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若帶著兩女沿官道一徑兒望南方奔馳,一路上耶律紅纓呢呢喳喳的,看見什麼都好奇,說東問西,好似一隻新飛出竹籠的百靈鳥兒。
蕭若口才便給,妙語如珠,時不時逗得她咯咯嬌笑不已,連一旁鐵寒玉也為之莞爾。有美相伴、路上倒也不寂寞。
鐵寒玉所騎駿馬,也是大營中一匹御用千里馬,神駿非常,比蕭若耶律紅纓騎的雪麒麟雖略有不如,也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
蕭若三人一路行來,見官道上儘是拖家帶口趕路的百姓,人人臉上洋溢著歡笑,彼此問候打招呼,問起到哪裡去,都興奮地說回家鄉去,談到胡人已被皇帝御駕親征殲滅時,無不高呼萬歲,大讚當今少年天子英明神武是古往今來第一大明君……云云。
看來戰爭結束,河北各地逃難的百姓相繼返回家鄉,蕭若看在眼裡,不由大感欣慰。
契丹人來得快,去得也快,雖然在短時間內席捲整個河北大地,廣度是夠了,但深度卻不夠,破壞也就沒有想像中的大。當時聽說胡人殺來了時,鄉村普通村民先想到的,就是逃進山林避難,契丹人殺來,不熟悉地形,天知道村民藏哪裡去了,只能搶掠一番是路……河北大多數百姓也因此存活了下來,當然,如若皇帝遲遲不能把胡人趕是,那他們的處境就十分不妙了。
蕭若說三人住一間房,純屬說著玩的,每天晚上投指客棧時,還是與鐵寒玉一間客房、讓耶律紅纓一個人住一間。鐵寒玉女扮男裝、旁人看見,只道他們兩少年公子是摯交好友,同住一間忿房毫不稀奇。要是兩男一女住一間房。就相當驚世駭俗了、天知道會被別人想歪到什麼地步。蕭若想想都覺得噁心。
三人一路馬不停蹄南奔,只用了短短四天時間,就從邊疆趕到了黃河岸邊,離京城汴梁開封已不遠。
耶律紅纓看見黃河,興奮得不得了,吵著鬧著要坐船玩。
蕭若心想日子還早難得出來一趟、倒不如趁此機會深入民間體察一番。當即欣然應允。雇了條遊船,沿河逆流而上,一路與美人賞玩景致,不亦樂乎。
兩日後、已到古都洛陽一帶,三人下船登岸、進了一個叫盂州的小縣城,信步遊玩。
紅日當中,不覺已到了午時。蕭若帶兩女走進路旁一家很整潔的小酒肆。
「小二、迎客勒……」掌櫃的連忙大聲招呼,臉上有著憨厚的笑容。
店小二熱絡的迎上來,把三人領到靠窗戶一張食桌坐下。呈上菜譜點菜。
蕭若照舊讓耶律紅纓點菜,她老實不客氣按過菜譜,兩眼放光,指著菜譜「這個」「這個」亂點一通,把店內其他客人看得直乍舌。
耶律紅纓生長在漠北苦寒之地,雖貴為可汗之女,然而漠北能有什麼吃地,除了烤牛肉就是烤羊肉。除了烤羊肉就是烤馬肉。除了烤馬肉還是烤牛肉……
她再高貴也只不過沒挨過餓而已、從來不知世上還有那麼多好吃的東西。一見了中原色香味俱全地美味佳餚,幸福得幾乎要昏過去,不止一次在狼吞虎嚥時聲稱「以前真是白話了」,她在軍營裡就開始大快朵頤,出來後更不客氣,到一個地方就要品嚐一個地方的特色美味。
蕭若與鐵寒玉相視苦笑,順勢把每餐點菜這個艱巨的任務交給了她,蕭若不禁要想,幸虧自己有錢,要是換一個人,非被她吃窮不可。
菜餚點完,店小二道:「請三位客官稍坐。」自去廚房。
小酒肆不大,總共也就擺放了七八張食桌,用餐的客人幾乎全生意很不錯。
廚房簾子掀處,一個身著花布衣的小姑娘是了出來,手中提著茶壺,緩緩行到蕭若三人桌前,熟練的為他們倒茶。
這小姑娘生的非常俏麗,看上去才十五六歲,臉上稚氣尚存,一大大的眼眸靈動已極,尖尖地瓜子臉,膚色白晰,玉釵荊裙布,也掩映天生麗質。
蕭若見慣了大美女,乍一看見這等小家碧玉型的市井佳人,大感有趣,不由多看了兩眼。
看得人家小姑娘俏臉一紅,鼻冀歙動,轉頭瞪了蕭若一眼,放下壺,腰肢一扭,轉身回到廚房裡。
