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威的計劃有很多漏洞,不過三個人都沒有指出這一點,這只不過是因為他的經驗嚴重不足,他甚至根本就沒有接受過這方面的訓練。
李鵬和唐威來到郊外確認走私者是否能夠信任。
走私者是個好辦法,如果他們足夠誠實的話,但問題是,和這些只知道利益的人打交道必須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汽車迎著朝霞駛進沙漠,陽光和沙漠的反光還是讓戴了太陽鏡的李鵬瞇起眼睛,可現在還沒有到中午。
熱浪撲面而來。一路上都是唐威工作的這家運輸公司的卡車經過,他們運輸的東西五花八門,而這一切都是為了巴格達綠區裡的人所準備的。不管是在什麼時代,人們都要過著兩種生活,一種是富足的,一種是貧乏的,任何社會制度都改變不了這樣一個事實,而更有意思的是,兩種人都會抱怨。
那麼我算哪種人?李鵬出於無事可做而問自己。
你當然算是窮人,所以你才會在這樣的鬼天氣裡出現在這個鬼地方。
李鵬打量著同樣捂得嚴嚴實實的唐威。你也是個窮人,教授,雖然你滿腹經綸,可你要是真的夠聰明,在這個季節你就應該在太平洋的某個小島上曬另外一種太陽。
「你在看什麼?」唐威疑惑地看著李鵬。「我臉上有個薩達姆嗎?」
「我在想,你是怎麼找到這些走私者的。」李鵬收回自己的目光。「如果交易破裂,他們會不會給你的未來找些令人不快的麻煩?」
「這種事情總是別人告訴別人的,所以我喜歡這種方式。」唐威笑了笑。「這種事情並不需要當事人真的見面才能夠敲定交易,而且我知道該怎麼從這麼樣的麻煩裡脫身。」
在指定的地方,李鵬見到了走私者。和他們想像的一樣,這是十幾個帶著ak步槍的民兵,他們乘坐兩輛皮卡到達,而且其中一輛上面還有一挺大口徑機槍。李墨生的猜測很有道理,這些傢伙一定跟美國人有什麼協議,不然憑他們的武裝就該是美軍要清剿的對象。這不是什麼新鮮的做法,為自己樹立一個敵人的好處是,你可以從這個敵人那裡知道很多對自己不利的消息,就可以對許多敵對行為事先加以防範。美國人很擅長做這個。
要試探他們是不是有惡意很簡單,那就是跟他們殺價,至少也要從最初的每人一萬美金殺到五千左右。
「安拉在上,我們真的拿不出那麼多美金。」李鵬像一個真正的阿拉伯人一樣比劃著手勢。「如果我們不離開巴格達,就會落到美國人手裡,你能看著自己的兄弟受苦嗎?」
「真主在上,如果他意欲,他要賞賜那個比你更好的,不然,他們否認復活日,他已為否認復活日者預備烈火。」走私者的領對此表示漠然,向自己的皮卡揮揮手。「我和我的兄弟每天都在受苦,所以受苦也許不像你想像的那麼難過。安拉在上,他會給你指出一條明路,所以他派我們來,但代價是少不了的。」
「天地的寶藏,只是他的;他欲使誰的給養寬裕,就使她寬裕;欲使誰的給養窘迫,就使他窘迫。」李鵬以經文回復經文,堅持著自己的要求。「你向一個人索取他拿不出來的財富就是違背真主的意願。」
走私者的領像沙漠一樣淡漠的臉上露出了一點笑意。
「假若沒有那判辭,他們必受判決。也許這是你,我的兄弟,必須要接受的結局。」
「可能這是我的判決,但你別忘了,我的兄弟,在你的話下面緊接著還有一句:不義的人們,必受痛苦的刑罰。」李鵬煞有介事地看著這個領。「或許在安拉看來,我是不義的,但你若勒索我,你同樣是不義之人。」
生活在沙漠中的人都有一張平靜到幾乎沒有表情的面孔,而從這樣的面孔上,一般人很難看得清楚他們的喜怒哀樂。這個走私者的面孔也一樣。
他仔細地看著李鵬的眼睛。
「七千。每個人七千。」
「安拉賜福於你!」
李鵬感激地把雙手合在胸前,然後他摘下自己斜挎在身上的背包。「我能把我的東西放在你的車上嗎?這樣我就可以幫我的兄弟把他的東西搬過來。」
領點點頭。「先把錢給我,你就可以和你的兄弟們一起走了。有美金,我甚至可以給你準備一輛專車。」
