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慕容軒一攪合,沉璧根本靜不下心來細想什麼,她料到沉非還會來找她,而自己能不能粉飾太平還說不定。在帳篷裡煩躁的踱了幾圈,她打算先去看看青黎。
宜都集市不大,而青黎的漂亮又很引人注目,幾家客棧挨個打聽過去,沉璧很快找到了地方,她踮著腳,小心翼翼的踩過一段頗有年歲的木樓梯,停在左側的房門前。
正欲敲門,房間裡傳出隱約的爭執聲。她以為弄錯了,忙抬頭辨認房號,斷斷續續的對話飄進耳中。
「……你要我再說幾遍?他若是真在意你,便不會任你留在這兵荒馬亂的地方……你先回鎮江,他若有心,總還是會去找你!一個女孩子家流落在外,人生地不熟,叫爹爹怎麼放心?」
沉璧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栽下樓梯。她不敢相信青墨竟還在宜都,可那分明就是他的聲音,淡定如他,居然也會火。
雖是無意撞上,但偷聽別人的家務事總不大好,沉璧正想轉身,青黎的哭腔驟然爆。
「你任性了這麼多年,怎麼就不允許我任性這一回?你只道爹爹不放心我,可曾想過他常因你睡不好覺!就連他都聽說了你連誅九大幫派掌門的江湖傳聞,生生為你愁白了頭!你有自個的天地要闖,他從不攔你,除了希望你遠離仇殺紛爭,就盼你娶一房媳婦好生安個家。而你呢?你絲毫不懂他的苦心,對夢晴愛理不理!她從小就喜歡你,你卻對她說你心裡早有了人!若真有,你怎麼又說不出個名兒?」
沉璧懵懵的佇在陰暗的樓道裡,心頭酸楚無比。這時,破舊的木樓梯又開始「咯吱」作響,似有人上樓,房間裡一時沒了動靜。
沉璧不及避讓,腰間陡然一緊,她的脊背緊貼上一副結實的胸膛。
再熟悉不過的懷抱,來人將臉埋進她的肩窩,一聲長歎,觸動心弦。
「沉璧,真的是你……我想你了。」
簡簡單單甚至有些孩子氣的呢喃,卻因著嗓音的沙啞與哽咽而渲染出無盡的憂傷。
那憂傷蔓延過意識存在的時間與空間,沉璧垂下眼簾,臉頰潮濕一片。
溫熱的呼吸拂過耳畔,一張柔軟的唇循著淚痕,慢慢覆上她的唇。
情烈如火,心被淚灼熱,三生石上續前緣,誓言紛然如昨。
她情不自禁的抬起雙臂,勾纏著他的頸項,黑暗中,所有的感官都用來索取他的氣息。
「我也想你,你永遠不可能知道,我曾有多麼想你……」
忘川河岸開過一季又一季的曼殊沙華,千年風霜,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終究等到了相見的這一刻。
不知過了多久,程懷瑜圈住沉璧的手稍稍鬆了些,他摩娑著沉璧的臉,神情猶帶迷離痛色:「你說我們不可能分離,難道,都是騙我的麼?」
沉璧搖搖頭,又一串清淚滾落杏腮:「我沒有騙你,可是……我會盡量說服沉非,但你不要再留在宜都。」
「如果我執意不走,你是不是又打算另想法子刺激我?」程懷瑜勾起唇角,一雙上挑的眼角卻微微泛紅:「沒用的。無論你經歷過什麼,都是我沒能好好照顧你,天塌了也應該由我同你一起承擔。」
沉璧扁了扁嘴:「你的個子比我高許多,天塌了自然是你撐著。」
