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那一抹血紅(六)
送走了這些老爺們,空曠的街道上就只剩下了李墨生、王光與劉雪兒三人。
「李老闆,你說咱們去哪裡慶祝一下啊?」王光一臉的壞笑。
「我呸!從我包包裡拿走了這麼多錢,還慶祝個毛啊?」李墨生破口大罵。
「墨生!」劉雪兒拉了拉他的胳膊,「我們的錢是捐給希望工程了!」
「哦哦,對不起。」李墨生連忙改口,「是是,是我的不對,那咱們去慶祝吧!就是希望那些官老爺能把這些錢全撥下去才好啊!」
「哼哼,怎麼可能呢?」王光一聽這話,頓時來了精神,說道:「紅十字會說,他們要按照國際慣例從捐助款中抽取15%的運營管理費用。」
「我靠,15%這麼多啊?那不是一百多萬就不見了?」李墨生吃驚的問道。
劉雪兒也是驚訝的摀住了嘴。
「哼哼。國際慣例?我操他媽的國際慣例!人家外國的慈善機構收取費用是為了維護正常的運轉以及人員的工資!中國呢?都他媽的是公務員!本身就拿著國家的工資,還敢大言不慚的談國際慣例?真是不知道這些人臉皮怎麼這麼厚,心怎麼這麼黑?」王光越說越來勁,情緒也慢慢的高昂起來。
劉雪兒想說什麼卻又沒說出口。
「這才是第一道手,下面的更黑暗了。哎!」王光歎了口氣,「算了,想這些沒用。至少我們捐的錢還是會有一部分派上用場的。」
李墨生想反駁,但想了想也是。這幫子貪官污吏什麼不敢做,為了錢,真正是膽大包天。
本來歡快的氣氛笨王光這樣一攪合,變得有點尷尬。
「咱們去唱歌吧?」劉雪兒見氣氛有點冷,連忙出來圓場。
「好啊好啊,走。」王光與李墨生兩人對視了一下,不約而同的大笑起來。也是,社會已經是這個樣子,豈是他們兩人幾句牢騷就能解決的?
三個人找了家歌城,剛把啤酒要上,李墨生就接到了電話。他一看是戴軍的號碼,不由得眉頭一皺。
「陳紅找到了!」戴軍的話只有五個字,可是卻猶如重磅炸彈一般,直接轟到了李墨生的心靈深處。
他將電話合上,竭力想平穩住自己的情緒。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對王光與劉雪兒說道:「我有事,先走了。可能要去外地幾天。雪兒,公司的事情就麻煩你了。光子,你沒事的話多往公司跑一下。」
王光和劉雪兒都是愕然,不知道是什麼重要的事情能叫李墨生這麼心急。
可是李墨生沒有再多說什麼,逕直離去。
回到基地,沒有做過多的停留。李墨生拿了陳紅的資料就與李鵬駕車駛上了前往成都的高公路。
陳紅已經習慣了一切都有人給自己安排的舒適生活。
每天出門時照著鏡子,看著完美無暇的自己,她覺得過這樣的日子沒有什麼不好。如果她的膝蓋沒有受過傷,那麼她或許還會在舞蹈事業上有所追求。她的前景看上去曾經那麼美好,她在舞蹈事業上的天賦曾經被那麼多人自內心的讚賞有加,就在她已經要習慣那種眾星捧月的嬌縱感覺的時候,她在舞台上受了重傷。
治療持續了兩年多,儘管陳紅有勇氣和決心,但她不得不面對這樣一個事實,那就是她再也恢復不到從前的水平,她的種種天賦再也無法托起她的整個舞蹈生涯和理想。在身邊的人都表示了心灰意冷之後,陳紅現,更大的磨難還在後面,她已經背上了一身的債,而除了跳舞之外她什麼也不會。
現在陳紅已經不再去想那個時候的窘迫,每當想起那個時候,她只覺得後怕。儘管時不時還會在夢中被過去的時日所驚醒,但現在只要那座價值千萬的別墅式住宅,開上她的紅色寶馬跑車,她一心想到的就只有自己的女兒陳蜜。
