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安全局已經決定把自己置身於事外,儘管他們派出了自己的反恐怖部隊參與拯救「明星計劃」,但他們的報告卻很簡單也很有趣,字裡行間都透露著要與這次行動劃清界限的決心。從來沒有一次聯合行動的結果會讓參與者都感到滿意,所以安全部要把自己的影響減到最弱的程度,最好是根本就沒有影響,這樣當這個計劃搞砸的時候,沒有從中得到好處的人和部門也不會跟著受連累。這就是崔毅私下裡跟戴軍透露的意思。
這就是說,在這件事情上他們也會跟戴軍保持距離。「明星計劃」從一開始就是總參的計劃,安全局在這件事情上能夠得到的好處有限,所以崔健的意思也很明確,為了這一點好處就冒搞砸的風險不值得。在他的位置上,人們要看的不是他有多少功勞,因為他有多少功勞都是分內的事情,人們只關注他犯的錯誤有多少,所以他不想犯錯誤。
只要不做事,就不會犯錯誤。
總參送來的報告也跟安全局的報告差不多,其內容之很簡單和措辭之簡潔,簡直要戴軍懷疑這兩份報告其實出自同一人之手。兩份報告都表明,一切過程都很順利,沒有任何意外事件生。這其實才應該是事情正常進行的樣子。
新的指揮中心還在建設中,所以戴軍還在自己以前的辦公室會見「明星計劃」的聯繫人。從國外另外的情報渠道已經證實,這確實是老頭子的私生女,情報站搞到了她的出生證明,現在正在根據她個人的描述進行可信性的調查,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很正常。她已經交出了自己掌握的那一部分密碼,這樣就可以和戴軍手裡的這一部分一起完成對硬盤上數據的分析。這部分的技術工作將由新指揮中心的技術人員來完成。
但有一個問題戴軍一定要問。「我派去的秘密信使出了什麼問題?」
「我們見過,後來他認為把我交給另外的聯繫人是更好的選擇,他也是那樣做的。在那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面。」陳紅吃驚地瞪大了眼睛。「他沒有跟你提起過?」
她的表情看起來不像在說謊,戴軍沉默地看著陳紅,在心裡評估著她的表現是否誠實。她沒有問「他在哪裡」,說明她是真的不知道對話中涉及人物的去向也不關心,不然的話她一定會問這樣的問題。
「我想在你這裡知道關於秘密信使的表現,這是為了更好地評估他的工作。」戴軍輕描淡寫地遮掩了自己不知道李墨生下落的事實,既然她在評估陳紅,那麼就得向她隱瞞這個事實。「說說你們在一起的工作情形。」
「他很盡責。不過,他的表現跟我有什麼關係?」陳紅的反應很快。「我提供的信息很片面,恐怕對你的評估不會有任何幫助。」
戴軍好像是在看手裡的文件,但實際上他的腦子在飛快的運轉。一般來說,第一印象往往會決定調查的調子,陳紅要麼可靠,要麼不可靠,這其中沒有任何可以混淆的地方。像大多數正常的女人一樣,陳紅對自己的魅力很自信,即使以戴軍的眼光來看,陳紅也算得上漂亮,而且她表現得既不親熱和不疏遠,總體來說落落大方,而一個心懷叵測的人總是很難做到這一點,她的身份應該沒有問題。
但戴軍考慮的是另外一個方向。
「這是工作的一部分,都是例行公事,儘管你我都不知道這些問題有多少實際意義。」戴軍把手裡的文件扔回到腳邊的文件夾裡,然後對陳紅笑了笑。「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我不知道。」陳紅聳了聳肩膀。「我一直是我父親的助手,沒有他我不知道幹什麼。」
「如果,只是如果,有人認為你很適合接替你父親的工作,你會怎麼想?」戴軍蹺起二郎腿,輕輕地甩了下頭,以表示談話已經進入了比較輕鬆的階段。
「我可以嗎?」陳紅用一隻手按住胸口,略感意外地看著戴軍。「這我可從來都沒有想過,至少我父親從來不這樣認為。你覺得會有這樣的決定嗎?」
「這合乎情理,我想在那裡沒有人比你更適合接受你父親的工作,我們也沒有時間訓練新人,如果你有接手這個工作的意願,那你的可能性比任何人都大。」