蕭若大感沒意思,敢情被人家當成了輕浮的登徒子,扭頭見鐵寒玉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老臉一熱,訕訕笑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麼,那小姑娘明顯誤會咱了。」
不多時,店小二6續把酒菜端上桌,耶律紅縷便老實不客氣「埋頭苦幹「起來,她還不大會用筷子,有時乾脆直按用手,吃相很是難看。
蕭若與鐵寒玉相視莞爾,每回看見耶律紅纓的吃相,自己的胃口會變得很好。當下,鐵寒玉慇勤為蕭若斟酒,兩人慢慢吃了起來。菜的味道很不錯,怪不得生意這麼好。
小店內鬧轟轟的,客人們邊吃飯邊大聲聊天。全殲三十萬入侵胡騎的捷報已傳來,不少人眉飛色舞地談論起來、繪聲繪色,添油加醋、說的跟親眼所見一樣,把少年天子誇得簡直是諸葛孔明再世,而契丹人就像一群自不量力的小毛賊。
蕭若聽著肚子裡暗笑。
忽然,聽得旁邊一桌有人說道:「這是這家小店有名的清燉老母雞,最是鮮美不過,兄台嘗嘗。」
對面客人依言品嚐了一口,面色騾變,「噗」的噴將出來、「什鬼味!又酸又澀,是人吃的嗎?」
對方一聽大奇,將信將疑也喝了口,同樣一口吐了出來、猛地一桌子。恕道:「叫老闆過來。」
店內別的客人也都安靜下來望向這邊掌櫃的趕忙跑過來,沒口子的賠不是。低口嘗了一口,氣得拔腿跑向廚房。
一眨眼的工夫,掌櫃的與一個中年婦女出來、一溜小跑來到桌邊,拚命地點頭哈腰,給那桌客官道歉,願意免費再做過一碗雞湯。
那桌客人見他們夫婦道歉誠懇,怒氣漸消。讓他們把雞湯端下別的菜繼續吃。
蕭若從他們交談當中,得知這家小店是一家人開地,老闆就是掌櫃的,老闆娘主廚,女兒打雜,外帶一個遠房侄子當店小二,總共就這麼四個人。
這桌地事情還沒完,不遠處又有一桌客人大聲叫了起來。敢情一道菜裡原本該放糖的結果放成了鹽、鹹得客人直伸舌頭。
這一下、店內所有用餐她客人都有些光火了、一道菜做得不能吃情有可原,多幾道菜這樣子還要不要開店了。
有人大聲埋怨:「我說老葉,你們這是怎麼一回事?不存心砸自己招牌麼。你們家還想不想開店了?我做你家鄰居也好幾年了,以前客人在你家吃過、都說好吃,怎麼現在亂來呢?」
店主夫婦焦頭爛額,哭喪著臉又是拱手、又是作揖、不住口的賠不是。
鐵寒玉觀察入微,小聲道:「你看老闆娘,她眉宇間深有憂色。而且有些精種恍惚、一定碰上了重大難處,所以做菜時精種不集中,才屢屢犯低級錯誤。就不知究竟是因為什麼。」
蕭若微微點頭。
正鬧得不可開交之際,「光」的一聲,門外傳來一聲鑼響,有人陽怪氣叫道:「喲,裡面真熱鬧嘿!看來兄弟們來的不是時候。葉老頭,你給老子出來,期限已滿,還債了,不還一把火燒了你她破店!」
店裡眾客人不約而同安靜了下來,齊刷刷扭頭望去,只見門口來了五六個大漢、人人身著青布短相,手裡提著棍棒、其中兩人還牽著兩壯如獅虎的黑毛惡犬,一身就是大戶人家的打手。
掌櫃的慌不迭迎上去,點頭給腰請各位大哥坐下歇歇腳,喝一口茶……
「少給老子來這套!」打手為之人一揮手,很是矜持的模樣,拍了拍掌櫃肩膀,怪笑道:「老兄,還債吧!爽快點,啊!有錢就拿出來,沒錢我們就放一把火,完了哥幾個還要去下一家。
掌櫃的滿頭大汗,低聲下氣道:「那麼大一筆錢,我家一下子哪拿得出來!求各位大哥再寬限十天半月,我們一定想辦法。求求各位哥了。」
「寬限幾日?哼哼哼!」打手老大從鼻孔裡吭出幾聲,陰陽怪道:「契丹韃子還想求皇上寬限幾日再死呢!行嗎?」
蕭若正在喝酒,冷不丁聽到這麼句話,險些一口酒噴將出來,地痞流氓拿兩國戰事打比方,還真有點不倫不類。
鐵寒玉低聲道:「看樣子這家人碰上的大難處就是這個。」
老扳娘也跑過去,與掌櫃的一起哀求,好說歹說,幾乎要當場跪下來,打手們只是不依,打手老大只有一句話:「要麼還債,要麼放火!」很是痛快。
掌櫃的夫婦好話說盡,毫不管用。店內客人們也許知道那些打手來頭不小,誰也不敢站出來打抱不平。
驀然,掌櫃地猛地舉袖一擦汗,狠狠一咬牙、迸出一句:「好、你們放火吧!
