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燭光下,只見纖纖素手極輕的起起落落,細細的縫補著一件喜紅色的嬰兒襁褓.素手的主人臉上有著極柔和的微笑,那星眸中的點點光芒,似乎是主人在幻想著某件令她開心的事情。
秦漫自己縫補的那件襁褓並未被月成用墨汁弄髒,弄髒的是月成縫補的那件兒。不過,她雖然向月成學習了針線活兒,可畢竟還是月成的那件做工精細,模樣也好看。
月成有些擔心的看著少夫人,她實在弄不懂少夫人心裡在想些什麼,可她不能眼看著少夫人對尤姑娘心軟,這件襁褓也不能真正派上用場。
月成斟酌了許久,才輕聲說道:「少夫人,襁褓有尤姑娘自個兒做,少夫人就別這麼辛苦了。再說——」她停頓了下,還是將實話說了出來:「再說少夫人的針線活兒沒有尤姑娘好,到時只怕會遭白眼被尤姑娘嫌棄。」
以尤姑娘如今的驕傲,那還不把少夫人給貶到地底下去?她說什麼也不能讓少夫人真將這襁褓送去尤姑娘那邊兒,遭受恥笑。
秦漫雖然心裡想著事兒,可注意力畢竟也還在現實中,她聽月成這般說,便放下了手裡的襁褓,抬頭問道:「月成以為我這襁褓真是做給尤姑娘看的?」
月成一愣:「那不然是……」
秦漫重新低下頭,在收尾處打了個結,咬斷了線頭,這才將針線遞與月成放好,拿起襁褓前後仔細的看了一遍,忍不住失笑道:「不過你說得對,我這針線活兒——的確是有些慘不忍睹。」
月成放好針線轉身又回到原處,見少夫人如此自貶,忍不住自責道:「都是奴婢多嘴,不過少夫人是多年沒有做過這女紅,生疏是很平常的事兒。那尤姑娘時時給上邊兒人做衣裳鞋子什麼的,自然是熟練的緊,所以少夫人不必與她相比。」
在月成看來,少夫人不過是太久沒接觸過女紅了才會生疏。而實際上,秦漫卻是根本不會,這幾日才在月成的指導下縫這件襁褓,所以這臨時抱佛腳——到底差了些。
秦漫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就是因為我沒有尤姑娘做得好,所以才更費功夫,才更體現出我的誠意啊。不過……」她停住了話頭,有些恍惚的看著手中的嬰兒襁褓,眸子裡出現了些許猶疑之色。
秦漫方才在縫這襁褓之時,想的就是若這件襁褓真能穿在尤子君第一個孩子身上,想必也是一副溫馨的畫面吧。她能看出尤子君的確是十分渴望孩子的,還有老太太、尤老爺,都是盼星星盼月亮般的盼著這個孩子出世。而她真的要在明知有人會對尤姑娘不利的情況下,眼睜睜地看著尤家長房再次面對殘酷的事實麼?
「我本無意擾人夢,奈何半點不由人……」秦漫默然半晌,輕聲呢喃。這個夢不是因她而破的,因為她自身也難保,否則她不會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去讓月成衝撞尤姑娘。當時月成眼中閃過的那一抹陰狠,她不是沒有瞧見,可她慶幸自己的話在月成心裡還是有一定份量的,否則今天就不止這般輕鬆了。
少夫人,您在掙扎什麼?您預料到了什麼?月成低低地在心裡問道。少夫人不想說的事,她知道問了也沒結果,她只能默不作聲心裡猜測了。
這時尤苦從屋外走了進來,只輕輕瞟了秦漫手裡的襁褓一眼,便扯了扯月成的衣袖,往外一努嘴。
月成往她所指的方向一看,立刻緊張起來,低聲說道:「少夫人,少爺過來了!」這會兒都已經二更了,少爺怎麼會過來?難道事隔幾日,少爺還想怪罪少夫人什麼不成?
