管機槍及迫擊炮,而英法軍隊沒有),高旅長如此漫不經心只能說他還沒認識到眼前不再是裝備低劣的滿清軍隊了。既然一號長聽不進意見,有些黯然的徐旭東也只能敬過禮後慢慢走了下去。
徐旭東不知道聽到五萬英法聯軍突然行動起來,高明輝心裡是一陣接著一陣心揪,眼前湖口周圍只有高明輝的十旅、黃翼升的海軍還有就是湖口要塞炮兵部隊了,所有部隊加起來滿打滿算也不過只有一萬人,*這麼點兵力想守住要塞,說他不緊張那是騙人的。他剛才說的那些話並不是對著自己看不慣的徐旭東說的,而是沖在贛州把各路軍隊調離的司令員的火。
自從英法聯軍在淮軍配合下攻佔天京後,英法聯軍與淮軍呆在天京周圍並沒有西進。就連英法援軍到達上海,接著又到了天京後,敵人還是沒有行動,這讓以為解放軍與外國侵略者之間大戰馬上就億湖北派出主力部隊在戰役上配合捻軍惱火不已,他認為哪怕湖北有一個師的兵力,捻軍也決不會一次損失十萬之眾,這簡直是挖了楊滬生心頭肉(楊滬生已經將捻軍算進自己騎兵部隊中去了)!更討厭的是捻軍的失敗讓根據地北面門戶大開,直接面對僧格林沁二十萬大軍,如解放軍在江西戰場與外**隊作戰的時候,僧格林沁突然進湖北殺進湖南,那局勢就麻煩了。
生氣的楊滬生下達了讓現在高明輝鬱悶不已的命令——將湖口附近的解放軍主力部隊三個師抽調到湖北,加上在武昌的騎兵師一同進入大別山,在解放軍張副總司令率領下尋找戰機殲滅僧格林沁率領的北方清軍主力。
同時通過贛州的幼天王(洪秀全三兒子在到達贛州後被楊滬生扶上幼天王寶座,因為洪秀全倆個兒子年幼,楊滬生好心讓他們進入學校學習,而他自己成了攝政王。這次行動為了動員江北太平軍,楊滬生將幼天王又給搬了出來。)命令撤退到桐柏山區的尊王賴文光、扶王陳得才、啟王梁成富、祜王藍成春配合北上溫王主力一起作戰,又令四川的石達開、解放軍川鄂支隊進攻重慶的清軍駱秉章部,在戰略上配合北上主力。一番調動後,留在江西的只留下五師,就是五師還將師部與九旅調到景德鎮一線,原本兵力雄厚的九江地區現在只剩下高明輝的十旅充充門面。
解放軍主力部隊中四師加入南方集群南下威逼香港,榮一師留守浙江,現在分出部分兵力配合侍王部隊反擊淮軍的攻勢,三個師北上鄂豫皖作戰,根據地腹地一時虛空。如果光面對清朝軍隊,這倒沒有什麼大問題,現在的解放軍一個師只要彈藥充裕,抵擋淮軍進攻還是不成問題的,可要是面對人數多與自己的英法聯軍那就不成了。英法聯軍進入天京後只是在天京周邊進行活動讓楊滬生產生了錯覺——英法聯軍的目標就是天京,或者他們在從上海到天京消耗了太多力量,至少需要三個月時間進行整補(這方面情報也有,但很多情報顯得前後矛盾,讓人看了不知所云。如果每份情報都相信的話,人會瘋了的,楊滬生也只能選擇可能性比較大的情報看看,準確的說楊滬生是挑自己認為合理的,而不是比較接近事實的情報看,同時加上主觀印象,得出了未來兩個月內英法聯軍不會出動。),只要英法軍隊不動,其他的清軍投*英法的偽軍均不為懼,留在江西的主力大可朝北展,先削弱僧格林沁再說。
想到長改變了的戰略意圖,高明輝突然感到天氣太冷了,雖然是江南,可春節剛過的時候還是很冷的,肌肉猛烈的收縮讓人覺得渾身僵硬,而被軍服包裹進去的皮膚反射性地出現了眾多小疙瘩。
解放軍進入鄂豫邊界後僧格林沁率領的清軍彷彿受到壓制一路北撤,讓解放軍主力無法捕捉到殲滅敵人的戰機。當然,戰鬥是生了不少,但主要都是與那些地方團練之間打起來的,僧軍主力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處於外線作戰,敵人又有機動性極強的蒙古騎兵,害怕後勤補給線被切斷的張海強不敢命令部隊進行大縱深穿插,只能穩紮穩打,步步朝敵人腹地進攻,現在已經要出大別山了。可這時候英法聯軍卻突然行動起來,以主力部隊快朝湖口進攻。這只能有兩種解釋,一種是根據地中還有與敵溝通的內奸,將解放軍計劃透露給敵人,使得敵人知道江西空虛。還有一種就是僧格林沁的行動是敵人精心策劃過的,楊滬生的一舉一動都落入敵人計劃中。不管出現那種情況,高明輝都覺得渾身上下不舒服。
徐旭東要是知道高明輝從英法聯軍出動,想到這麼多後,一定會對自己的見解產生懷疑——單純的猛將、二桿子將領是無法想到那麼多的。
軍號在山上響了起來,濛濛雨絲吸收了大量的號音,使得號聲比較低悶。正在山下打籃球的戰士們聽到軍號一時愣住,接著生大喊,迅奔向自己所在軍營。
「該來的總會來,著急有什麼用場?說不定這是老子揚名立萬的大好機會呢!」高明輝回頭看著在雨中奔跑的戰士,隨意甩了甩手,低頭輕聲嘟囔了幾句。
***「敵人前鋒現在到了那裡?」
湖口指揮部裡,參謀人員正進進出出忙碌著。高明輝站在了望口邊,望著山下江水突然問道。
正伏在地圖上看地圖的徐旭東站起身回答道:「根據確切情報,敵人前鋒已經到達馬場我軍第一道警戒陣地。先頭部隊由二十六艘淺水軍艦組成,兵力達到五千人,其中6戰隊有三千,擁有大小火炮九十二門。他的指揮官就是在溫州受到我軍打擊的英國海軍上校阿思本。另外在他們後面有丘珀中將率領的英法海軍主力五十二艘軍艦,擁有火炮五百餘門,運送6軍三萬,現在已經到達安慶,距離我們只有兩百五十里路了。敵人的後衛現在剛過銅陵,前鋒與後衛之間拉了三百六十里,大小船隻五百餘艘。」
「馬場……」高明輝手摸著下巴重複了一遍,馬場距離湖口要塞第一道封鎖線只有九十里路,如果英軍全力前進的話,晚上就可以到達八里江攔阻線了。只是警戒陣地就是阻攔一下敵人,同時給後面主陣地報警用的,讓敵人突破也沒有什麼太大問題。
「馬場那邊是袁旅長的機動旅及彭澤守衛隊在防禦,他們沒有什麼火炮,打打6地戰還湊合,想要攔截敵人軍艦不可能,敵人將輕易突破他們攔截。我建議讓袁旅長他們不要與敵人硬碰硬,還是保存部隊實力在洋鬼子登6後起反衝擊比較好。」
「可以,將這個命令下達給袁旅長好了。還有,長回電了嗎?」
「到現在長還沒有新的指示給我們,看來在命令到來之前我們只能死守湖口,不讓敵人從我們這裡突破了。」徐旭東搖搖頭歎道。
從各個方面來說,徐旭東都不希望讓十旅傻待在陣地上給敵人當靶子,運動戰、大縱深穿插、誘敵深入後的圍殲戰,聲東擊西調動敵人後的伏擊戰……這些才應該是解放軍所採用的戰略戰術,向現在這樣固守一點的陣地戰是徐旭東所竭力反對的。徐旭東想不明白,口口聲聲反對陣地戰消耗戰的長為什麼偏偏讓部隊打這種沒有繳獲只有消耗的戰鬥?