耶律紅纓嘰咕一聲,笑了出來。蕭若連忙伸手按住她的小嘴、這小妮子不知人家說出這麼一句需要多大的勇氣與決心,人家心頭多半在流血,這時候亂笑無異於在人家傷口上撒鹽。
打手老大聽得呆了一呆、失笑道:「哇例!老子從來沒見過你這麼爽快的人!
「那我真的放了?你不要後悔!「打手老大道。
「放!「掌櫃的咬牙切齒、冷冷吐出一個字。
打手老大反而顯得有些遲疑、與眾手下交換一個眼色,笑道「其實我們也不想把事情做絕、你知道、要是真燒了你地店、於我們家老爺面上不太好看,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恃強凌弱呢!」說到這一頓,指著廚房門簾道:「小姑娘。你也一併出來吧!」
原來那葉家小姑娘躲在門簾後偷看,早給打手老大現了。頓了小姑娘當下重重一甩門簾,大步是了出來,小臉蛋寒如霜雪,兩隻小拳頭捏得緊緊的。
鐵寒玉注意到小姑娘背部衣衫有塊拱起、略一轉念、已知緣故,壓低聲音道:「藏了把菜刀。」
蕭若微微點頭。唇邊浮上一抹笑意。
葉家小姑娘走到爹娘身後,毫不畏懼與打手們對視。
眾打手看她看得眼神直,不自覺出一片嘖嘖讚歎聲,老大喃喃道:「好水靈的小丫頭,果然是個美人兒,怪不得四鄰街坊都說葉家老頭的女兒標緻……嘖嘖嘖,果然名不虛傳。怪不得我家老爺看中了!
聽到最後一句,蕭若心裡有譜了,多半某家大老爺看中了葉小姑娘。然後設了個局,使葉老頭欠他錢還不起,就可以拉人家女兒去抵債了。他最痛恨這些欺男霸女的惡棍,仗著有幾分勢力,無惡不作、今天既然碰上了。非好好管管不可。不過眼下還不忙出手,先看看再說。
「啪」地一聲,打手老大打個響指,笑道:「葉老頭,你撞大運了。我家老爺看上了你閨女、只要你乖乖把閨女交給我們,那筆債一筆勾銷不說,我家老爺還會給你四百兩銀子。你意下如何?也免得燒店了不是。哈哈!」
葉老頭滿臉漲得通紅。「你們、你們這群畜生!」
店內眾客人眼見青天白日之下這般胡作非,公然逼人家賣女。一時間群情激奮,紛紛站起來呵斥。
「啪」,打手老大打個響指,兩打手放鬆惡犬鎖鏈,兩條惡形惡狀的惡大便狂吠著撲向店內眾人。
客人們大驚失色,紛紛離座奔逃。
惡犬撲到客人近前,打手擺住鎖鏈,惡犬便生生定住了,只是狂吠不住,鬢毛倒豎,很是怕人。
經過這一下,眾客人叫嚇住了,再無人敢出頭,店內一片安靜。
打手老大很滿意、朝葉老頭道「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得罪了我家老爺,你心裡清楚有什麼後果。」沖葉家小姑娘勾勾中指,「小姑娘,你過來。」
「幹什麼?」小姑娘身軀僵硬地走上前,左手縮在身後,悄悄和扣住了藏在後背地菜刀刀柄。
打手老大直勾勾望著葉家小姑娘、猛咽口唾沫,色授魂與、「看這小丫頭水靈的,嫩得都能碰出水來……」一面說、一面伸手朝她白裡透紅通通的臉上模去。
小姑娘冷冷看著老大髒手按近、突然間嬌叱一聲、抽刀割去…
打手老大慌亂抽手,總算反應夠快,躲開了她突然一刀,要是稍慢一點,半個手掌都要被割下來。
葉家小姑娘不甘心,舉起菜刀,又朝他劈了過去。
小姑娘人小力弱,在打手老大眼裡不值一談,右手伸處,便抓住她握刀手碗,微一力,菜刀當哪掉在地上。
葉老頭夫婦想衝過去救女兒,卻被打手們輕易抓住了、只能空自悲呼。
小姑娘一隻手被對方握住,說什麼也掙扎不脫。