「只要你願意。」程懷瑜的眼睛添了稍許亮色,小心翼翼的說:「別說是一個孩子,便是再多上幾個……」聯想起沉璧可能受過的委屈,他心疼得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將她緊緊摟在懷中,無聲的告訴她,他會給她遮風擋雨。
自作孽不可活,沉璧明白了他的意思,反倒破涕為笑:「多上幾個?你當我是母豬麼?沒有,一個都沒有……」
沒等程懷瑜著急詢問,他身後的房門「吱呀」開了條縫,探出一張盈盈笑靨:「兩位不妨坐下來再敘舊吧?」
陽光從門縫裡照進樓道,沉璧這才意識到身處何地,頓時羞紅了臉。
隔著袍袖,程懷瑜輕握她的手,問道:「青墨呢?」
「哦,他的輕功一向很好,你又不是不知道。」青黎朝敞開的窗戶指了指:「你們堵住了門,他大概不好意思借過。沉璧,我們也有好久沒見了,怎麼就不可以抱抱呢?」
畢竟心思單純,女兒家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剛才還風雨大作的青黎恢復了常態,言語間的直爽令年長她好幾歲的懷瑜都難招架。
「嗯,當然要抱一抱。」沉璧微笑著張開手臂,眼見青黎歡喜的奔上前,又裝作不甚在意的歎了一句:「只可憐我那剛將結束長途跋涉的大哥,恐怕還巴巴的等著晚飯!不如,我們一起?」
「不……不能吧?」青黎腳下一滯,顧左右而言他:「我……我只會做幾樣小菜,對了,我找小二借了廚房,暫且沒空閒聊,改……改日好了。」
姜果然還是老的辣,沉璧一劑猛料下得恰到好處,成功支走了青黎。
擦身而過時,卻聽見她輕聲說:「放心,我不會讓他知道你來過這裡。」
兩人相視一笑,那笑裡,多少無奈,多少苦澀,只有彼此明瞭。
沉璧關門轉身,正對上程懷瑜別有深意的目光。
「你知道她對沉非有意思?」
「才知道不久。」一腔熱情迅冷卻下來,沉璧明白懷瑜為何這麼問,她低下頭,撫弄衣襟上的褶皺:「告訴青墨,盡快帶她走吧。我還是那句話,你們也都……」
「沉璧,你心裡頭,可留有一分我的位置?倘若有,就不要再拿違心的話搪塞我。你若是現在就答應跟我走,我一刻也不多留。」
「我倒是第一次聽說……」沉璧撫弄衣襟的手停了停,忽然笑了:「一國儲君竟有那麼好當,委身於敵營,成日無所事事。萬一哪天不慎被現……」
「那也會被史官記作為國捐軀死得其所。」程懷瑜悠悠然的品了一口茶。
「你……」沉璧被哽得說不出話來,搶過他的茶杯一飲而盡,不料入喉的卻是隔夜冷茶,當即「噗」的噴出,咳喘連連。
「看來青黎也是為情所困得緊哪。」程懷瑜一邊為沉璧撫背順氣,一邊抒感觸:「常言道相思入骨食不知味,說的大抵就是我和她了。」
沉璧好不容易止住咳,熨帖在她背心的手卻沒捨得拿開,良久,他低低喟歎,將她拉到身側坐下。
「我如何不知你的為難。可你當日也曾說,真正的戰場,不應該有你。只這一句,我深以為然。世間既無雙全法,你我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但心之所屬卻是一個人的事,與國與家有甚關係?你何不學學青黎,認準了誰,縱有千難萬阻,也會朝他筆直走過去。只要兩心相許,只要他不負你,天下之大,總不至於尋不到容身之處,何苦自傷?