是的,女兒跟自己的姓的確叫人閒話多多,但陳紅並不在意陳蜜是個私生子也不在意自己事實上姨太太的身份。別人怎麼知道她的不幸,別人又怎麼能理解她當時的處境?這種生活剛開始的時候,陳紅確實曾經感覺自己在社會輿論面前抬不起頭來,但現在她已經安之若素,有一個信念支持著她:不管過去如何,至少她的女兒以後再也不會經受自己這樣的磨難。小陳蜜可以再為了跳舞摔壞膝蓋,但她不用擔心其他的選擇。
她現在有足夠的錢支撐女兒的夢想,或者說,女兒的夢想就是自己的夢想的延續。
紅色寶馬跑車剛剛駛上街道就拋錨了。
陳紅懊惱地捶了下方向盤,陳蜜很快就放學,她可不想讓學校的老師用出租車把孩子送回來。她能忍受關於自己的各種說法,但不能忍受別人認為她是一個不稱職的母親的說法。服務商的服務倒是很到位,很快就把技師打過來。汽車也沒有什麼大毛病,只是有根電線脫落,前後不到五分鐘就解決了她的問題,但陳紅高興不起來,陳蜜放學已經有半個小時,學校的老師已經打電話過來。
全趕到學校附近的咖啡廳,陳紅在客人中尋找著陳蜜的老師。
這時候她吃驚地看到陳蜜坐在一個男人的懷裡睡著了。秋天的氣溫已經很低,男人體貼地用自己的外套把陳蜜裹得嚴嚴實實,一隻手環抱著她,一邊聚精會神地看著手中的報紙。從側面只能看見男人短短的鬍鬚和精幹的短,他放鬆地坐在那裡,套在破舊牛仔褲裡的兩條長腿隨意地伸展著,藍色布料下肌肉的線條讓陳紅想起了在賽馬場看到的那些賽馬。
她快步走過去的時候,男人正放下手裡的咖啡,臉上露出不滿意的神色。
「打擾一下,先生,你抱著的是我的孩子。」陳紅走到男人面前,緊張地交握著雙手。「現在請把孩子交給我。」
抬起頭看著她,男人在鬍鬚裡露出雪白得閃亮的牙齒。
「我願意相信你就是孩子的母親。請稍微坐一下,趙老師馬上就過來,等她確認了你的身份,我就會把她還給你。」
陳紅趕緊拉過一把椅子坐下來。「那現在能先把孩子給我嗎?」
「不能。」男人上下打量著她,然後微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孩子睡得很好,我擔心你會打擾到她。反正趙老師馬上就過來,你還擔心什麼?」
「趙老師去了哪裡?」
陳紅環顧著四周,心裡在責怪她怎麼能把自己的孩子隨便交給陌生人。
「你別緊張。」男人瞇起了眼睛,眼角邊的皺紋裡笑意在蕩漾。「我不是人販子,就算我是我也負擔不起你的小寶貝的日常開銷,那會讓我破產的。」
陳紅侷促地笑了笑,緊張地看著熟睡的孩子。
男人把酒水單推到陳紅面前。陳紅注意到,他的毛衣袖子捲到了胳膊肘上,露出強壯的手臂肌肉和濃密的汗毛。他的手掌很大,手指修長而有力,她還注意到,他的皮膚很細膩白嫩,不像是經常從事體力勞動,他的手指甲卻修剪得既整齊又乾淨。
「喝點兒什麼?」男人用手指輕輕敲著酒水單。「我請。」
「哦,我來請。」陳紅忙拿起酒水單,同時叫侍應生過來。「你們還需要喝點什麼?」
「我已經喝過了,而且很快就走。」男人微笑,惡作劇地把手放在嘴邊。「順便提醒你,這裡的咖啡配不上它的價格。」
陳紅心不在焉地笑了笑,誰會在乎這裡的咖啡有什麼質量和價格。她要了三杯果汁。
趙老師用紙巾擦著手從衛生間的方向走過來,看到她,陳紅心裡的一塊石頭落了地。看到陳紅,年輕的女教師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神情。
簡單地打了個招呼,陳紅迫不及待地轉向男人。
「現在你能把孩子交給我了嗎?」
男人站起身,要把孩子交到陳紅的懷裡。他的人是這樣高大,一瞬間陳紅有個感覺,好像他要把她們母女兩個都抱在懷裡也不會有多大的困難。