「沒有命令是正常的,我們的任務就是堅守湖口要塞,不使一艘敵人軍艦從這裡進入贛江。既然任務已經明確了,自然沒有必要再三再四的重複。師主力部隊到什麼地方了?」
「師主力先頭部隊已經到達都昌縣的鳴山,距離這裡還有八十來里路程。馬師長說在他到達前線之前,命令我們一定不能讓敵人一兵一卒踏上江南土地。」
聽了參謀長的話,高明輝暗暗舒了口氣。「這麼說師主力要明天下午才能到達這裡了?不算慢嘛!只要他們到達了,梅家洲那邊就用不著我們操心了。命令鄭旅長,他的機九旅在明天入夜前一定要確保梅家洲、官洲在我們手裡,決不能讓敵人抄了九江後路。另外告訴周文博,他的要塞炮兵要時刻防備著,只要敵人進入雷區就給我轟***!堅決不讓敵人通過封鎖線!倉庫裡面後勤保障人員要確保前方炮兵炮彈供給,打了一會兒就彈藥不繼的事情決不能生!」
「是,我馬上草擬命令下達到各個部隊中去。」
下達完命令,高明輝走到旁邊觀察自己的陣地。下面到處都是枯黃的蘆葦,江邊的長堤南面在身後陽光照耀下閃著點點銀光,這些銀光都是金屬製作的鐵蒺藜,鐵蒺藜後面幾道鐵絲隨著長堤朝遠方蜿蜒延伸過去,一直到消失在視野中。鐵絲後面就是十旅的塹壕了,從陣地上望去,塹壕有如蜘蛛,將石鍾山一圈圈圍了起來。山下的泰山要塞、華山要塞上找不到什麼要塞炮,只能見到幾個突起在地面上的墳包一樣的土堆,天也許比較寒冷,從土堆中朝外散出股股白色煙霧。看著淡淡升上半空的白煙,高明輝眉頭皺起,他不知敵人是否能從這個判別出下面是什麼陣地——這幾個墳包樣的土堆裡面安裝了大口徑重炮,二十四磅及三十二磅的炮彈只要擊中目標,完全可能將敵人淺水軍艦撕成碎片!
讓高明輝和要塞炮兵司令員周文博撓頭的是,大口徑重炮有,可炮彈並不多。這些重炮和炮彈都是從國外進口的,根據地自己仿製開始的太晚了,在封鎖之後,這些炮彈主要通過繳獲敵人取得,只是這麼大口徑的火炮和炮彈清軍中實在是不多,而每次戰役重炮又是攻堅主力,消耗多繳獲少,到現在彈藥已經很少了。至於仿製,也許再過一個月仿製的炮彈可以運過來,極為重要的湖口要塞後勤部想方設法才運過來一千餘重炮炮彈,平均到每門火炮上只有不到四十,打光了在自己製造的炮彈運上來之前,這些火炮只能是奢侈的垃圾。
陣地上一片寂靜,但高明輝知道這只是一種假象,只要敵人到達湖口,這些陣地將迸出震耳的槍炮聲,死神將把雙方大量人員拖入到地獄去。
高明輝正想著,指揮部掩著的房門猛地被人從外面推開,電台主任手拿著電報衝了進來。
「總部緊急電報!」
指揮部中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投向衝進來的電台主任。高明輝一個旋身轉了過來。「念!」
「五師十旅高旅長鑒:我軍鄂豫部隊正星夜南下,現命你部堅守湖口要塞,不使敵人通過要塞進入鄱陽湖。十旅乃擁有光榮傳統之部隊,戰溫州、進徽州、攻南昌、奪長沙,每戰攻無不克,敵人望風遁逃。望你旅在湖口要塞揚傳統,予外國入侵者有力打擊,不使岳飛、文天祥專美於前,不令根據地六千萬百姓失望於後。為徹底保障湖口要塞安全,海軍黃司令、空軍林司令部隊將配合你部作戰。總部將在二月二十日前進到南昌。高旅長,解放軍四十萬部隊看著你們,根據地六千萬百姓相信你們,全國四萬萬同胞期望你們!為中華五千年文明,打擊敵人,消滅敵人!為了民族的自由,為了中國人的尊嚴,戰鬥!解放軍司令員楊滬生,代理政委陳文委、代理參謀長林金宸、政治部部長林海靜,一八年二月十六日電。」電台主任越說聲音越高,臉上激動的血管擴張,滿臉通紅了。讀完總部電報,電台主任有些哆嗦的又拿出兩份電報道:「另外還有參議會議長、政務院總理來電,來電說期待我軍在與外國侵略者的戰鬥中打出中**隊威風來!」
「馬上將電報抄送到下面各個單位,讓戰士們知道根據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們這裡!」電台主任剛說完,十旅劉海峰政委從旁邊走了過來。這個電報正是劉政委所期待的,只要將電報告訴戰士,讓他們知道最高長期待他們打勝仗,而且馬上就要到前面視察戰地,與他們在一起,那麼戰士的戰鬥熱情將極大地提高。這比你說再多的廢話也好。
「娘的,海軍、飛艇都配合我們作戰?這太好了!要不是敵人躲在船上,老子一定抓一串紅毛番送給長!」
聽到長將海軍與飛艇配備給湖口要塞,高明輝立馬來了精神。軍艦的威力高明輝是親眼看過的,此次敵人軍艦比根據地的更加強大,讓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高明輝心裡也有些揣測不安了。海軍支援高明輝並沒有抱太大希望,解放軍的海軍與外國海軍比起來,實力有些相差太懸殊了。讓他們出戰等於找死。倒是飛艇讓高明輝見到了希望。自從轉戰江西開始,高明輝已經多次在飛艇配合下與敵人作戰了,只要飛艇上落下來幾個小黑點,那麼敵人馬上將倒下一大片。不光在威力上,就是在心裡上也給敵人巨大震撼。高明輝內心深處對林忠指揮的飛艇部隊已經養成了一種依賴心理,這雖然是他所不願意承認的,可卻是事實存在的。
「劉政委,戰士熱情是要鼓舞的,不過不能過頭。我們的任務是守衛湖口要塞,不是打一仗就走,要是一看到敵人就將所有彈藥揮霍出去了,這仗以後就沒法打了。」徐旭東見高明輝與劉海峰倆人都陷入到一種歇斯底里情緒中,急忙提醒道。
高明輝沒有搭理有些穩重的徐參謀長,自顧自對電台主任道:「楊主任,給長回電。我十旅將士定當不負長期望,將敵人埋葬在湖口要塞!劉政委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嗎?」
「別的也沒什麼,我看這樣就可以了,楊主任你去吧。」劉海峰現在想的就是到陣地上去,將各級對湖口要塞的電報傳達給部隊,同時對部隊再次進行動員。
「是!」電台主任轉身走了出去。
電台主任出去後,高明輝見徐旭東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忍不住說道:「參謀長,別再愁眉苦臉的了。無非是幾萬外國鬼子,他們還不是跟我們一樣兩隻眼睛兩條腿的?有什麼好擔心的。主力現在已經在回來的路上,只要主力部隊到達了,再多鬼子也不夠我們吃的!」
「可要是僧格林沁跟隨主力南下呢?」徐旭東反問道。
「他敢!」高明輝不自覺地眼睛瞪了起來,「就他那些八旗兵還敢朝我們進攻?他活得不耐煩了啊?!」
徐旭東根本不怕高明輝,慢條斯理地說道:「他要是不敢,捻軍怎麼會被他消滅了?十萬捻軍啊!還大部分都是騎兵,才幾天工夫就被僧格林沁給殲滅了?如果他南下,我們在湖北得主力部隊將很難順利轉移到這裡。一定要在給予僧格林沁沉重打擊後才可以過來,在此之前,這裡只能是由我們孤軍作戰了。」
高明輝想要反駁,可想了半天對捻軍的敗亡也找不出說得過去的理由。說捻軍戰鬥力太差?真要差他怎麼可能縱橫江北十年?二十萬有洋槍有騎兵的部隊,讓他攻佔整個根據地自然是癡心妄想,可要是牽制一下我軍在湖北的主力,這卻是完全有可能的。