打手老大嘿嘿嘿直笑、「你不讓老子摸、老子偏要摸。老子就喜歡潑辣的娘們……」說話時,左手由上往下朝小姑娘臉蛋摸去。看這架勢勢,不但要模她臉蛋,還要順玉頸一直摸到她胸脯……
「住手!「店內蕭若看不下去了,拍案而起。
打手老大身子一僵、打眼望來,道:「你是什麼人,敢管我們的事?你可知道我們給誰辦事的?」他見說話的少年氣宇不凡,也不知是什麼來頭,心裡驚疑不定,說話才帶著幾分客氣,要不然早問候起祖宗十八代了。
蕭若搖著折扁,緩緩走上前,微微一笑,「唐突佳人,罪不可恕。放開你地髒手!」說著,折扁一收,輕輕在打手老大右手背上敲了一記。
「憑什麼……」打手老大猛覺右手一陣鑽心劇痛傳來,身不由主手放開了小姑娘。
旁人不明其中原故,還以為那少年一句話,就讓潑皮自覺失禮,所以放開了手。
打手老大還以為自己手抽了下筋,盯著蕭若道:「你混哪條道的,敢管我們的閒事,當心吃不了兜著是!」
蕭若道:「天下人管天下事、你們干傷天害理的事,誰都管得。勸你們懸崖勒馬,放了葉老一家,從此痛改前非,否則,奇禍立至,莫謂言之不預也。」
「少說廢話!老子數一二三,你不是,就打斷你的腿!「打手老大
說話依舊很痛快。
蕭若右手折扁輕搖,笑而不答,餘光瞥見葉家小姑娘正望著自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很是乖巧的樣子。蕭若一樂,衝她眨眨眼晴。
小姑娘俏臉兒一紅,哼了一聲,別過頭去。
「一……二……三……」打手老大數完三下,見蕭若理都懶得理,「啪」的打個響指。
他身後兩個手下放開惡犬鎖鏈,兩條惡犬便旺旺狂吠,挾著一股腥風撲向蕭若。
蕭若左手輕拂,似慢實快在兩條惡犬頭頂上分別摸了一下,兩條狀如獅虎地惡犬便好像骨頭散架似的,委頓於地,再也爬不起來,只能嚶嬰低鳴,先時氣焰蕩然無存。
兩條只能眾打手還不太明白生了什麼事,兩條惡犬竟萎掉了。打手老大招呼一聲,「兄弟們上啊!打得他老娘都認不出他!「眾打手一擁而,沖蕭若拳腳齊下……
空中響起一連串「噗噗」之聲、拳拳著肉,伴隨骨髂喀喀開裂之聲……
搏鬥是毫無懸念的,六個打手轉眼間躺在地上,喚喲喚喲有直呻吟,一時半會兒爬不起來。
打手老大厲聲道:「朋友,今天梁子算架上了,報出你的名號,自有人會來收給你。」
「你們還不配知道我的名字。「蕭若好整以暇拍拍手掌,好似怕剛才打到他們身上會沾上髒東西似的,「青天白日,朗朗乾種,你們公然強搶民女、眼裡還有沒有王法?」
「王法?」打手老大像聽到一件極度荒唐地事,「我家老爺就是五法。」
蕭若冷笑一聲、「就憑你這句話、便能為你家老爺惹來殺身之禍。
打手老大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你就算可以不把我家老爺放在裡,可你知我家老爺在給誰辦事?哈哈……你要是壞了那位主兒的事,一百個腦袋都不夠砍、你逃到天涯海角也不管用、天大地大他最大、哈哈,說出來嚇死你……」
「喔?這我倒要聽聽,看嚇不嚇得倒我。「蕭若聽他說的離奇,好奇之心不可抑制。
打手老大也不知打哪來的力量、很利索的爬了起來,「那你站好了,我怕說出來把你嚇趴下!」
酒足飯飽的耶律紅纓蹦蹦跳跳跑了過來,嬌笑道:「不怕不怕、等會人家把主人的名號報出來,才真要把你嚇趴下,不信比一比!
「你們聽好了:「我們給他辦事的那位主兒……他……他就是當今皇上!……哈哈哈哈,你們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