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這樣名聲不堪的人,旁人唯恐和我扯上什麼瓜葛,躲我還來不及。就是這宮裡的宮人們,表面雖然都是恭恭敬敬的,我卻看得出他們其實並不想接近我,但這阿盧居然還有事求我,這倒是有點新鮮了。
阿盧跪了下來:「大人還記得小德子麼?」
我點點頭。小德子,當然記得。不過上次被關押起來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阿盧眼睛一紅,道:「奴才斗膽請大人在王上面前求個情,小德子他,他真的是冤枉的啊!」
冤枉,我當然知道是冤枉的。只是當時已經在他房裡搜住「證物」,又豈是隨便一句話就能開脫的?
看到我愛莫能助的表情,阿盧急急想要找些說服我的理由:「大人,小德子他是冤枉的,真的!而且他還是個人才,就這樣殺了可惜啊。他,他會一門絕活,就是學別人說話,不管是什麼人,只要讓他聽上一遍,便能學那人說話,而且學得十足十!」
哦?居然還有這等人?我心中一動,臉上卻沒有流露出來:「怎麼平日也沒有聽說過?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阿盧忙道:「小德子和奴才是從小一塊長大的。小時候他就有這本事,可是進宮之後……他就再也不顯露了,還讓我不要跟別人說,說是在宮裡老老實實做事才好,凡事不要露尖了……唉。他是老老實實的,但還不是,還不是被……大人,求你救救小德子吧!
聽阿盧這麼一說,我更加動心了。一個小小宮人,居然知道韜光隱晦,如果不是這次他運氣不好,就他這種沉穩內斂地稟性,還真是最適合在宮裡生活的。
這種人。的確是個人才。
就憑著他這稟性和口技,如若把他充入龍吟。也未嘗不可。
不管以前的暗隊也好,如今的龍吟也好。他們之所以甘心在最隱密處行動,就是因為他們大多數人的來歷,都各有不可告人之處。這一點來說,小德子也很適合。
只不過他的口技如何,我卻要親自查看了才是。
阿盧看到我若有所思的樣子。心中升起了希望:「大人是不是願意救小德子了?」
我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小德子有你這樣的朋友,是他地福氣。不過生死如何,卻要看他自己的造化,本官也無可奈何。」
就算我真地救了小德子。也不能讓他知道。
看著失望的阿盧,我心想,這小子如此喜怒形於色,比起小德子來說,卻是十分地不穩重了。
「去,讓你們總管過來,我有些話要問他。」盧焉焉地去了,我在他背後卻忍不住笑了一笑。他雖然比不得小德子的內斂沉穩,但一看就是個單純之人。我對他也挺有好感的。而且也別說單純之人就無用。要不是他冒冒失失來求我。小德子也許連最後一線機會也沒有了。
不一會,一個大約四十多歲。稍微有些胖的宮人過來見了我:「大人可是要見老奴?」
我瞄了瞄他,卻不是以前見過的那位管事宮人:「你就是宮裡地總管?」
他見我這樣問,圓胖的臉上露出謙恭的笑:「老奴王順才,是近段時日才上任的,大人大概不認識在下吧。」
哦,原來如此,可能是因為宮裡出了那件事,武成南就把以前的管事宮人給換了吧。
眼前這個王順才,乍一看之下倒像個平凡和善地人。不過我卻知道,能在宮裡混到總管的位置,不可能只是平凡和善這麼簡單,只不過有的人精明在外,有的人精明在內罷了。
我站起來和他見了個禮:「原來是王總管。」
他是宮裡最大的官,我又不是宮裡的嬪妃,算不得他們的主子,大家都是臣子,見個禮也是應該的。
王順才見我如此,急忙還禮道:「大人有事只管吩咐,如此客氣當真是折殺老奴了我瞟了一眼門口:「阿盧,我有些餓了,你去御膳房讓他們被我準備些東西吧。」
支開了阿盧,我這才道:「王總管,我想打聽一個人的下落。」
「大人請說。」
「以前在王上前面當差地小德子,總管可知道他如今在哪裡?」
「哦,那個小德子啊,他還關押在宮裡。原本是要送去刑部地,不知道為什麼卻一直沒有送去。老奴剛上任沒幾日,卻也不太清楚其中的事情了。」
我原先也猜八成不會送去刑部地。武成南既然也不在乎寵愛「男色」的名聲,自然也不願將有人給他下春藥這件事傳出去,免得到時候又是一場議論紛紛。
只是如果我想要見這小德子,卻不知道合不合規矩:「王總管,我想去看看小德子,不知道是否要先稟報王上?」
王總管笑道:「若是別人,自然是不能隨便看的,但至於大人……王上已經吩咐過,大人若有什麼要求,奴才們都要聽從。再說大人只是去看看小德子,又不是要提他出去,自然是不必稟報王上的。」