「參謀長說的沒錯,我們應該做好長期單獨作戰準備。你們先研究,我到下面部隊去轉轉。」劉海峰在旁邊贊同徐旭東所說的話,說完劉海峰鑽出指揮部,到部隊中進行他的動員工作去了。
「那麼你看應該怎樣?」見劉海峰離開指揮部,高明輝「虛心」請教道。
「兵力部署前輕後重,武器部署前重後輕。」徐旭東不理高明輝的態度,將自己的研究成果匯報給他,傻子不傻,只要你說的有道理他還是會聽的。「所謂兵力部署前輕後重,因沿河岸一線必然是敵人炮火主要轟擊目標,將大部隊安排在一線,我軍傷亡將會急劇加大,倒不如將大部隊隱藏在後面,前面只保留必要的部分兵力,按照前面損失情況,後面的部隊給予必要的補充。至於武器部署前重後輕,那是因為敵人主要威脅在江上,對敵人的軍艦我們那些步槍小炮是沒有什麼威脅的,倒不如將十二磅以上的火炮部署到一線,用炮火封鎖敵人,打擊敵人。同時塹壕第一線部署多管機槍、小炮、迫擊炮,等敵人爬上河堤,到達鐵絲前面後,用機槍各種火炮給敵人以大量殺傷。這樣我們才能將防線長期堅守下去。旅長,要是按照以前作戰樣子,將所有部隊都集中在陣地前面與敵人拚個你死我活,恐怕很多戰士連鬼子長的什麼樣都沒有看到,就被敵人炮火給殺傷了!這種戰術在這次作戰中一定要進行改變。我們現在是防禦作戰,不是進攻一幫烏合之眾,光*一股勇氣是遠遠不夠的。」
高明輝臉微微有些泛紅,他的十旅在解放軍中也算得上有名了,而所謂的有名就是殲敵多,傷亡也大。有什麼樣的統帥就有什麼樣的部隊,高明輝自己在打仗上面顯得有些粗線條,他的手下也就是一群「亡命之徒」了。十旅消滅的敵人數量在解放軍主力十個旅裡面算得上前兩位,而他的傷亡也是數一數二。殲敵一千自損六百,這樣的戰鬥十旅可是沒少打過,就是殲敵一千自損一千這種兩敗俱傷的戰鬥十旅也打過。
「讓十九團二、三營先進入一線陣地吧,二十團擔當後面二線部隊,而十九團一營擔任總預備隊。」徐旭東所說的話高明輝聽了進去。高明輝認為到現在他的威名都是在進攻中打出來的,這種防禦作戰對他來說還真是個新課題,是他所完全陌生的一塊新天地了。至於徐旭東,不管怎麼說他都在學院中學習過,在這方面書生之見還是有的,也許聽他的沒有錯。
「報告!胡縣長來了。」警衛戰士在門口大聲通報道。
「胡俠君跑這裡來做什麼?這裡馬上就要打仗了,他們地方上的還不趕快撤退啊?!」高明輝不滿地小聲囔囔著。「聶參謀,將我剛才說的通知部隊。參謀長我們到下面迎接這些人。「
不滿歸不滿,既然客人來了,總不能將人家趕走吧?迎接還是必要的,自己現在在人家地盤上,很多地方還需要這位胡縣長幫忙,高明輝帶著手下鑽出指揮部朝山下走去。
「高司令。」剛走到半山坡,高明輝就與登上來的湖口縣縣長胡俠君碰面了。胡縣長見一群軍人在高旅長率領下奔了下來,連忙高聲打著招呼。
高明輝笑呵呵與胡俠君打過招呼後問道:「胡縣長,您怎麼到這裡來了?前方馬場已經打起來了,這裡戰鬥也馬上就要打響,很危險的啊!你們還不轉移?」
胡俠君咳嗽一聲道:「咳,有你們在前面我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這裡是我等子子輩輩生活的地方,讓我們轉移,這捨不得走啊!高旅長,你們有信心將那些強夷抵擋在外面嗎?」
「我們自然很有信心將強夷抵擋在外面……」高明輝正說著,身側有人拉了把他衣角,高明輝眼光一瞥見是參謀長徐旭東微微搖頭,知道自己說的太乾脆了,又轉口道:「不過兵無常勢,水無常形。戰場情況瞬息萬變,今日敵人還在湖口與我對峙,明日說不定我們就在武山血肉相搏了。百姓沒有什麼訓練,若敵人突然出現在身邊如何是好?那些紅毛番相當殘暴,攻破天京,城內老老少少殺的血流成河。胡縣長還是勸百姓趕緊轉移,等戰爭平定下來再回來吧。」
百姓的支援自然是需要的,而且也是必須的。可高明輝不希望見到自己的部隊還要分心放在保護戰區百姓安全上,這將浪費他大量精力還有寶貴的兵力,最好辦法就是除了運送傷員、擔任警戒的地方守衛隊,其他老百姓還是撤的越遠越好。高明輝不明白的是自從到了湖口後,自己明明看到老百姓離開家園朝南轉移了,可怎麼聽胡縣長的意思,這些人還沒有走?難道天太冷了,讓這些百姓又回家了?戰鬥馬上就要打響,這時候出現這種事情實在是太讓人心焦了!
在天京被攻陷後,江西北部的居民就進行了大轉移,廣闊的贛北大地上,無數支移民組成的隊伍朝著南方遷移。對這次遷移政府在資金上、人力上、糧食上給予了必要的幫助,但需要遷移的人實在太多,九江、南康、饒州……過百萬人口南移,同時從太平天國控制區逃出來的百萬百姓給各地政府造成了極大壓力,而且給接納難民的縣市也帶來的極大的包袱,多少資金投進去都有如投入一口無底洞,只能緩解部分,對全局影響並不大。百姓在遷移中,受的苦是相當嚴重的。如果說湖口縣的百姓又從逃難路上轉了回來,高明輝完全理解,但心裡面可就要焦慮了。
胡俠君爽朗地笑道:「呵呵,這個請高司令放心,百姓已經順利轉移到南昌城了。不過有高司令這句話我們地方上也就放心了,畢竟是我們自己的軍隊,什麼都先想到當地百姓啊!」
「那胡縣長您此次到這裡來……?」高明輝搞不懂這胡縣長葫蘆裡面賣的什麼藥。
「高司令,老朽現在不是還擔任湖口守衛隊隊長嘛!這守土的責任,老朽還是需要親自承擔的,老朽決不允許那些紅毛番骯髒的臭腳踏上我湖口土地!請高司令吩咐湖口守衛隊可以在什麼地方為司令幫上忙?」見胡俠君義憤填膺的樣子,高明輝這才想起來自己剛才光想到他是一縣之長了,把這位老伯同時還兼任著湖口守衛隊隊長一職給忘記了。
「胡縣長,前線可是很危險的。敵人擁有大批軍艦,眾多的火炮,這炮仗打起來了,什麼地方都有可能落下炮彈,你們守衛隊還是幫我們警戒彭澤到湖口的6路比較好。只要敵人上來了,馬上通知我們,其他的我們來做。」
「這個沒問題,高司令經管放心,別的不行,本鄉本土的這那有山那有路可是熟的很!鬼子不來則罷,只要上岸了,咱馬上就能現,只是我們守衛隊裡面的小伙子都希望能跟主力部隊並肩作戰,不知高司令是否可以成全我們?」
高明輝一聽,說了半天胡縣長還是想上一線來。一線有什麼好上的?人民戰爭,這百姓幫助主力放放哨,運運糧就可以了,難道還跑到第一線挨炮彈嗎?炮火下沒有受過訓練的百姓只有嚇的尖腳四處亂跑的份,你讓他找個地方隱蔽起來,他都不知道到那邊去躲。讓他們消滅敵人純粹是彈藥多的沒地方用,如果經過訓練的戰士十子彈可以打死打傷一名敵人,那麼這些沒有訓練過的老百姓能用一千子彈消滅一個敵人就可以燒香拜佛了!
高明輝正與胡俠君就湖口縣守衛隊上前線的事情爭執不休,一個建議守衛隊還是留在後面為好,另外一個一定要到前面來的時候,山上留在觀察哨的偵察參謀匆匆跑了下來。
「旅長,有情況!」
「胡縣長,就這麼說定了。現在軍務纏身,很抱歉不能再陪您老了。王主任你陪胡縣長馬上下山,這裡說不定等下會變成戰場。參謀長我們走!」偵察參謀的話讓高明輝有種如蒙皇恩大赦的感覺,拉著徐旭東「逃」進指揮部。本來想一起回去的十旅政治部主任王子驕讓高明輝這麼一說走不了了,只能賠著笑臉拉著胡縣長朝山下走去。
