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意重新新編排的,貴妃醉酒,就要上演了,可讓秦漫始料未及的是,老太太也聽說了這事,便與尤夫人一同來了。秦漫甚至想脫口勸老太太回去,因為凡曾做過男人妻妾中的一人,就一定曾有過痛苦。她並不想讓老太太難過,更何況老太太沒準兒會因此想起老太爺。
秦漫與老太太坐在一塊兒,前邊兒是侍衛們嚴密的把守著,而姨太太們及姑娘們都分別坐在侍衛以外的左側與右側。如意班的場面及唱角兒們都在做著準備,打算等少夫人一開口便盡心去演。當然,最興奮的莫過於殷紫瑜了一一這還是她一回正式上場唱戲呢,在這麼多人面前,所以她一定要好好表現。
秦漫斟酌了許久,帶著笑意轉過頭,對老太太說道:「老太太,駒、兒媳以為這齣戲並不適合老太太看,孫兒媳擔心老太太看了會忍不住落淚,萬一傷了身子就不好了。「實在是因為之前多番暗示,老太太卻都沒有領會,她便將話說直了。
秦漫默默的轉過了頭,也不再勸阻老太太了。倘若老太太真的因此而身體有恙,她只好去老太太房裡請罪了。她便沖殷掌班輕輕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開始了。
殷掌班時刻都注意著少夫人這邊兒的動靜,此刻收到少夫人的示意,便命令唱角兒們上場去了。他其實心裡也有幾分期待,這不僅是他女兒一回唱戲,也更攸關著如意班將來的命運。
早在少夫人將寫好的劇本給與他,讓他照著那劇本上面的戲安排角色時,他便驚呆了。他從來沒想過,自己也竟會被戲裡的情節所感動,竟會因為那樣的唱詞而為主角的悲傷所悲傷。
他一個大男人尚且如此,而那些女人們,又怎麼會無動於衷?他們如意班一直都是替達官貴人唱戲,而主要看戲的都是達官貴人的妻妾們,乃至皇后妃嬪。她們長期忍受著被其他女人搶去寵愛的寂寞,所以會對這齣戲更有體會,更能被這齣戲所感染。
當然這只是他的想法,而具體效界,就看這一次尤府裡試驗是否成功了。只要尤府的女人們會喜歡,那麼尤府以外的女人們也都會喜歡。接著,他所要做的便是得到少夫人的允許,在外邊兒唱這齣戲。
殷掌班看著台上光芒萬綻的女兒,緩緩露出了笑容。他並不是不讓女兒唱戲,而是他覺得如意班的戲已經撐到了極致,這幾年收入也每況愈下,所以他希望女兒能嫁一個好人家,不要過這種拋頭露面的生活了。但如意班若能更上一層樓,他自然會允許女兒將殷家班的戲曲揚光大。
殷紫瑜唱完初始的段子,款款幾步上前,念著她最喜歡的那段自白說道:「麗質天生難自捐,承歡侍宴酒為年,六宮粉黛三千眾,三千寵愛一身專。本字楊玉環,蒙主寵愛,井為貴妃,昨日聖上傳旨,命我今日在百花亭擺宴。」
戲台下邊兒,姨太太們及姑娘們都入了戲,紛紛在心裡驚訝:可從沒見過這等好看的戲呢!她們感覺到了那,楊貴妃,的得意,都恨不得自己便是那,三千寵愛一身專,的幸福女子了。
秦漫的視線四周環繞了一圈,便將各人心思瞧了個透,這會兒便聽老太太說話了。
「漫兒,這戲講的是貴妃受寵的事兒,哪會讓人落淚呢?「老太太笑著說道:「我這裡看著,也高興呢,這戲好,這戲好。」
「老太太說的是。「秦漫不好掃了老太太的興致,只得硬著頭皮回道。
沒有之前的得意與高興,又怎麼能與之後的失落與難過形成對比?只有親身體會過的人,才更會觸戲傷情。
老太太便又將注意力投入到那戲台上去了,心裡又在讚歎這如意班新出的唱角兒很是厲害,將這貴妃娘娘是演的維妙維肖。不過,還是編排這齣戲的人厲害,看看這些橋段兒,聽聽這唱詞兒,她倒想認識認識這排戲的人了。
很快地,老太太也不在心裡亂想了,全神貫注的看著台上的,楊貴妃,表演。
「昨日聖上傳旨,命我今日在百花亭擺宴。為何駕轉西宮去了?且自由他!高、裴二卿,酒宴擺下,待娘娘自飲幾杯!」這會兒那扮演高裴的兩個太監已經對,楊貴妃,奏明瞭皇帝駕轉西宮,殷紫瑜先是滿臉錯愕,接著便難掩傷心地說完落寞的坐著了。
從這會兒起,台下的大部分女人們都沒了先前的興奮勁兒,情緒也都隨著台上,楊貴妃,的失落而跌了下去。再見那,楊貴妃,一杯接一杯的自飲,聽那與之前完全不同的落寞唱詞,便都忍不住想到了自己曾經歷過的得寵、失寵過程,心中一下子便與那,楊貴妃,一般,恨不能來個一醉方休了。
一直到戲落了幕,台下也沒人開口說話,只聞得隱隱啜泣之聲。那尤姑娘最是傷心,姑娘裡也就數她曾經爬得最高,卻也摔得最慘了。就連平日裡最淡定的孫始娘,還有最看不出喜怒哀樂的許姑娘,這會兒表情也都有些落寞。她們畢竟是女人,怎能不盼著有一個夫君疼愛自己?