沉非的鴻鵠之志,謀在人成在天,無論你在不在他身旁,結果都不會有太大改變。但我不一樣,我的人生有沒有你將會是截然不同的情形。以前在梨香苑,我總是想法設法討你歡心,一天之中,只要見你笑了兩三回,便自覺圓滿。我那時糊塗,並不曾往深處琢磨,只當是因代行婚約而虧欠於你,少不得要好生補償才安心。後來,你無緣無故的病倒在床,我所受的煎熬絲毫不亞於你。你的身子每況愈下,不分晝夜的昏睡,我白天四處求醫,晚上也睡不安穩,隔一會便驚醒去試探你的鼻息,說來也著實好笑,但我真真從未有過那般害怕的時候,我試著問自己,若是失去你,往後的日子該怎麼過。答案一直都藏在心裡,我竟不敢承認我早就離不開你。我偷偷燒燬了一式兩份的契約,我想著盡可能的再對你好一些,你將來說不定也會捨不得離開我。可是,在漕運風波過後,我仍看出了你的去意。我原打算尋個機會向你坦白心跡,只要你願意,我拋開一切陪你浪跡天涯又何妨?一輩子橫豎不過數十載,我程懷瑜不可能對得起所有人,但求不負一人心而已。我為自己的了悟感到歡喜,卻不料事態急轉而下,我甚至還來不及告訴你……如果說我在瀕危之際還有一絲清明的意識,那便是後悔,後悔自己的無能,後悔放了你的手。待到一覺醒來,我已置身東宮,眾人皆賀,卻不知我哀莫大於心死,我寧願祭了這江山換你一笑……」
「笨!」沉璧扯扯嘴角,一抬頭,卻也紅了眼圈:「那你還巴巴的尋來做什麼?」
「我總不相信你真的不在了,而且……」程懷瑜看了沉璧一眼,欲言又止,化作一笑:「你在我夢裡還是一貫的活潑,動輒找我要銀票。」
沉璧呆了呆,訕訕道:「那定是你在夢裡對我做了什麼違反約定的事。」
「不錯。」
沉璧沒想到他竟然一口承認,等到反應過來,耳根子又開始燒,他的輕笑拂過耳畔。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總想著能夠這樣抱著你,聽你和我鬥嘴,還想……」
多餘的話語消逝在脈脈凝望中,唇瓣相觸的瞬間,他出壓抑而滿足的歎息。
「璧兒,我多希望停在這樣的夢中,永不再醒來。」
日頭一寸寸偏西,霞光沿著窗欞踱步,輕描淡寫的嘲笑著人們關於永恆的奢望。
沉璧扒拉著青黎養的一盆青蔥水仙,某個念頭在腦中千回百轉,卻又不知如何說出口才妥當,於是無限惆悵。
程懷瑜看在眼裡也不多話,靜靜等著她理好思緒。終於——
「懷瑜,做皇帝的是不是定要三宮六院才合體統?」
程懷瑜不動聲色:「體制是人定的,但皇家出於子嗣充沛的考慮,一般會這麼做。」
「那……就算是做了皇后也未必能專寵?」
「皇后不但不能專寵,還必須幫皇帝打理後宮……不過,」程懷瑜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照你的性子,估計會嫌累。」
「誰跟你說我了?」沉璧脖子一梗:「我只是好奇,至於同別人分享丈夫麼?」餘怒未消的丟出一個大白眼:「除非你讓我也納幾個男寵才算公平。」
程懷瑜皺皺眉,一個屈指彈,不輕不重的敲在她腦門上:「你這驚世駭俗的話在我面前說過一次就罷,今後想也不許想。」
沉璧「哼哼」兩下以示不屑:「憑什麼就許你想?」
「我又沒想過,是你問了我才如實回答。我可不可以將你的介懷看作是對我的默許?」程懷瑜清清嗓子,驅散了飽含著的濃濃笑意,正色道:「璧兒,我來宜都之前,必然做過權衡。我對待感情是遲鈍些,但絕無氾濫之嫌,否則,以我的年齡,兒女成群都不為過。況且我原本就沒什麼權欲之心,如果你不願被宮廷條規束縛,等時機成熟,我便帶你遠走高飛,隱世逍遙。」
「真的嗎?」沉璧清亮的瞳仁中似墜進兩顆星子,熠熠生輝:「怎樣才算時機成熟?」
「盡快給我生個兒子,讓他繼我的位,嗯?」