「高司令!我們守衛隊裡很多人以前可都當過兵的,不是你所說的那種窩囊廢!」
「當過兵有個鬼用?!又不是當的解放軍,不管是太平軍還是清軍對現在這場戰爭都沒有什麼幫助。真要上前線還是回補充旅先訓練一陣子再說好了。」聽到胡縣長在身後還不甘心地朝自己大叫大嚷,高明輝有些不耐煩地用耳語般的聲音小聲嘟囔著。
高明輝自以為耳語的話,讓身邊的徐旭東聽到了。拐過一個彎,後面的人已經望不見他們了,徐旭東開玩笑地說道:「旅長,你好像對長所說的人民戰爭很不以為然啊,小心讓長知道了狠狠訓你啊!」
高明輝讓徐旭東嚇了一跳,縮頭看了眼身後,彷彿身後有雙眼睛正冷冷看著自己。膽大的高明輝變的膽子奇小無比,正容對徐旭東道:「別瞎說!我怎麼可能反對人民戰爭?!這種話是我這樣的人說得出來的?我只是不想讓百姓無辜捲入戰火中!你小子……我可警告你,要是這話我從其他地方聽到了,你就別想再在十旅待著了!」
「開個玩笑,旅長不用如此緊張嘛!算我說錯話好了,我這廂給您賠不是。」
「玩笑也得有個分寸啊?!這種玩笑怎麼可以開得?我說參謀長,我還想多活兩年呢!」
如果不是山上到處都是十旅及要塞炮兵,高明輝現在一定要揮起拳頭好好揍這位恐嚇自己的傢伙了。
對高明輝來說,劉冰管理的糾察部並不可怕,只是人民戰爭的牢騷對糾察部來說是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的。麻煩的是新成立沒有多少時間的軍事安全局,這個局以前是屬於監察院下面一部分,九月按照楊滬生的意思將監察院拆分為三份,由曾華春擔任新成立的軍事安全局局長職位。
也許是剛從監察院分出來時間不長,軍事安全局辦事還是與以前在監察院中沒有什麼兩樣,按照高明輝所理解就是慣於捕風捉影、大白天打著燈籠尋找子虛烏有的東西了。當然,從法律上來說,他們沒有虐待、暗殺的權利,只是要讓他們注意上你,那你將來的日子身後會拖條甩也甩不掉的尾巴了。
對軍事安全局,軍隊將領心情是很矛盾的,一方面他將叛變消滅在萌芽狀態,保障了部隊不至於擔心自己前面打著正激烈,後面的部隊突然給你捅刀子,這點讓軍隊將領很是滿意。另外一方面,這軍事安全局管的又太多了,常常無原無故懷疑人,小辮子若是被他們抓到,你的前途也差不多算是毀掉了。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著。這些將領對狼一般的軍事安全局決沒有什麼好感。
「旅長,快看!」高明輝正不停埋怨著徐旭東,徐旭東突然手指著東方叫了起來。高明輝這才覺,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跟參謀長登到了石鍾山頂的觀察哨。在觀察哨中的那些參謀見旅長來了,站成兩排目視著高明輝走到前面。
東邊大地與蒼穹交界處,幾屢淡淡的黑煙朝天空升上去。高明輝伏在大口徑望遠鏡中仔細瞧著東邊,高明輝神經猛地繃緊了,握著望遠鏡的手微微有些顫抖。蒼茫群山中,黑煙彷彿就在眼前。現在可以看清楚了,一股股黑煙正朝西邊移動著,證明不是失火造成的煙柱。
「什麼時候現的?」
「報告旅長,剛剛才出現。」
「很好,終於來了。」高明輝自言自語地輕聲說著。手中的望遠鏡朝下望去,調節過焦距後,在高明輝眼前出現了自己的陣地。也許戰士們也現了遠方的黑煙,眾多戰士正在隱蔽部與交通壕中望著東方的煙柱指指點點。露天炮兵陣地上,一門門火炮從後面推了上去,幾名炮兵指揮員正踩著土壘,最後一次檢查土壘的堅實程度。
這些土壘對防備榴霰彈破片是相當有用場的,一般十二磅的榴彈炮實心彈打在上面也頂多給它造成一個淺坑,檢查了無數次按照道理來說現在用不著再檢查。從這些炮兵指揮員的行動中,高明輝體會到自己掌握的這些部隊對即將來臨的戰鬥還是很緊張的,或者說顯得相當興奮。將鏡頭對準了江面,三座浮動炮台上隱約可看到幾名戰士奔進奔出,正將水澆在浮動炮台外面。
「關於部隊部署是否傳達給部隊了?」高明輝頭也沒抬低聲問道。手中的望遠鏡在自己各條防線上來回搜索著,彷彿對別人是否回答自己並不是很關心。
徐旭東接過警衛員遞過來的望遠鏡搜著東方,他的這台望遠鏡與高明輝正在用的炮兵觀察鏡倍數上差了許多,只能將遠方的黑煙拉近一些,使得下面因為距離比較模糊的火炮,看的稍微清楚一點。見旅長問話,將望遠鏡放了下來回答道:「聶參謀已經將命令傳達給部隊了。」
「很好……命令部隊馬上陣地!」高明輝抬起頭,轉身走了回來。
隨著高明輝的命令,山頭上軍號聲響了起來,用不著望遠鏡徐旭東也可以看到下面大批戰士聽到軍號後,從各個地方蜂擁出來,迅朝前面的戰壕奔去。炮台外面的炮兵指揮員也不再跑來跑去了,站在火炮邊等待著戰鬥的到來。
「看來馬場那邊沒有對敵人進行有效遲緩,不然敵人怎麼這麼快就出現在這裡了?我原以為要明天才到。」徐旭東搖了搖頭無奈地說道。
高明輝倒是期待著馬上就要到來的戰鬥。「敵人只有登6馬場陣地才會揮它的用場,現在這樣也不錯,讓老子先敲掉他先頭部隊再說!」
落日的餘輝下,幾粒黑點從地平線上冒了出來,慢慢的越來越大,可以辨別出這些是英國人的軍艦了。從西伯利亞南下的冷風將軍艦煙囪吐出來的濃濃黑煙刮往長江南岸,距離湖口越近,軍艦行駛度也漸漸放慢下來。透過望遠鏡,可以看到五艘軍艦成縱隊停在八里江下游的江面上,後面朦朧的江面上還有點點黑影正開了過來。
猛然間,江上的軍艦一震,一股黑煙從停泊在江心的軍艦左舷冒了出來,將軍艦籠罩在煙霧中,南岸山坡上幾團紅光升起,過了一會兒,一串悶雷般的爆炸聲從東北方傳到石鍾山上。
高明輝掏出懷表看了看。「電告訴長,一八年二月十六日下午四點三十五分,英**艦轟擊我防線,湖口戰役正式打響。」
「這是試探性轟擊,我們沒必要理會他們,還是將他們放近了再打比較好。」徐旭東在旁邊表自己看法。高明輝點點頭沒說話,轉身背著手低頭從炮兵觀察哨朝指揮部走去,徐旭東連忙緊隨著高明輝走了下去。
***
英**艦的試探性轟擊還在繼續著,一呼嘯著的圓形炮彈從軍艦左舷飛了出去,落在山林中,塵土飛揚,碎石與斷樹枝在空中飛舞著,厚重的煙塵將山頭包裹起來。
山頭後面挖掘好的避彈所裡面,戰士們感覺自己登上了一艘停在汪洋中接受暴風雨洗禮的小破船。四處落轟的軍艦將眾多的炮彈沿著山頭橫掃過去,每重磅炮彈落在地上避彈所都要震動兩下,灰塵直往下落,讓戰士們懷疑這些炮彈是否直接落在自己頭上了。
「連長,鬼子會不會現我們了?我咋覺得這炮打的沒個底了?好像打了一個時辰了吧?」一名新兵讓猛烈的炮火打的有些受不了,扶著牆壁不停地嘔吐起來。
旁邊一個正給嘔吐新兵不停拍著背,自己臉色也蒼白無比的年輕戰士大聲道:「別胡說!洋鬼子又不是神仙,我們在後面他們怎麼可能看的到?這是鬼子自己給自己壯膽呢!連長,炮轟過後,那些紅眉毛綠眼珠的混蛋會不會登上來?他要上來了老子非給他常常咱的槍法!」
「別嚷嚷了,你個小兵蛋子操那麼多心幹啥?!這炮又打不著你,他愛轟多長時間就轟多長時間好了!反正敵人不登6,我們也不打,只要他敢上來,就別怪老子讓他有來無回!」