這個王總管可真會說話,一邊說得好像我很有特權一般,一遍又暗示了我只能看看小德子,其他的就不要為難他了。
不過我今日也只是看看而已,就算真要提他出去,也不是由我親自來提的。
「如此,便勞煩王總管帶路了。」
「是,大人請跟我來。」
我跟著王總管來到一處冷清的宮門外。門口有幾名宮人看守著,看到我和王總管來,便跪下行禮:「見過總管。」
王總管笑道:「大人別見怪,他們常年守在這裡,並不認識大人。」
我先是怔了證,接著就反應過來了。哦,原來他是說這些人沒跟我見禮地事啊?我剛才並沒有認真聽這些人見禮的話,而且也不在乎這個。我又不是嬪妃,別人不認識我正常得很。要是都認識了,那才說明我這個大人有問題。
宮人們開了門。王總管卻不進去了,只吩咐看門的宮人道:「這位大人要見見小德子。你去安排一下吧。」
這個王總管,大概是不願牽扯上其他事情吧,站在門口的話,無論我在裡面說什麼做什麼,產生了什麼後果都與他無關了。
不過也好。我還不願意讓別人在一旁聽呢。
宮人帶著我走進去,只見裡面荒草叢生,氣氛冷森,大概是專門用來關押宮中犯事之人的地方了。
宮人請我在當中一處打掃得十分乾淨,也十分寬敞的房裡坐了:「大人請坐。我這就去帶小德子來見你。」
不多時,小德子就被帶了進來。只見他頭蓬亂,兩眼無神,拖著手腳鐐銬,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來。再看他身上,衣衫單薄而破爛,裸露出來的手腳和臉上都帶著傷痕,大概是後來有人拷問的結果吧。
他在堂中站定,緩緩抬頭。見是我。呆滯的眼中露出了意外:「是,是蘭大人?」
如今天氣也比較冷了。他地衣衫如此單薄,站在哪裡忍不住簌簌抖,我有些不忍心,畢竟我知道他是無辜的:「看座。」
看守地宮人雖然有些驚訝,但也不敢違抗,立刻搬了一張凳子過來,放在小德子身邊。
我揮手讓讓那宮人下去:「你先下去吧,等我吩咐再進來。」
宮人退了下去,在殿門外遠遠地候著。
我對小德子笑了一笑:「坐吧。」
小德子謝了,坐下,卻沒有象上次被抓走時那樣磕頭哀求,說自己是無辜的。其實他如果真地夠聰明,這段時間下來,想必也知道求情是無用的了。在某些形勢下,無辜不無辜,也沒有什麼好分辨的。
我有些佩服他居然沒有問我來這裡有什麼事,這說明他的確是個沉得住氣的人,是個可用之人。
我直接開口道:「聽阿盧說,你有一門絕活,就是學別人說話,而且學得十足十,你可願意讓我聽聽?」
小德子聽我提起這件事,眼中閃過一絲光亮,點頭開口道:「聽阿盧說,你有一門絕活,就是學別人說話,而且學得十足十,你可願意讓我聽聽?」
我訝然,震驚。
不是因為他居然重複我地話,而是因為他說的這句話,和我剛才說的話,幾乎是一模一樣,如果不是看著他在我面前說出來的,我幾乎要懷疑是自己是不是下意識中在說話!
好了得的功夫!
小德子說完這句話,又道:「剛才奴才學大人說話,還望大人恕罪。」
他現在這句話,卻又和阿盧地聲音一模一樣。
我緩過神來,笑道:「好!再來幾句!」
接下來他又學了王總管,看守宮人,甚至是經常進宮的覃正,玉書等人的說話,都學得惟妙惟肖,讓人真假莫辨。
太棒了!我上輩子雖然也見過一些模仿別人模仿得很好的模仿秀,但他們大多都只能模仿某一部分人的聲音而已。像小德子這般能隨便拿來一人,都學得十足十,的確是沒有見過一個!擁有這種特殊技能的人,當真是一門絕活了。
我聽到後來,有些意猶未盡,乾脆道:「小德子,你學學王上說話吧。小德子嚇了一跳,急忙跪倒在地上:「奴才不敢!」
不能怪他害怕,學君王說話的確是大不敬之罪,而且越是學得像,只怕自己的生命危險也就越大。
我卻實在想聽:「怕什麼,這裡又沒有別人,你只管說兩句,我又不會告訴別人。」
小德子卻仍然還是那句話:「奴才實在不敢。」
我為了讓他說,故意冷了聲音:「如果我說這是你唯一地生機,你還願意說嗎?」
小德子在地上磕了個頭:「大人,就算要小德子地命,奴才也不敢學王上說話啊。」
我歎了口氣,看起聽不成了。
不過我轉念一想:也好,說明這個人心中還是有底線的,不會因為貪生怕死就任人擺佈,這一點可比當初師家大軍中地監軍周於夫強多了。
周於夫最後落得個被罷官永不錄用的下場,也並不委曲,只因他這種沒有原則和底線的人,實在是不能用的。
想到這裡,我心情甚好,點了點頭:「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