得知她之前居然是為了打走自己才謊稱有了山民的孩子,他險些氣得吐血,直到現在還耿耿於懷。笑著抓住她揮來的拳頭,他順勢將她抱進懷裡,吻了吻粉頰:「上古五帝盛行禪讓,如今未嘗不可。元帝膝下子嗣不多,亦不能將社稷托付給前皇后的癡傻兒子,所以就只有我了。但放寬了來看,皇族高氏枝繁葉茂人才輩出,比如三叔廉親王、六叔德親王,都是父王的得力將相,等到能由我全盤做主時,還怕想不出法子拐一個上王座嗎?」
「拐?」沉璧忍俊不禁:「自古以來,有多少人為了爭奪王座以致骨肉相殘而在所不惜,你忍痛割愛也就罷了,怎麼還把它貶得一文不值?」
懷瑜作可憐巴巴狀:「沒辦法,我就是愛不起來。我游手好閒慣了,做點小生意,能養活老婆兒子便心滿意足了。」
「你做的也叫小生意?」沉璧嗤之以鼻。
「那還不是因為你胃口大?不然,你以後和我打賭的金額都換成銅板?唔……」
一記拐肘打在懷瑜腹部,他吃痛悶哼。
沉璧笑嘻嘻道:「都換成老拳吧,提升運動量,也很有快感。」
「運動?快感?」懷瑜咬字咬得意味深長,接著,慢慢綻開一個厚顏無恥的笑。
「你……滿腦齷齪!」沉璧反應慢了半拍,血壓卻上升極快,一張臉「唰」的變紅。
「哦,你竟然知道我在想什麼?」懷瑜立刻換上一副無辜嘴臉。
「登徒子!」沉璧撲上去捏他的嘴,不防用力過猛,竹椅被她撞翻,兩人直接滾到了地上,女上男下,姿態極其不雅。
古代的寬袖長袍飄逸是飄逸,可那也需要玉樹臨風或者分花拂柳來配合,如兩人眼下這般,衣衫羅帶絞作一團,動都動不了,唯有一個囧字可形容。
沉璧跨坐在懷瑜腰間,訕訕的從他身下拽出自己的裙裾,又扯啊扯,扯出腰帶的一角,小心翼翼解開他的玉珮掛繩,順便把絲絡理好,然後繼續扒拉……
「你再不起來……」懷瑜的嗓音無故沙啞,喑沉中透著致命魅惑:「我可真要做登徒子了。」
「哦,就好了。」沉璧連忙半蹲起身,可是……到底還有哪片衣角被壓住了,怎麼就是站不起來?她咬牙胡亂一掙,重力驟失,一屁股跌坐回去,他喉間逸出低低的呻吟。
沉璧臉紅到了脖子根:「我……我不是故意……」
話沒說完,身子驀然被人拉低,他環住她的纖腰,輕易側身,懲戒性的吻上她的唇。
沉璧大腦缺氧,卻還能極應景的浮現出曾被她撞見過的美男更衣圖——他□在外的胸膛沐浴著晨曦,呈現出健康的小麥色,薄薄的絲綢如水般流淌過每一寸肌膚,貼合著結實而修長的身材,邊緣氤氳開淡金色的天光……
喘息細密交織,她忽然覺得很熱,睜開眼,懷瑜的臉盡在咫尺。
他稍稍離開了些,漆黑的眸子望著她,柔情還轉,足以將人活活溺斃。
「你……壓著我了。」沉璧心跳如擂鼓,分不清是緊張還是期待。
「這不是過程中的必然麼?」懷瑜輕笑。
下一刻,壓在身上的重量卻消失了,他伸手拉起了她:「但我會把它留到與你真正的洞房花燭夜……會很快的。」
「我都還沒答應你。」沉璧小聲嘟囔,埋在心底的陰影往外探了探頭。
懷瑜察覺到她的不對,猶豫了一下,沒說話,
她還是忍不住了:「你對她,是不是也說過同樣的話?」
或許愛情本來就容易讓人變得卑微,畢竟先入為主,那個絕色傾城的女子,陪他走過晦澀而孤寂的少年時光,成就了他夢中的一片天,這是個不爭的事實。
程懷瑜扣緊她的手,她亦耐心的等著,漸漸的,交纏的指根有些疼痛。
她緩緩靠向他的肩。他的唇落在她間。
「沒有過。我和她之間,僅有的一次表白,還是你教我的……」
何謂命運弄人?沉璧欲哭無淚。