巨大的爆炸聲讓詢問的戰士聲音彷彿遠在天邊,遙不可及,十九團二營四連連長何飛對戰士的詢問有些不耐煩了。他感覺自己現在坐在蒸籠裡,被熊熊大火燒烤著,身上的熱血沸騰起來。
自從參加解放軍,何飛打的不是清軍,就是土匪武裝,與外國人之間的戰鬥對他來說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說不緊張是騙人的。
緊張歸緊張,何飛對到來的戰爭還是有一種期盼心理。作為一名軍人,生與死之間只有一線之隔,過去與清朝的內戰是為了將百姓從被奴役的悲慘狀態下解救出來,而現在抗擊洋鬼子,那是為了一個民族有尊嚴的生存下去,為了一個民族重新樹立起強者地位,為了一個民族至少在可預見的時間內不再受到外來威脅所打的。青山處處埋忠骨,何必馬革裹屍還!在這樣的戰鬥中犧牲才是一名真正戰士的歸宿,才是他何飛所嚮往的。
「連長!張班長中炮犧牲了!」
何飛正想著,光線一暗,在上面陣地上的一名戰士衝了進來,語帶哭音叫道。
「他娘的!還沒打居然就折了我一個好弟兄……」何飛不由得狠狠啐了一口,心裡暗自罵道。
按照作戰條令,有完好的陣地情況下,在敵人炮擊的時候,前線部隊必須撤到後面避彈所。如果都上一線去,在現在敵人這樣兇猛的炮火下傷亡肯定是難免的。而何連長按照作戰條令,只要敵人不登6,不衝到他面前,那麼他的四連戰士也沒必要進入前面塹壕,只要在前面放幾名觀察哨就可以了,何飛沒想到就是這樣慎重還是出現了犧牲者。張班長是何連長派到前面去觀察敵人動態的,在敵人盲目炮擊下,一顆不經意的炮彈剛好落在張班長所待的位置上,他是湖口戰役正式打響後解放軍出現的第一名陣亡者,但決不是最後一名。
「小龍!跟我上陣地!」何飛隨手操起身邊放著的步槍,沖身後大吼了一聲。站起來時因用力過猛,何飛一頭撞上了避彈所上面鋪設的枕木。若不是有頭盔保護,何連長將因為過於激動非戰受傷了。何飛將頭盔扶正,不一言鑽了出去,他的通信員錢小龍連忙跟隨連長衝出避彈所,直奔山頭陣地。
低頭彎腰通過交通壕到達山頂的何飛現山頭上濃煙四起,一股山風吹來,空氣中瀰漫著嗆人的硝煙味,讓人忍不住劇烈的咳嗽起來,眼角不由自主地流下兩行眼淚。大山在顫抖著,何飛揉了揉眼睛一個前撲趴在觀察哨位上朝下望去。半山前沿陣地上到處都是一個個彈坑,黑煙從彈坑處翻滾著朝山頭撲了過來。透過濃煙,一團團火球接連升起,巨大的讓人耳膜欲裂的爆炸聲連成一條線,轟然聲如同天際落下的連串霹靂,讓人感到可以將每一次炮彈的爆炸從開始聽到結尾,聽清楚聲音的絲毫變化。這種感覺與避彈所裡所聽到那種沉悶得讓人壓抑的爆炸聲是完全不同的。何飛打了這麼多年的仗,像現在這樣猛烈的炮火他還從來沒有見過。
就何飛看到的,炮彈落點沒有什麼規律可言,東一西一落的漫山遍野都是,可這種沒有什麼規律可言的、盲目的轟擊卻讓他損失了一名班長,想想都讓何飛鬱悶到極點了。可惜敵人現在躲在江上,要是在面前的話,何飛一定用子彈好好慰問一下這些遠道而來的「客人」。
江中洋鬼子的軍艦正緩慢朝岸邊移動,左舷火炮射後冒出的白煙將軍艦給裹脅起來,濃厚的煙雲讓人無法看清軍艦的真面目。
「炮兵呢?!炮兵都他娘的死到什麼地方去了!為什麼不給我狠狠地打!?」
看到鬼子軍艦囂張地對自己這裡猛轟,何飛不停拍打著地面怒吼起來。人家一個勁地猛轟,自己的炮兵居然睡著了,沒有一炮彈打到敵人軍艦那邊去,何飛認為不管怎麼說這都是讓人無法忍受的。
「連長,你看炮兵陣地……」趴在何飛身側的錢小龍一手附耳在自己連長邊高聲喊著,另外一手指著右側山頭。何飛轉頭望去,左面炮兵所在山頭也有一股股煙柱正在升起,炮壘上空籠罩著黑煙,不時有碎石斷木飛舞起來。在四連陣地受到轟擊的同時,炮兵陣地也正經受著鐵與火的考驗。只是那些炮兵陣地比他這裡條件要好多了,那些炮壘頂部都用枕木、泥土加固了,軍艦上射出來的炮彈對他們來說跟撓癢癢差不多。
四連陣地上敵人的炮火漸漸衰弱下去,而炮兵戰地所在山頭落下的炮彈卻越來越多。心中一直在呼喚炮兵快點反擊的何飛現炮兵陣地上陷入一片可怕的死寂中。倒不是說炮兵陣地上沒有聲音,敵人的炮彈將戰地打的塵土飛揚,猛烈的爆炸聲不要說他這裡,相信就是湖口縣城內也可以聽的清清楚楚,何飛所理解的死寂是炮壘上沒有一個人活動,那些原本威風凜凜的火炮沉默著,對鼻子底下的敵人軍艦不一言。見炮台一點反應沒有,何飛簡直氣的要七竅生煙了。
英**艦在打了一陣,見山地裡沒有什麼動靜,火炮停止了猛烈地轟擊,軍艦呈一字縱隊沿著長江中線緩慢地朝湖口方向行駛過去。軍艦上的火炮隨意地將炮彈揮灑到南岸山地裡,只是不再像剛才那樣肆無忌憚,好像有揮之不盡的彈藥了。見敵人軍艦一一從自己眼皮底下駛過,何飛心裡別提有多窩囊了。他恨不得自己長上翅膀飛到敵人的軍艦上,不管是用槍還是用炸藥,只有將敵人軍艦繳獲或者炸沉了,才能消他心頭之悶氣。
「老劉,敵人軍艦已經進入最佳射程了,是不是打他***?娘的,洋鬼子死到臨頭還敢東張西望,只要我的炮打響,這些紅毛番不死咱就不姓吳了。」
華山要塞的炮台上,劉軍正一遍又一遍輕輕地扣擊著身邊有些泛綠光的銅炮,眼睛緊緊盯著江中正在緩慢移動著的軍艦。從劉軍的位置看出去,下面長江自己火炮有效射程內一字排列著十四艘軍艦,每艘軍艦拉開一定的距離緩緩移動著。桅桿斜拉著的索具上趴著幾個人影,正對著南岸的山林指指點點。
劉軍目視著正在緩慢移動的敵人軍艦,沉著地說道:「別慌,還不到時候。小吳,該打的時候我自然會命令你們開火,你可記著了,開火後要打的准,打的狠!堅決將敵人送到長江喂王八去!要是讓敵人毫無損地逃了回去,我可以饒你,司令可饒不了你啊!」
華山要塞炮兵營副營長吳家俊自信滿滿地表態道:「老劉你放心好了,咱瑤溪軍事學院炮兵科第一名決不是混出來的,這射擊諸元早就已經計算好了,只要你說打,咱就有信心將那艘最大的軍艦送給河神當祭品!」
作為分工,在炮戰開始後吳家俊要指揮要塞重炮連與敵人進行炮戰。吳家俊對自己學院中的成績還是很自信的,何況一年多戰爭打下來,他也撈到不少戰鬥,實際經驗也是很豐富了。
劉軍頭也不回,只是看著下面正在移動的軍艦,點了點頭道:「我也相信你有這個實力。咱可說好了,你必須命中,一定要將最大的那艘軍艦給我擊沉它!要是擊沉了,下陣地我請你喝酒!」
「真的?!這可是營長您親口說的啊,到時候別耍賴!不然咱到團長那裡告御狀去!」
「廢話!我當營長的怎麼可能對你們瞎說呢?!你先給我將敵人軍艦擊沉了再說!」
原本以為自己一番轟擊會惹來猛烈還擊的英**艦,見岸上一點反應也沒有,膽子漸漸大了起來,航線偏離了中線,慢慢*近南岸,行駛度也加快了。艦上火炮停止了射擊,劉軍甚至隱約聽到船上英國士兵吹口哨,狂妄的笑聲。
後面的軍艦一艘艘駛入到要塞火炮射程內,劉軍心裡計算著軍艦距離封鎖線的距離。讓劉軍失望的是敵人的軍艦已經進入了佈雷區,可這麼長時間,那些在江中時沉時浮的水雷居然一顆也沒有碰到得意忘形的英**艦。劉軍暗自懷疑這些水雷到底有沒有用場,會不會都是一些毫無作為的鐵疙瘩?
