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門外進來了一位中年男人,身著便衣,很普通的相貌,走在大街上你絕不會多看他一眼的那種人。
見到屋子裡的人都站起來看著自己,來人略微的楞了一下,隨即笑著說「坐,坐啊,大家都站著幹嘛?你們中間有的人級別比我高,呵呵。我只是個調查員而已。」
李墨生往前走了一步,道「我是李墨生,你來的目的就是找我吧?」
來人哈哈大笑,「嗯,我知道你。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宋非,這次奉阻止上的命令來和你談話,你不要有顧慮,呵呵。」
戴軍對屋子中其他的人使了個眼色,很快,眾人都一一散去,屋子裡只剩下了他們兩個。
宋非點了根煙,開門見山的道「我這次來的目的呢,主要是調查你在古都市市長遇刺與古都市公安局局長出車禍的時候,你在哪裡做了些什麼?」,說完,將一隻錄音筆放在了茶几上,按下了按鍵。
李墨生長出了一口氣,原來就是問這個,媽的,害的自己緊張了半天。
他將這兩次的事情一一敘述了一遍,末了,還加了一句「我都有不在場的證人,你可以調查。」
宋非在他講述的時候,聽的很仔細,碰到疑問的時候還出自己的疑問。聽他講完後,最後說的那句話,他才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只是個調查員,只負責記錄你所說的話。至於你所說的是不是真的,那是別人的事情,與我無關,你明白了嗎?」
李墨生張了張嘴,強行忍住要罵人的衝動,原來這就叫官僚主義!他暗想。
宋非像是知道他會有怎麼樣的反應,收起了錄音筆放好。然後才道「別以為我們官僚,這裡有太多你不知道的事情。對了,現在是私人談話時間,不會被錄音。」
「哦?」李墨生眉毛一挑,恐怕這才是他的真正任務吧?
「怎麼說呢,古都現在已經是個爛攤子了……你是個有魄力有才華的人,整個班子都認為你是最好的接班人……不過,我也知道你在古都有著特殊的原因,我們目前還找不到人可以頂你的缺,所以我這個老傢伙擅自做主把你再多留一段時間。但說心裡話,李墨生,我希望你盡快來北京……」宋非掏出了一個微型錄音機,放了一段錄音。
李墨生聽的雲籠霧罩,錄音還是斷斷續續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你別問我,我只能說這是一個老領導叫我帶給你的錄音,是什麼意思,我也不明白。」宋非看見李墨生不解的望著他,連忙解釋道。
「我不想離開這裡,但是我知道,服從組織分配是對一個下級起碼的要求,所以我不得不離開。同樣地,在離開之前把工作妥善交接也是我的責任。所以,我會在該走的時候走。」李墨生沉默了半響,說了一句。
宋非扭著自己的粗脖子。
「你現在升級了。你已經被任命為外勤組的新組長。肖煙同志也對你的任命表示理解。他希望這個任命是對國安局工作的促進而不是拖後腿。做為你的上級和長輩,他覺得由我來提醒你這一點合情合理。我們現在面臨的局勢很嚴峻,雖然取得了一些成績,但和要面對的困難比起來,可以說是微不足道。『任重而道遠』在任何時候都不是一句空洞的說教。」
李墨生並沒有陞官的衝動,他已經從這段話中嗅到了危險的味道。
這種非正式會晤所要傳達的信息往往要比正式會晤所能夠傳達的還要多還要深刻。
但李墨生卻認為,不管是誰的關注和照顧,他所要做的就是在自己的職務上盡職盡責。宋非今天的造訪,為的就是向李墨生表明一種立場,而同樣的,李墨生也覺得有必要向他表明自己的立場,當然,他會採取最合適的方式。
「如今出於更好地維護國家安全的考慮,國安局也在進行各種資源的優化組合。目前你要兼任古都辦公室的領導職務,戴軍和我都希望你能夠盡快地接手局裡的事務,所以這次專門為你配備了一組人,如果沒有什麼變化的話,他們明天將會過來協助你。」
李墨生微笑不語。
在古都已經給他配備了班子?這可真得算是格外的關心了。
宋非觀察著李墨生的表情。
「我們只是希望你能盡快適應新的工作崗位。在為你配備班子的人選上下了很大功夫,當然,最後的主意還要你拿。」
宋非看了看手錶,從沙上站起來。
「我還要趕一班飛往外地的飛機,所以就不佔用你的時間了。」
他慢慢的收拾著自己帶來的東西。
他的舉止慢吞吞的,差點讓已經站起來客的李墨生誤以為他還有話要說。
但宋非只是在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在他的手臂上拍了拍,和藹地笑了笑。
「多注意休息,李墨生。你將來的工作要比現在的困難得多,只要你需要,我願意隨時聽候你的吩咐。」
李墨生一直看著宋非的背影消失在樓梯的拐角處才走回房間。
戴軍站在門裡饒有興趣的看著他,「現在你是我的上司了?造物弄人啊!」