看起來她對這個工作不是很熱心。不過,這也不能說明什麼問題,連戴軍都覺得自己這個試探很弱智,所以她必須把目光集中在陳紅的臉上,看她有什麼反應。戴軍這樣做的好處是,她的表情看起來會使她的問題變成一個很強烈的暗示,這會引陳紅本人無法控制的情緒反應,暗藏的攝像機就會記錄下此刻陳紅的瞳孔變化,並由此來判斷她的情緒是否與她說話的內容是否吻合。受過訓練的人可能會矇混測謊儀,但當他們不知道自己的行為被記錄時就會很難控制情緒上的反應。儘管任何一種所謂的測謊機器最後都不能提供足以讓人信服的記錄,而所謂的測謊實驗其實更像是為使用者提供一個看上去很美的借口而已。
和總參的合作肯定不像跟自己局內同事合作時那樣一切順暢。如果資料上說的一切都準確的話,陳磊的控制欲很強,而且所有跟他合作過的人都認為,如果不讓陳磊起主導作用,那麼這種合作將會變得極其沒有效率。儘管這些人都沒有明說,但各種信息都表明,陳磊是個很難對付的人,而且他的精力極其旺盛,對死纏爛打這種方式有種特殊的偏愛。跟這個人合作不會很舒服,但不跟他合作就會更難受。
戴軍不知道該用什麼辦法能夠從陳磊那裡得到他想要的幫助,所以他雖然及時趕回北京,但他先要見的人是總理。現在,除了總理本人,他似乎找不到能夠給自己提供幫助的人,沒有總理的支持,他和他的部門也沒有存在的理由。如果陳磊想要用某些人來施加影響,那他就要保證自己能夠找到比對手更有影響力的人物。
為了擠出時間來跟戴軍會面,總理邀請戴軍共進午餐。
「談話時間不要過二十分鐘。」總理的機要秘書,也是崔毅在黨校的同學提醒戴軍。「要保證他吃過午飯後能夠休息上十分鐘,這段時間裡,總理的睡眠嚴重不足。但等待他處理的事情太多。」
戴軍理解地點頭。「我其實只有幾個問題,我甚至不用在桌子旁邊坐下。」
「也不用那麼嚴重,既然來了就好好吃頓飯,你是他特別器重的人之一,所以你來看他他很高興。我只是說,你要知道輕重緩急,他任命你可不是為了隨時隨地給你收拾爛攤子。」秘書嚴肅地看著她。「你這次沒有惹什麼麻煩吧?」
戴軍苦笑。他已經快三十歲了,可這些人總還把他當成那個叛逆期的少年,這些長一輩的人都喜歡他,但也都知道他的脾氣,有一個現象最能說明這些長輩對戴軍的看法:每次戴軍打通一個人的電話,電話那邊的第一句話一定帶著溺愛的無奈,「小軍啊,又有什麼事?」
問「什麼事」是很正常的,讓戴軍覺得不自在的是那個「又」,好像他找上這些人除了請求幫忙就沒有別的什麼。事實上,他每天幹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打電話,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所有的要做的事情其實歸結起來只有兩個字,那就是「交際」。父親教他的第一課就是,絕對不要在對一個人有請求的時候被人家提醒他們之間其實很久沒有聯繫。像他們這樣的人,所謂的友情也不過就是保持著頻繁的來往,而利益則是友情的調味劑。
飯堂裡只有總理和戴軍,秘書本來可以做陪,但他很清楚這兩個人之間一定會有一番密談,所以他很知趣地告退。這種事情本來就是知道得越少就越好,秘書本人沒有什麼野心,他對自己的現狀很滿意,多知道一些秘密對他的前途不但沒有任何好處,反而只有壞處。
總理給戴軍夾了一大塊魚。「你什麼時候結婚?你阿姨很著急,他只有你這一個乾兒子,你可不要太折磨她的耐心哦。」
「慢慢來吧,現在我沒有時間考慮那麼多。」戴軍放下碗和筷子,現在可不是他能夠吃飯的時間。「我的辦公室已經在建設中,很快就會竣工,我想知道下一步的工作方向。」
「看來你是擔心人事變動會給你的工作增加難度?」總理看著他微笑。「放心吧,你的辦公室是組織上決定設立的,所以大方向不會改變,而且因為沒有可以借鑒的經驗,所以你的步子走快一點走慢一點都沒有關係。最重要的是,你有成績拿出來給大家看,表明這個辦公室的存在確實沒有違背當時設立它的初衷。至於反覆嘛,那是一切事物前進過程中必然出現的現象,我們要認真對待,但沒必要形成包袱。」
戴軍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精神一振,得寸進尺地追問。「那麼您有沒有什麼具體的建議?」
「欲則不達。你的所有報告我都仔細研究過,我也現了一些問題,但在沒有看到你之前,我一直沒有機會就這些問題跟你面對面地交流。」總理也放下碗和筷子,溫和地看著戴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