「現在天氣很涼,別讓孩子感冒。」男人體貼地給陳蜜掖好衣服。
「我車裡有披肩,等我到車上就把衣服還給你。」陳紅的臉沒來由地紅了,這男人身上有股好聞的味道。「你能跟我一起來取嗎?」
「願意效勞。」
男人用兩根手指向她敬了個軍禮,跟著她來到外面。
陳紅要把陳蜜放到汽車裡,睡得正香甜的陳蜜卻像個無尾熊一樣把她抱得更緊,她軟語安慰要陳蜜睜開眼睛,可只有五歲的小女孩卻賴著不肯放手。陳紅求助地看著男人,男人瞭解地點點頭,把她搭在駕駛座上的羊毛披肩拿來換下自己的外套。
「謝謝你。」陳紅感激地看著男人,費力地要從自己的提包裡拿出錢包。「我忘記買單,能再麻煩你一次嗎?」
「快帶孩子回家,別讓她著涼。」男人微笑著給她拉開車門,然後跑回咖啡廳。
陳紅只好把孩子放好,然後駕車回家。在路上她接到了趙老師的電話,問她還要不要為陳蜜聘請家庭教師。很多人都認為陳蜜對音樂有天分,而學習音樂對她將來跳舞也大有幫助,所以陳紅也動了為她請一個音樂教師的念頭。像所有的母親一樣,她希望找一個特別好的家庭教師,不但要教陳蜜音樂,最好還能教她學習外語,就因為她的高要求,所以到現在都沒有找到滿意的家庭教師。
趙老師現在已經有了合適的人選。一個到國內采風的海外華人,他要在國內停留一年時間,采風期間他也需要一份固定的收入,所以他對這個工作很感興趣,如果剛才她不是這麼急於離開,那麼她當時就能這個人介紹給他。
「就是哄陳蜜睡覺的李先生啊。」趙老師在電話裡笑起來。
「哦?」陳紅感到有點意外。「就是他?」
「等等。」趙老師忽然離開了話筒,似乎在跟那位李先生說話。「你說你不願意?」
那位李先生似乎說了句什麼,陳紅聽到了趙老師問了一句。「為什麼?」
電話那邊兩個人飛快地說了幾句什麼,再回到通話中來時,趙老師的語氣裡帶著尷尬。
「不好意思啊,周女士,剛才是我太心急了,有些事情還沒有確定下來。回頭我們再說吧,實在抱歉。」
「等等。」陳紅調整了車內電話的免提裝置,把音量再放大一些。「是不是這位李先生不願意?」
趙老師知道她肯出多少薪酬,這數目甚至可以聘請一位音樂學院的教授,即使是海外華人也不可能不對這個數字動心,所以這引起了她的好奇。
「是的。」趙老師的聲音低了下來。「我們再想辦法吧。」
「那他說了什麼原因沒有?」陳紅越好奇。
短暫的停頓後,電話裡傳來剛才那個男人的聲音,趙老師把自己的電話交給了他。
「陳女士,認識你和你的女兒很榮幸。」男人的聲音很放鬆,低沉的聲音裡帶著種懶洋洋的魅力。「陳蜜是個好孩子,但對你的委託我恐怕要說不。」
陳紅能夠想像他的樣子,他斜倚在椅子上,心不在焉地把玩著手裡的杯子,用若有所思的目光盯著地面。
「為什麼?是因為對酬勞不滿意?」陳紅也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不是酬勞的問題。我得說,你給的是任何人都不能拒絕的數字,但問題不在這裡。」男人停頓了一下。「我能說真話嗎?」
「當然,我喜歡誠實的態度。」陳紅由衷地回答。
「那麼就讓我開門見山好了,你的女兒很聰明,但遠不是人們所說的那種音樂上的天才,至少我沒有現這一點,我認為我無法讓孩子達到你希望的那個高度,所以我才拒絕這個好機會。」李先生的聲音很柔和。「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請你原諒。」
聽到他這樣說,陳紅反而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