但或許正如這戲裡所說的一樣: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爭到最後,還能剩下什麼?男人是女人全部的寄托,一旦這個女人年老珠黃,男人自會找另一今年輕貌美的相伴。就算如老太太那般1年老時能與老太爺相守,可最美好的青春都已過了,老了相守又有什麼意義呢?老太爺年輕時也曾專寵過其他女人,老太太難道就不曾傷心的暗地垂淚過?
其實戲裡最後那一句,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是秦漫特意加上去的,她也想借此機會暗示一些人,爭著爭著,被拉下馬的卻說不定就是自己。也許這並不能讓有心思的人斷了念頭,但她們會難過卻是無
「漫心…這戲,真是太催人淚下了「……老太太哽咽著說道,不停的用手絹擦著流下的眼淚。她這才明白先並孫媳婦並不是誆她,她果然年紀大了,現在覺得胸口堵得慌。
秦漫慌忙站起身道:「老太太請保重身體,這只是一場戲而已,它並不是真的。「是真的,但也不是這個時空的事兒。老太太內心依舊無法平靜下來,又見自己的失態讓孫媳婦緊張了,便起了身,讓宋婆子扶她回房,並對秦漫說道:「漫兒,我先回房休息了,你可別被這戲給影響了,你的身子要緊。」
「恭送老太太。」秦漫見老太太神情悲慼,心裡十分過意不去,心想老太太可千萬別出什麼岔子才好,不然她可就真的罪過大了。
其他人也都站了起來恭送老太太回房,老太太點著頭,在宋婆子的攙扶下慢慢往自己院裡走去。她這時才明白了孫媳婦先前說的話並不是危言聳聽,她這會兒不僅想起了自己年輕時曾受過的,獨守空房,的寂賓,還想起了先走一步的老太爺。如今姐是連給她委屈受的人都沒有了呢,她倒寧願老太爺還在,讓她受受委屈。
到了房裡,宋婆子才忍不住勸道:「太太,那只是戲……」話一出口,她才現自己的聲音也是哽咽著的,竟不敢再開口說話了。
老太太不禁悲從中來,拉過宋婆子的手輕輕拍著,哽咽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也沒少受委屈,苦了你了……」
「太知…」宋婆子悄悄的用另一隻手抹著眼淚,不僅僅是太太想老太爺,她也想啊……
而這會兒靜寧院裡,秦漫在老太太走後便穩如泰山的繼續坐著,彷彿對那戲沒什麼感覺,也對在場的悲傷氣氛沒覺。原本只是小小的報復,可這會兒她竟有了些不忍口她讀懂了這些女人們的悲哀一一她們也許本性是善良的,但為了在尤府能有立足之地,不得不變得有攻擊性起來。這能怪她們嗎?
只可惜,她秦漫與她們一樣,她也要在這尤府立足。更何況,她如今還要替肚裡的孩子打算,所以她無法顧及更多人的感受了。她不是聖人,而她也不是處在出聖人的年代。
「戲唱完了,大家也都回去吧。」秦漫站起身,沖眾人說道。她是報復完了,可她一點也沒有成就感,她更加在心裡鄙視自己是個小心眼的女人。尤子君給了她難受,她卻讓別人難受,她不由得有些懷疑自己受了影響變壞了。
不過一個男人而已……她頗有些自嘲的彎了彎嘴角。因為有了這個孩子,她是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對孩子的父親打開了心防,不遜…孩子的父親真是值得她無條件信任、值得她托付終生的男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