李墨生想了想,臉上露出一個比戴軍更促狹的笑容。看著他的眼睛,李墨生把雙手抱在胸前。「你才搞清楚狀況?」
戴軍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李墨生現在他深邃的眼睛裡漂浮起一股濃重的嘲諷,漸漸地在他眼角的皺紋裡洋溢成不易察覺的笑意。
「你就是我的上級?」
李墨生點頭表示沒有異議。
戴軍看了看周圍,示意他把耳朵湊過來。
「我對你沒有偏見,但我不認為你有資格做我的上級。就你的表現來看,你會害死所有聽你命令的人。」
他刻意壓低了聲音並減緩了語,一字一句的說道。
「你的軍銜和資歷在我這裡一文不值,比你更厲害的人物我也領教過。而且,你也不是我心目中的最佳人選。我看,我甚至都不能確定你是不是適合接下來要交給你的任務。」李墨生的反擊一樣的犀利。
看著不再吭聲的戴軍,李墨生突然笑了,「不用敵視我,我也不想當你的上司。如果不是很麻煩的話,能不能先給我找一個能叫我睡覺的地方?」
這一天很快就過去。
安全屋是個面積很大的套房。除了正式的工作間,這裡還有一個帶浴室的小起居室,裡面的傢俱雖然簡單,只有一床一幾一沙,但是看上去就知道不是便宜的街邊貨。一屁股坐在淡雅素淨的沙上讓精神有所恢復的李墨生心有不忍,而他的靴子也把白色的手工地毯踩了幾個骯髒的腳印。
看到房間被搞的一片糟,戴軍皺起了眉頭。把一個袋子扔給他,然後在李墨生對面的沙上坐下來。
「這是為你準備的東西,你現在聞上去和街邊的流浪漢沒有什麼區別,所以現在你得去洗個澡、換個衣服。」
當李墨生出來時,已經有人把熱乎乎的晚餐送來。香噴噴的川菜,四菜一湯和一盆米飯,還有果汁和飲料就擺在茶几上,戴軍已經端起了一個飯碗在扒拉著。
房間的窗戶打開了,寒風帶著新鮮的空氣吹進來。
李墨生向戴軍豎起拇指。「我喜歡你帶來的衣服。不過我開始以為你會給我帶來一套安全局的制服。」
看到他穿上膝蓋上有洞的牛仔褲和verce帆布鞋,戴軍不禁有點神傷。「這是一位執行任務再沒有回來的兄弟的,我看和你的身材差不多,就拿過來了。」
李墨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用食指擦去唇邊的米粒,然後在餐巾上細心地把手指甚至是指甲都擦乾淨,這個時候的戴軍象小女孩一樣文靜。
他吃得不多也不快,更多的時間裡是在觀察李墨生。他的目光若有所思,似乎是在評估,又似乎是在猶豫。
李墨生並不在乎他想的是什麼,桌子上所有能吃的東西都已經被掃進他的肚子。從昨天到現在,他只在早上吃了一頓沒吃飽的早餐,早就已經飢腸轆轆。
喝下最後一口黑咖啡,放下馬克杯,他抬起頭看著戴軍。
「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戴軍招呼他來到辦公桌前。桌子上已經放著幾個檔案袋,上面都標有紅色的「絕密」字樣。只是掃了一眼,李墨生就已經現這些檔案來自許多部門。
「只有假設有足夠準確的情報指出敵人具體在哪裡,才有行動的必要。我的理解是,這種行動要想成功,百分之九十九取決於情報的準確和及時。」李墨生看著桌子上的情報。
戴軍把一個文件夾遞給他。「這是最新的情報,還沒有經過分析匯總,既然你現在是頭了,那麼就由你來選擇有用的信息。」
李墨生沒有馬上打開文件夾。
「像這類事情,通常都應該由更高級別的人來做決定。如果不能確定權限,我所有的建議都沒有意義。」
戴軍的語氣淡淡的。「你就假設我有這樣的權限。」
「還有一個問題。」李墨生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眼睛。「你考慮過行動的政治影響以及可能會招致的不良後果嗎?」
戴軍毫不躲閃地迎著他的目光。
「我只考慮到了不消除敵人的後果。既然他們已經制定了規則並開始了遊戲,那我們沒有理由不陪他們玩下去。對這種事情我不知道你會怎麼看,但我絕對不會被嚇倒。」
他的表情很平和,但眼神裡卻閃現著一股堅毅。
李墨生並沒有被戴軍的話觸動。從桌子上拿起了那份文件時,他的表情平靜得近乎麻木。
「你以為我問這些問題是在為你著想?」
反而是李墨生話裡嘲諷的語氣刺痛了戴軍。
「做為一個軍人,你的話太多。」戴軍的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不屑與悲哀。
李墨生並不在意他話裡的挑釁意味。戴軍可能很有才華,但他還太年輕,還不能理解李墨生問這些問題的用意。行動的性質決定著任務執行者的生死,這就是李墨生自己總結出來的經驗教訓。
「對不起,你是軍人,而我,不是!」他這樣回答了戴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