「璧兒,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心裡只裝了姚若蘭。我們有很多相同點,琴棋書畫,但凡我作了一半的詩,她便能接出下闕;我譜了一半的曲,她亦能補全得天衣無縫。我覺得這大概是上天的安排,能夠和她在一起,而她又是那麼的優秀,得妻如此,夫復何求?我從未認真看過別的女人,甚至詩經有云: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我讀來只覺好笑,因我實在想像不出為一個女人睡不著覺是何種情景,直到……直到遇上了你。但是,璧兒,她未必能有我這般幸運。她復國有功,父王頒下密旨,給了她兩個選擇:入宮,或是留她夫君段志義一條性命……她尚未答覆。據我所知,段志義並未參與謀反,他其實很早就現了她舉止異常,他背叛了整個家族來護著她——我不知道她能不能想明白,等回了建安,我會再同她好生談談。璧兒,沒有什麼困難是我們不能一起面對的。你只需和從前一樣,在我身旁,給我勇氣和信心。作為交換,我許你一個未來,一個白頭偕老的未來,好嗎?」
她貼近他的胸膛,聽著他沉穩的心跳,喉間緊了又緊,終於哽咽出一個字:「好。」
「相信我……」他一遍遍親吻著她的絲:「我稍作部署,三天後你再來這裡,商討一下帶你出城的計劃。」
心事糾結的三天過得分外漫長。
冬至臨近,江水退得厲害,留下大片寬廣的泥沼和沙灘。走在江畔,隱隱可見對岸南淮駐軍的黑色帳篷。慕容軒的部隊進入高度備戰狀態,幾位將領通宵不眠,眼珠子熬得通紅,絲毫不敢懈怠。沉璧想單獨同沉非說句話都很難,一連兩天,她都在沉非的帳篷裡等得睡著了,次日早上醒來,身上裹著沉非的衣袍,人還是見不著。
第三天,慕容軒先制人,挑出一小支精兵渡江夜襲,成功斬殺對方一員主將,拖回兩船糧草補給。
戰鼓號角從清晨響到傍晚,沉非匆匆來找她,通知她天亮了就隨慕容軒的親信轉往燕京。
「我不想去。」
「你必須去。」
「哥……」她追著他跑出帳篷,被他打橫抱起放回床榻,印在她眉心的唇冰涼而疲憊。
「璧兒,我是為了你。」
淚水悄無聲息的流淌,她說不出話,更無法動彈。沉非臨走時封住了她的穴道,他或許是太累,累得忘記了他從未強迫她做過一件不情願的事,從未捨得讓她哭。
替她收拾行李的侍婢們以為她休息了,動作放得很輕,末了退出營帳,還細心的熄了燈。
哭累了,她委屈的瞪著帳篷頂,想像帳篷突然塌掉壓死自己,丟下沉非後悔一輩子。正想著,帳篷頂很給面子的真晃了兩晃,她嚇了一跳,屏住呼吸,才現動靜來自床頭。
床頭多了兩個蒙面人。
「她又在夢遊?」其中一人皺眉道:「怎麼看見了我們就跟沒看見一樣?」
營帳外的篝火映在布簾上,透過橘色的光。
沉璧閉了閉眼,哀歎程懷瑜豬頭,如此激動且熱烈的眼神是夢遊者會有的嗎?
另一個人沒吭聲,單手搭上沉璧頸側探了探,似有一根溫暖的羽毛劃過皮膚,她吃癢一顫,身子竟可以動了。
「她先前是被點了穴。」韓青墨的聲音淡淡的:「你長話短說,我打不過慕容軒。」
「沉非打算明天送我去燕京,我今晚就跟你們走。」沉璧挪動僵硬的腿跳下床,著地稍有不穩,兩人同時作勢要扶,韓青墨伸到一半的手縮了回去。
程懷瑜的輕咳有點不大自然:「我們猜想他們開戰前不會把你留在前線,幸虧青墨堅持先來看看。」
沉璧穿好鞋,隱約記得還有件重要的事,苦於一時想不起來,只好問道:「現在可以走了嗎?」
程懷瑜沒吭聲。
「如果跳過計劃中的那一步,我們誰都離不開宜都。」韓青墨的話不知說給誰聽。
沉璧奇道:「哪一步?」
「璧兒,」程懷瑜拉過她的手,低聲解釋:「如果我們就這樣帶你走,不出宜都就會被追上,到時候,一場惡戰難以避免,你應該不希望看到……」
「所以呢?」沉璧話音剛落,手中便多了一個紙包,她捏了捏,類似麵粉。等她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方才顫抖出聲:「這裡邊裝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