正著急的時候,行駛在中間的一艘軍艦船頭側舷位置突然激起碩大的水柱,紅光猛地一閃,接著漆黑的煙團迅騰空而起。軍艦如同受驚的奔馬,船頭高高仰了起來,接著重重落到江面上。仿似晴天一聲驚雷,比剛才英國炮彈爆炸更響的聲音從江中傳了過來。滾滾黑煙從船上迅升起,籠罩住軍艦,追隨著剛才爆炸升上半空的硝煙。
被炸的軍艦再也不能動了。木頭製作的軍艦上火光沖天,黑煙中一團團紅光不停閃動著,猛烈的爆炸聲持續響了起來。在船舷可以看到一個巨大的破洞,洶湧的江水毫不留情灌了進去,數百噸重的軍艦迅下沉。
第一次爆炸聲傳來的時候,那艘軍艦原本站在索具上的英國人如同一群受驚的小鳥,從索具上飛了起來,滿天飛舞著朝江面飄落下去。接連的爆炸聲響過後,江上再沒有口哨聲大笑聲了,只有驚呼聲與燃燒著軍艦上慘叫聲,一些人影在軍艦上徒勞地想要控制火勢,更多的身影如同被水灌了洞穴的老鼠,從船上跳了下來,這時候他們可無法顧慮到自己跳水的姿態是否優美了。
其他軍艦上的水兵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周圍剛剛提高度的軍艦再次將度放慢下來,幾條救生艇從軍艦上放了下來,打算營救自己不幸的同胞。而後面的軍艦見前面挨炸了,加大馬力趕了上來。突然生的意外頓時將隊列打個稀亂。
劉軍高興地跳了起來,疾步從重炮掩體中衝了出來,眼前這些軍艦都停了下來,這是再好沒有的靶子了。劉軍一直等待著的就是這個機會。見站在外面觀察敵人艦隊的各炮兵連連長一臉驚喜地對自己手下下達準備作戰命令(實際上炮手們已經準備了無數遍了,根本用不著再次提醒他們),劉軍高聲命令道:「各連注意了,方向,正前方敵人軍艦,自由射擊……開火!」
「開火!」
「……放!」
炮兵陣地上開火的命令響徹雲霄,連右邊山頭上的何飛都聽的一清二楚。隨著命令,陣地上淡淡青煙夾雜著飛揚的黃塵四處飄動。
正在自己陣地上埋怨炮兵只知道躲避,不打鬼子的何飛驚喜地聽到自己炮兵陣地上奏響了交響曲。臨近黃昏,何飛可以看到煙塵中火光不停地吐瀉著,江面上的軍艦周圍一股股水柱沖天而已,激盪的江面把軍艦如同玩具般拋到半空,又狠狠摔下。不時有軍艦被劈頭蓋臉打過來的炮彈擊中,打著旋在原地轉來轉去,幾艘軍艦上濃煙四起,灰黑色的煙團將江面上的軍艦包圍,煙霧中火苗亂舞。雖然距離比較遠,何飛還是感到從江中滾滾熱浪撲面而來。
受到突然打擊的英**艦迅從驚慌中反應過來,只要能開動的軍艦紛紛再次移動,將左舷對準了炮兵陣地,白煙從舷側吞吐出來,成串的炮彈落在炮兵陣地上,一團團黑紅色的火球在戰地上炸起。
正在觀察炮彈落點的劉軍突然感到身後有什麼人重重推了一把自己,將自己從山頭上扔到半空中,毫無面子地五體投地,剛落在地上劉軍就感到自己後背彷彿漏了一個口子,力量從口子處飛流失。眼前一黑,劉軍陷入一片黑暗中,人好像正落入無限的深淵中。
吳家俊正在二十四磅後膛重炮邊上指揮作戰,無意中現一榴霰彈在營長剛才待著地方後面不遠處炸開。不知營長怎樣的吳家俊連忙跑了過去,剛到前面就見到營長的通信員一動不動倒臥在血泊中,而華山要塞炮兵指揮員劉營長被炮彈掀到山坡上。後背的軍服被撕成一縷縷的碎片,大量的鮮血正從血肉模糊的後背上迅流淌出來。
吳家俊冒著炮火三步並做兩步奔了過去,將劉營長抱在懷中,撕開自己的軍服,想要幫營長把傷口堵住,可創口太大,鮮血很快就將吳家俊的軍裝滲透了。見營長的面色蒼白無比,吳家俊悲憤地高聲大喊了起來。
「營長你負傷了?!……衛生員!衛生員快過來!」
吳連長不用高喊衛生員也現營長負傷了,等衛生員過來,見了劉營長的傷勢後整個人突然打起了擺子,雙肩不停地顫抖起來。
「快!還愣著幹嗎?!趕快幫營長止血啊!……擔架!擔架在哪裡?!」見衛生員束手無策呆立在身邊,吳家俊眼珠子都紅了,衝著衛生員大吼道。要不是自己現在懷中還抱著營長,吳家俊非當場揍這位毫無用場的衛生員。
衛生員這才反應過來,馬上從自己後面中取出白布將營長背部包裹起來,雪白的白布先是斑斑點點,接著小點迅擴大,連成一片,鮮血將白布染的血紅血紅。
「你是死人啊?還不快送營長到醫院?!」
「……副營長,營長傷勢太重,不能動,一動就……」衛生員嗚咽著說不下去了。
聽了衛生員的話吳家俊傻了般抱著營長一動不動,衛生員所說的話在他剛看到營長的傷勢時候就知道了,只是一直心存僥倖,希望衛生員可以打消他這個錯誤念頭,可殘酷的現實還是告訴他,自己這位領導已經不行了。望著臉色越來越差,嘴唇灰的營長,吳家俊只知道緊緊將營長抱在懷中,任憑鮮血從指縫裡流出,染紅軍服。炮彈在四處不時地炸響,可吳家俊一點都沒有感覺到危險。若不是劉營長躺下的地方剛好是個深坑,就他現在這樣暴露在外面,橫飛的彈片早就將他撕成碎片了。
劉軍彷彿聽到耳邊有什麼人在呼喚自己,勉力抬起沉重無比的眼皮,眼前模糊一片,接著視線漸漸清晰了,劉軍這才覺自己躺在吳家俊懷中,被自己稱為「秀才兵」的吳家俊正一遍遍地在耳邊呼喚著自己。
「副營長……你為什麼……不去指揮部隊?……擊沉敵人……」
劉軍勉強低聲說了兩句話,胸口一陣氣悶,後面的再也說不下去了。他感到後背一陣酸痛,接著又一陣蟻爬,光線在漸漸變暗中,眼皮沉重的讓他想合起來再也不睜開了。劉軍對自己的情況有了清楚的認識。
「……營長您負傷了。」吳家俊困難地嚥了口唾液,艱難無比地說道。
「……是嗎?真遺憾……不能看到勝利了……副營長,代理我指揮部隊……我現在很累了……讓我休息休息……休息休……」劉營長聲音越來越低,當嘴唇不再顫動後,雙眼緩緩閉上,頭無力地側倒在吳家俊懷中。
「……營長!營長!」吳家俊喊了半天,他的營長再也不回答他了。「營長,你不是說只要我擊沉軍艦你會請我喝酒嗎?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說話不算話啊!你給我醒來,快醒來啊!我還要喝你買的酒呢!……」
「……副營長……營長已經犧牲了……您就不要再動他了。」
見吳家俊瘋了似得不停地搖著營長,衛生員兩行眼淚不由自主地淌落。
吳家俊一手環抱著他的營長,一手一把將警衛員拉了過來,衝著他大聲吼叫起來。「你說慌!營長沒有死,營長不會死的!他還說過要請我喝酒呢,你說啊!你說營長沒有死……說啊!」
衛生員看著正在拚命搖著自己,雙眼通紅,眼睛佈滿了血絲的吳家俊悲憤地叫道:「副營長……冷靜些副營長!營長真的犧牲了……他讓你代理他指揮炮兵陣地,你這樣子怎麼指揮炮兵為營長報仇?」
「不錯,我要報仇……要殺光這些兔崽子!」吳家俊讓衛生員給吼醒了,輕輕將他的營長平放在地上,脫下被鮮血染紅的軍服,緩緩將它蓋在他的營長身上,將營長頭上的頭盔擺端正了。吳家俊的嘴唇不停地抽動著。「老劉你放心,咱小吳一定拿洋鬼子的腦袋給你報仇!」
「通知擔架,將營長抬下去。」吳家俊低沉著嗓子,不帶一絲感情對衛生員命令道。接著頭也不回大步朝正在與敵人軍艦展開激戰的炮台走去。
「全營都有了!……瞄準江心敵人中間最大的那艘軍艦……給我轟沉它!一連注意,不管用多少炮彈,只要敵人還在浮在水上就給我轟!」
回到指揮位置的吳家俊鋼牙緊咬,從嘴唇中一字一頓吐出了命令。隨著吳家俊的口令,大小火炮迅移動,炮口均對準了正在江面上正拚命朝炮兵陣地開火的英軍旗艦——江蘇號軍艦。
江蘇號是一八六三年才下水的英國新艦,一千二百六十九噸的三檣三煙囪木質船殼明輪上,主機有三百匹馬力,航達到十二節,按照阿思本所言是當今世界上度最快的兵輪了。軍艦上原來就裝備有大小六門火炮,現在上面又新加了兩門四點五英吋線膛炮。威力巨大的炮彈不時從江蘇號上打了出來,撕裂空氣般的尖嘯聲過後,炮兵陣地上砂石飛舞,參天古樹在升起的硝煙中痛苦地倒下。
二十來艘軍艦裡面江蘇號對炮兵陣地威脅是最大的,它那七英吋的後裝主炮只要一開火,陣地上就會出現碩大的彈坑。吳家俊很懷疑自己陣地上的炮壘是否能抵擋住七英吋重炮的猛轟,既然威脅最大,那麼很有必要先把它給拔除了。
太陽落下山了,天空漸漸陰暗下來。橘紅色的彈道在空中劃過美妙的弧線各自尋找自己的目標。在要塞炮兵集中火力猛轟下,江蘇號周圍激起大大小小白色水柱,艦上不時升起紅色的火球,原來高懸在尾部桅帆上的綠底黃十字旗幟變成一片燃燒著的破布,從桅帆上飄了下來,隨著炮彈爆炸的氣浪上下翻滾,輕飄飄地落入江中。凜冽的寒風中,杏黃色的風帆被彈片撕碎、燃燒,軍艦船舷被打的千創百孔,船慢慢地側斜了,艦上黑煙滾滾,火苗在煙塵中跳著奇特的舞步。