李鵬從袍子下拿出兩捆髒兮兮的美金,小心地從其中的一捆裡數出一部分,然後把錢交給這個領。
走私者皺起眉頭。「不是說有三個人嗎?」
「有一個已經去見真主了。」李鵬沉痛地攤開手。「如果再有一個的話,我們也拿不出足夠的錢。」
走私者領冷冰冰地打量著李鵬的臉,劈手奪過他手裡的背包。
他打開背包,裡面除了幾件衣服,還有幾個牛肉罐頭。領把牛肉罐頭放在手裡掂了掂,忽然把這些牛肉罐頭都遠遠地扔到沙漠裡,把衣服又塞進背包,然後把背包塞給李鵬。
「你用不著這些食物,邊境那邊要比這邊富裕得多。」
李鵬趕緊跑過去把背包放在一輛皮卡上,然後又跑回到唐威的汽車旁邊。
「情況怎麼樣?」唐威急切地看著他。
李鵬的臉上露出一個冷酷的微笑。「不幸的是,情況跟我們想像的一樣。」
李鵬和唐威裝作去拿後備箱裡的東西,然後讓唐威伏在輪胎後面,而他突然從後備箱裡拿出米尼米機槍,向著走私者們掃射。走私者的領沒有跑出幾步就被打成蜂窩,李鵬稍微扭轉了一下槍口,就把其中一輛皮卡上把守機槍的走私者打倒。與此同時,李鵬扔在另一輛車上的背包裡、藏在衣服口袋裡的c4炸藥也被引爆,把那輛車和車上的走私者炸到了半空中,猛烈的衝擊波甚至差點把李鵬掀翻。
在濃煙和烈火中,只有李鵬的米尼米機槍還在射擊,幾秒鐘的工夫,走私者全部被殲滅。李鵬把機槍扔回後備箱裡,揪著顯然是受到了驚嚇的唐威回到汽車裡。
「我們回巴格達。」
「為什麼你要這麼做?」唐威一邊動了汽車一邊問。「他們可以把你送到邊境的。」
「如果他們能夠把我們送到邊境就不會跟我討價還價。」李鵬警惕地觀察著路上的情況。「除非他們可以從別的地方得到補償,也就是說,他會把我們出賣給美國人。」
「如果他真是出於同情而答應你降價呢?!」唐威用一種幾乎是指責的語氣質問著李鵬。「如果真的是那樣,那你剛才的舉動又算是什麼?」
「如果真是那樣,我會跟他們道歉。」李鵬聳了聳肩膀。「不過,我們已經不知道結果到底是什麼了,對不對?」
「我真不明白,你們這個樣子跟美國人有什麼分別?」唐威不滿地敲了一下方向盤。「他們也是戰爭的受害者,可現在又輪到我們來屠殺這些人?」
「有分別。美國人這樣做是因為他們喜歡這樣做,而我們這樣做是因為我們不得不這樣做。」李鵬惱火地看著唐威。「一般來說,我不喜歡跟人解釋什麼,但有一點我一定要告訴你,那就是不管在什麼情況下,我們必須得先保證自己的生存。跟我們自己的生命相比,其他人的生命都不重要!教授,我們不是正義之師,我們是真主懲罰罪惡的武器,而武器是沒有正義和邪惡的區別的。」
唐威愕然地看著李鵬。「這跟我學過的東西不一樣。」
「如何推翻我們所學到的一切就是我們成長的過程。很顯然,教授,你在這一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李鵬諒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你一個人有過這樣的疑問,但自己不能回答這個問題的人最後都失敗了。儘管你是教授,可你仍然能夠在我們這裡學到點東西,那就是,盡量不向自己提問題。」
「也許你的隊長不會像你這樣做。」唐威似乎還不死心。「我認為他比你更知道怎麼處理這樣的局面。不管怎麼說,你的做法太殘忍太卑鄙。」
「你說李墨生會比我仁慈?」
聽到唐威的話,李鵬忍不住大笑起來。
「我告訴你吧,這就是李墨生本人的命令,而我無條件地贊同,因為我知道,他所做的一切是為了能夠讓我們所有人活下來,這其中也包括你。」
唐威沉默地駕駛著汽車。
良久,把濃煙和烈火遠遠地拋在身後,他才看了看李鵬。
「你說你是真主懲罰罪惡的武器,難道你真的是一個穆斯林?」
李鵬莞爾。「那只是說著好玩而已,教授。我是一個無神論者,我只相信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