秦漫倒沒有像月成那般緊張,她只是將手裡的襁褓擱在了桌上,然後站起身來看著尤子君進屋,沒有如往常一般迎向門口。等到尤子君進屋後,她才福了福,說道:「妾身見過夫君,不知這麼晚了,夫君過來有什麼吩咐?」
月成與尤苦都低頭站在秦漫左下側,心裡都還緊張兮兮的,卻聽尤子君話了。
「你們倆先出去。」尤子君看了神色不安的兩個下人一眼,心道她們難道還怕他把她們的少夫人給打了罰了?既然前幾天沒有罰,那他也犯不著今天來罰,這兩個下人還真是……他忍不住皺了皺眉。
秦漫見她們朝她望過來,便點了點頭,月成與尤苦這才退了出去。
尤子君看著這一幕,心底有些奇怪的感覺。他還清楚的記得,夫人初進尤家時曾號施令讓月成與尤苦兩人出去,兩人卻沒有聽從她的命令,而是等他開了口才退下。現在……似乎輪到下人不將他放在眼裡了,他這位夫人還真是會籠絡人心啊。
「夫君不過是待妾身好了些,這些下人就極小心的服侍妾身,生怕妾身生氣——其實說到底,她們還都是怕惹了妾身讓夫君生氣呢。」秦漫見著尤子君眼底那抹複雜,便有意無意地笑著說道。
察覺到她身上散出的淡淡的疏離感,尤子君默然了,為什麼好不容易交心了一陣子,如今卻似乎又遠了?夫人啊夫人,你到底想做什麼……
秦漫見尤子君始終沉默著,心底的怒氣也一點一點被挑了起來。倘若不是尤子君一直待她不錯,她此刻就算是冒犯他一二也要表現出不滿的。
尤姑娘這事,確是她設的局沒錯,不過她秦漫還不屑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去害一個孕婦——就算這個孕婦與她有天大的仇恨。所以尤子君誤會她的神情,這幾日一直浮現在她腦海裡。這不僅讓她對尤子君感到失望,也讓她更加確定了若幕後人栽贓陷害她,尤子君是萬萬不會一直站在她這邊的。而她若不能找出這幕後人,只怕往後還有的是栽贓陷害。沒有人喜歡被冤枉,她尤其不喜歡!所以她一定要借力使力,早佔先機察覺幕後人的舉動,才好以不變應萬變。
「夫君今晚不會是想在靜寧院歇息吧?倘若夫君真是這樣打算,那妾身讓月成尤苦她們去準備晚膳。」秦漫強迫自己壓下怒氣,依舊笑盈盈地說道。尤子君是不會在靜寧院歇息的,她唯有用這種辦法逼他快點說完話快點滾蛋,她也是有脾氣的人。
「不必了,尤姑娘就快生了,父親命我寸步不離的守著她。」尤子君回絕了之後,說了來意:「我只是過來與夫人說兩句話,是關於前幾日的事情。我想知道夫人是有意還是無意?」
秦漫看著他,心想他終於問出來了,這說明他是在懷疑與信任之間兩相徘徊?她這才消了些怒氣,微微一笑道:「夫君認為妾身會用如此愚蠢的法子,去做如此愚蠢的事情?」
尤子君歎了口氣:「我只想知道夫人是有意還是無意。」
「有意,也無意。」秦漫淡淡地說道,手指輕滑過桌面上的襁褓,「妾身是有意要讓自個兒挨罰,但妾身對害人一事——無意。」
「為何?夫人為何要讓自己挨罰?」尤子君眼神突地變得銳利起來,拳頭也微微緊了緊。
秦漫坦然地看著他眼睛說道:「因為妾身怕,妾身怕自己日後有理說不清,所以妾身寧願躲著。在尤姑娘安然生下孩子之前,妾身不會踏出靜寧院一步,除了夫君也不會有任何人進來。」頓了頓,她仍舊是多嘴了一句:「夫君自個兒小心照顧尤姑娘。」
尤子君皺了皺眉道:「我防備的滴水不漏,到現在都沒有察覺到一絲可疑之處。」
秦漫心中歎氣,這一次就是太過安靜了,所以她很是懷疑……是否有更大的陰謀在醞釀著。她到現在也弄不清自己是希望幕後人這一次詭計得逞,還是功敗垂成了。
尤子君見她的手一直撫摸著一件襁褓,便伸手取了過來看,又問道:「這是夫人重新做的?」
「是,妾身許久沒拿過針線了,做的不好,連月成都笑話妾身了。」秦漫便低著頭笑,他終於是注意到襁褓了,想必也對她更為信任一些了。到時若有人陷害她,起碼他心裡還有一些信任,她便有反駁的機會。
尤子君聞言也笑了,這襁褓做得的確不怎麼好,不過正因為如此,方可看出夫人是用了心在做。因為夫人若非真心,完全可以讓下人幫著做一件兒充數就是了,也還不必被人嫌棄。他便攬住了她的肩說道:「夫人做的好,我很喜歡,就由我帶去給夫人即將出世的兒子吧。」
「那多謝夫君了。」秦漫知道尤姑娘生的孩子也只有奉她為母,所以並不驚訝尤子君的措辭,笑著回道。
「夫人歇息吧。」尤子君說完,沖秦漫點了點頭便往外走了。一直到了靜寧院外,他還揣著襁褓在懷,臉上掛著笑容。
尤子君剛走一會兒,月成與尤苦便進房來一齊看著少夫人略微有些凝重的臉。
月成見少夫人不語,便忍不住問道:「少夫人為何言語間對少爺有些衝撞?少爺只怕察覺了罷,心裡對少夫人有芥蒂了。」
秦漫聞言拋去凝重的神色,低聲笑了起來:「這種小事就不必放在心上了。再過一段日子,你們少爺才會對我產生真正的芥蒂。到時候你們才知道,什麼叫做『雷霆之怒』……」說完,她轉身往內室走去,一邊還笑個不停。
月成與尤苦面面相覷,這到底是要生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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