江蘇號左舷明輪被爆破彈轟的殘缺不全,高大的煙囪自中折斷,歪斜下來。軍艦再也無法開動了,只能停在江心緩緩打著旋,艦上原本威武神氣的火炮被岸上遠小於它們口徑的火炮奪去了言權,沉默不語了。燃燒著的江蘇號成了昏暗的晚空下明亮的火把,照亮周圍的英**艦。火光中曾經耀武一時的艦上水兵被濃煙烈火驅趕著跳離軍艦——江蘇號已經成了燃燒著的煉獄,再待在艦上就是與魔鬼為伍了。火光下幾十名英國水兵在江面上奮力掙扎著,可岸上的炮兵見江蘇號還沒有沉沒,繼續將炮彈朝江蘇號上劈頭蓋臉打了過去,有些炮彈落在了軍艦上,還有些落在周圍江面上。水柱轟然而起,一些落水的英國水兵猛地離開了江面,在空中轉了兩圈落下後不見了,只是水面上出現一屢猩紅的血沫。滾滾江水從上游流淌下來,很快的,血沫被江水抹去了,江水還是那麼的綠,彷彿什麼事情也沒有生。
被岸上要塞炮兵激怒的英**艦努力將隊形保持好,大量空心燃燒彈、爆破彈從英**艦上朝南岸山頭洩而去。吳家俊代理指揮的炮兵陣地上陷入一片火海中,橫飛的彈片四散迸飛,掀起的泥土鋪天蓋地砸了下來。
這時體現出預先修築的工事作用,在猛烈的炮火下,大山在嗚咽,大地在顫抖,那些堅固的炮壘卻頑強的堅持著。雖然有的炮壘頂部被敵人炮彈直接命中,可枕木、泥土加固的炮壘頂部只是出現幾個淺坑,裡面的火炮和炮兵戰士並沒有受到什麼損傷。只是外面的塹壕頂部並沒有加固什麼東西,在敵人兇猛炮擊下,外面的觀察員不時出現傷亡。
要塞炮兵指揮所內現在迷漫著嗆人的煙霧,裡面的人不停地咳嗽著,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雖然裡面煙氣熏人,他們卻不能走出去呼吸下新鮮空氣,這些煙霧就是從外面漫進來的。現在陣地上到處都是濃烈的煙火,還有迸飛著的敵人炮彈碎片,出去不給炸死也要給燒死了。只是指揮所裡面環境太惡劣,如果這樣的炮擊一直不停下來,時間再長一點,不用將指揮所炸塌,裡面的人熏也熏死了。
吳家俊見江蘇號已經徹底失去了戰鬥力,正在緩慢朝江底沉下去。再打這艘死耗子已經沒有什麼用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消滅其他殘餘軍艦。
「各炮連注意!瞄準敵人後面壓陣的三檣雙煙囪木質明輪炮艦……打!擊沉它!」
寒冷的冬天華山要塞炮壘裡面的戰士卻光著膀子,汗水浹背流了下來。炮壘裡面佈滿了刺鼻的硝煙味。戰士們拚命將炮彈裝填到火炮中,將火炮推到射擊口,隨著口令聲,火炮猛地彈跳起來,朝後面倒退過去,一股青煙再次填充進炮壘中。
空中炮彈各自尋找著自己的獵物,華山要塞炮兵陣地設立的觀察點一一在幾十門大小口徑火炮轟擊下被摧毀,連接各個炮壘之間的交通壕有幾處被轟塌了。聯絡各炮壘的通信員只能沿著交通壕匍匐前行,要是站起來,四處橫飛的彈片將決不會讓你多活兩分鐘。
炮兵陣地不好受,江上的英**艦日子更加難熬。要塞的火炮有堅固的掩體,而軍艦上那些火炮都是裸露在外面的,在猛烈的炮火下,甲板上的炮手紛紛傷亡了。更加要命的是這些軍艦都是木製的,雖然岸防火炮口徑不如軍艦上的火炮,但在空心彈猛轟下,軍艦還是先後燃燒起來。
江蘇號還沒有完全下沉到江底,不過也只是勉強還在水面上苟延殘喘了。裸露在水面上的部分還在繼續燃燒著,熊熊火焰將江面照的通亮,從艦上不時傳來炮彈殉爆所出巨大的爆炸聲。突然從江蘇號上傳出驚天動地一聲巨響,爆炸出的光芒照亮大江兩岸,吳家俊甚至可以藉著亮光看清楚其他軍艦上的一根根索具,哪怕再細小的索具在亮光下也表露無疑。眩目的亮光讓吳家俊眼睛不自覺的閉了起來。等再次睜開,原來停著的江蘇號位置上只有一片散落的碎木屑,而江蘇號已經沒有影子了,江面上一團橘紅色的火球迅翻捲著上升,火球很快消退,夜幕下只有一股黑色的蘑菇雲凝聚在半空中。
正在跟岸上炮兵頂牛的英國艦隊對眼前的場景驚呆了,行動自如的分艦隊旗艦江蘇號一開戰就被對殘了,現在又沉沒,這讓其他軍艦上的艦長感到一絲恐慌——他們的司令阿思本就在沉沒的江蘇號上。打了半天,南岸山頭被炮火打的火光沖天,可炮彈還是迅猛朝艦隊落了下來,在後面的軍艦也已經起火了,要是再不撤退,這支分艦隊將落得全軍覆沒的下場!英國人雖然頑固,可在這種時候還是懂得厲害關係的,畢竟自己只是前鋒,說的難聽點就是引誘出敵人火炮,為後面的主力艦隊指引目標(他們原本認為光*自己的實力掃清揚子江已經綽綽有餘,現在的想法自然完全改變了。),沒必要讓整個分艦隊都喪失在這裡!
從開炮示威四個小時後,被解放軍炮火打膽怯了的英國分艦隊調轉方向,在要塞炮兵歡送下朝下游逃去。忙亂中一艘軍艦再次觸雷,火焰馬上蔓延開,洶湧的江水灌入船艙後,軍艦傾斜的越來越厲害,暈頭轉向的水兵從船上跳了出來,這時候也無法用救生艇了。當軍艦傾斜的左舷與江面接觸後,船猛地倒扣在江中,激起一片水幕。水幕落下軍艦周圍的一群士兵消失了,一串氣泡從艦邊冒起,倒扣著的軍艦緩緩下沉下去。
軍艦接二連三沉沒讓其他英國人嚇破了苦膽,原本英國人還打算離開要塞炮兵射程範圍後,好好報復一番的,現在這些人只知道開足馬力加快度盡快離開這該死的屠宰場。至於營救落水的水兵,雖然從人道主義角度考慮是應該停船先把水兵救上來的,可敵方的炮彈猶如獰笑的魔鬼,移動中都可以將自己送進地獄,更何況停下來?只能祈求上帝不要拋棄他們這些忠實的子民了。望著水中掙扎的英國同胞,軍艦上撤退的官兵只能閉上眼睛拚命地劃十字。
「沒有水手,只有傻瓜才會去和炮台玩命……」
這時候這些英國海軍官兵不由得回想起半個世紀前納爾遜的名言,以為自己船堅炮利,可以和遠東虛弱的巨人炮台來一次硬碰硬。可現實卻是自己所仰仗的軍艦變成了水中的火把,那些英勇的海軍官兵無謂地犧牲了。而狂妄地認為中國沒有真正岸防的阿思本上校現在於他的旗艦一起到了江底。當時為什麼沒有人去勸說阿思本當這樣的傻瓜呢?現實面前,瞧不起中國人的英國海軍軍官終於垂下高貴的頭顱。
「勝利啦!勝利啦!……」
英國水兵垂頭喪氣撤離戰場,而看到洋鬼子軍艦逃跑的要塞陣地上突然冒出無數的人影,火光下大家瘋了似的不停地歡呼著,跳躍著,用力揮舞著解下來的軍上衣,頭上戴著的頭盔讓戰士們拋到了半空。在戰場上用炮戰將不可一世的紅毛番擊敗,對這些炮兵指戰員來說是再興奮也沒有的了。溫州殲滅一千英法聯軍,這個大家都知道,可是阿思本率領的軍艦卻毫無損地離開了溫州,今天,曾經縱橫中國海岸的紅毛番軍艦在炮火下灰飛湮滅。戰士們高興的不知如何表達自己心情,歡笑聲、長嘯聲、喜極而泣的哭泣聲在戰場上久久迴盪,迴盪……
「小龍!趕緊通知部隊出來,我們到下面抓俘虜去!」
英**艦冒著黑煙朝下游逃去,江中被擊中軍艦燃燒的火光下,英國水兵在長江上奮力掙扎著,拚命朝下游江岸游了過來。只看到人家開齋,自己沒撈到什麼好處反而犧牲一名班長正感到有一絲遺憾的何飛,見敵人朝自己陣地游過來了,神經立刻亢奮起來,轉頭朝通信員大聲喊道。
「是!通知部隊抓俘虜!」下面的情況錢小龍也看到了,聽連長說抓俘虜,錢小龍興奮地重複一遍,轉身朝後面避彈所奔去。
左面炮兵陣地上的歡呼聲,四連避彈所中的戰士們已經聽到了,只是前面一直沒有命令下來,這些戰士只能心癢難撓地猜測著紅毛鬼子軍艦是被擊沉了還是重創了。錢小龍傳達連長的命令對他們來說正是時候,一聽說去抓俘虜,四連戰士嗷嗷叫著從後面飛快地奔了上來。將近兩百名戰士如同奔騰的洪水,端著步槍越過山頭朝山下衝去,很快的戰士們就衝到了山腳下,諷刺的是戰士們從接到抓俘虜的命令鑽出避彈所從山上衝下來用了不到五分鐘時間,而從山腳下奔到近在眼前的江邊卻花了十分鐘以上的時間——本來用於阻礙英法聯軍6戰隊登6的那些措施,反過來讓自己人也行動不便,無法快前進。也許這就是有所得必然有所失吧。只是就是這樣戰士們到江邊後,江中的英國士兵還沒有*岸,游一里路肯定沒有跑一里路時間短。
炮兵陣地上戰士們光顧著歡呼了,沒有對落水的英國士兵痛打落水狗,讓這些人可以依*自己的泳技尋找一條活路。毫不容易才死裡逃生游到江邊的英國士兵,絕望地現江堤上突然冒出大批「叛軍」,那些「叛軍」不停地大聲嘲罵著什麼,有些人很沒有紳士風度地將黑洞洞地槍口瞄準了自己,蹩腳的英語從那些人嘴裡喊了出來,失魂落魄的英國水兵聽了半天才明白那些人嘴裡喊著的是「繳械不殺」。可憐他們為了逃命什麼東西都沒有攜帶,哪還有什麼「械」可供繳的?
現在再游到北岸去嗎?幾名英國水兵回頭望了眼寬廣的長江立刻打消了這個瘋狂念頭。平常三里多寬的江面對這些大海為家的水兵不算什麼,可現在卻成了鬼門關,二月長江江水溫度很低,這些落水的英國士兵已經被凍的嘴唇烏青,身體麻,感覺自己馬上就要休克過去了。
無可奈何,那些英國士兵一個個哆哆嗦嗦,低著頭高舉著雙手從江水裡爬了出來,垂頭喪氣加入到戰俘行列中。「叛軍」士兵在略微搜查了一下他們身上是否攜帶武器後,將他們身上濕漉漉的衣服迅扒了下來,顫抖著的英國士兵還沒來得及提出自己的抗議,讓他們感激的事情生了,那些敵對士兵如同變魔術般拿出了被子、毛毯,很快給扒光的英國士兵披上,然後倆個人架起一個迅奔跑起來。
江中還沒有出來的英國士兵見先投降的受到了優待,徹底打消了隱藏的念頭。寒冷的江水中自己就是能避開這些「叛軍」並且活著逃出去(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至少下半輩子是要在輪椅上度過了。江中那些士兵一邊朝江邊掙扎著游過來一邊高聲叫喊著,希望吸引別人的注意——這麼長的時間,他們的體力已經在冰冷的江水中消耗光了。
「何連長!是你在抓俘虜嗎?!」
何飛看著凍的抖的英國士兵費力地爭先對自己投降正樂著,從左邊傳來有人怒喝。何飛轉頭一看,是華山要塞炮兵營吳家俊副營長正提著槍一臉怒氣奔來。何飛一時不知生了什麼事情讓吳家俊如此惱火,雖說這些俘虜是跑到自己這裡來了,可戰績是記在炮兵營頭上的,按照何飛理解,吳家俊應該對自己幫他把這些傢伙抓住感到高興,不應該這樣生氣。
何飛笑容滿面朝吳家俊迎了上去。「喲,是吳副營長啊!你們打的好啊,將這些洋鬼子打的落花流水真是好樣的!怎麼?副營長有什麼事情?」
吳家俊臉色鐵青,哆嗦著嘴唇,一隻手將步槍抬起來對準那些俘虜。也許是激動,舉起來的步槍微微抖動著。「娘的我要斃了這些狗娘養的!你還抓這些人當俘虜做啥?!……我的營長被他們給打死了!」
「啊?……劉營長犧牲了?」何飛被吳家俊所說的話驚呆了。
炮戰開始後從他所在的位置上只見到在敵人猛烈的炮火下,華山要塞炮壘固若金湯,從頭至尾就沒有一門火炮停止過射擊。這證明沒有一門火炮被敵人打壞,也沒有一門火炮在射炮彈中生故障,在激烈的戰鬥中一門炮也不出問題,這簡直就是一個奇跡!何飛看到在炮兵打擊下,江中的敵人軍艦一艘艘先後起火沉沒,江面上除了碎木屑就是浮沉著的英國士兵。到最後,無力取得戰鬥勝利的英**艦只能丟下滿江士兵狼狽逃走。何飛還以為炮兵陣地上一個人也沒有傷亡,想不到他們的營長竟然在戰鬥中犧牲了!
「叭……」一聲清脆的槍響在夜空中久久迴盪著。悲憤至極的吳家俊對正在爬上岸的一名英國水兵開槍了。也許是手顫抖的太厲害,子彈掠過江面,沒有將英國兵擊中,只是激起一簇小小的水花。正在朝江岸上奔過來的英國士兵一激靈,不知生了什麼事情,茫然地四處張望著,有些人半轉身,打算聽到第二聲槍響立刻再逃到江裡面,生死關頭,只要能逃命,哪怕是暫時的,以後殘廢是算不了什麼大障礙的。
「副營長你冷靜些!戰鬥已經結束了,按照政策我們是不能虐待俘虜更加不可以殘殺他們的!」見吳家俊對打算投降的英國士兵開火,何飛腦門上立刻冒出冷汗。這是嚴重違反了部隊紀律的事件,何飛顧不得多想,急步奔了上去將吳家俊手中的步槍緊緊握住,通信員連忙跑了過來把吳家俊抱住了。
「放開我!讓我宰了這幫狗娘養的!我要給營長報仇!……你們放開我!」吳家俊如同一頭暴怒的獅子,拚命掙扎著,在他身後炮兵營戰士趕了過來。
「冷靜些!戰鬥已經結束了!你是部隊領導,怎麼能這樣衝動?!這樣子以後還怎麼管自己的戰士!」何飛顧不得吳家俊比自己職務高了,要是不讓吳副營長安靜下來,等炮兵營戰士上來後,局勢會完全失去控制!何飛可不敢想像那些投降的英國俘虜在自己眼皮低下槍殺,上級會如何看待自己。說不定把自己當吳家俊的同謀都有可能!解放軍的軍紀是很嚴厲的,你若是違反了,這輩子再想翻身可就難了。
「怎麼回事?」
何飛跟通信員正摟著吳家俊不讓他再衝動,從後面有人走了過來厲聲問道。何飛與吳家俊觸電般馬上不再亂喊亂叫了。一個立正,轉身面對來人。來的是華山要塞司令員,十九團團長金鑫。
何飛瞟了眼身邊垂下頭的吳副營長,幫他解圍道:「報告團長!我們只是有些太高興了。」
「不對吧?剛才我怎麼聽到有人瘋狗一樣喊著要打要殺的?!」金鑫沉著臉走到吳家俊面前。
「抬起頭來!你這窩囊樣哪像一名軍人!?反了你啊?連軍紀都敢違反,你心目中自己是什麼人了?還當自己是名解放軍嗎?我他媽看你是土匪!帶著你的人馬上給我滾!」金鑫越說越氣憤,撩起腳狠狠地在吳家俊屁股上重重踢了一腳。
吳家俊如同火燒屁股的猴子,手揉著屁股跳了起來。苦著臉喃喃道:「軍紀中不是還有不得打人罵人嘛?團長您怎麼動粗啊?」
金鑫眼睛瞪圓了,吳家俊見團長臉色不好看,連忙夾著尾巴打算逃跑。「給我回來!……我知道你們炮兵營劉營長犧牲了,娘的我心裡好受嗎?你們炮兵營是我求爺爺告奶奶才從姜師長手裡要過來的寶貝,這一開仗營長立刻光榮了,我咋跟姜師長交代?!我他娘的心裡比你還難受哇!……可既然你們到了我這裡,那就得聽我的話,我們五師為什麼攻無不克?還不是*了鐵的軍紀?!回去給我好好寫份檢查!娘的,別以自己不識字糊弄老子,老子早知道你小子是軍事學院秀才,斗大的字比我認識的多了!要是政委認為檢查寫的不好,你給我被鍋去!滾!」
金鑫自己苦出身,加入解放軍前斗大的字也就認識個一二三,只是作為土家族在部隊中金鑫的敢打敢沖是出了名的,剛才前面打的熱火朝天,要不是政委拚命將他按住了,金鑫早就跑到一線了。打仗拚命讓他當上了團長,同樣因為沒什麼文化,處理事情太簡單,在部隊改編中,很多團長升上去了,金鑫還是原地踏步,以前的同僚變成自己的上司他也不覺得有什麼心理失衡。嚴禁打罵俘虜既然是鐵的紀律,那麼他的手下是絕對不能違反的,而對下級也不能打罵,那他這中粗性格也是辦不到的。不過軍隊中就是很怪,對手下吹鬍子瞪眼睛大家也不覺得有什麼難以接受的,相反倒認為那是長看的起自己。你要太和氣了,這些人倒會懷疑你會不會在暗中搞什麼鬼把戲。
「何連長,統計一下我們抓了多少俘虜,馬上將他們轉移到後方。我現在到炮兵營去看看,他們營長在剛才戰鬥中犧牲了,真***難受!」
「是!」何飛目視著團長跟隨吳家俊的身影朝炮兵陣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