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蕭若以為今科沒有十分情出的謀略人材時,一份很另類的奏章引起了他的注意。
該奏章的作看姓賈。名續。文章字跡中規中矩,內容卻大大與眾不同。一般舉子深受孔盂聖賢書影響。通篇少不了儒家仁義道德,而這篇文章不談仁義。談的全是一一權術。
從對敵權術到馭下權術,從治國權術到外交權術。通篇充滿陰謀詭計。險惡生浴。在作看眼裡。只有利益。沒有道德。對於現今戰局。見解也異常深刻。並提出一條陰毒的絕戶計:先假意與契丹人議和。悄悄派大軍埋伏在長城喜峰口以北。待兩國議和成功。所有契丹人都以為戰爭結束了,興高采烈自喜峰口出關回到塞外之際。無疑是契丹大軍戒備最弱的時候,突然伏兵盡出。殺敵人一個措手不及,有望一舉殲滅敵軍。一勞永逸的解決遊牧民族威脅。
蕭若直看得手足冰冷。身在火爐旁邊。硬是感覺一陣陣寒氣撲面而來。饒是以來自21世紀的他,都有點接受不了。
他默然良久。不得不承認。文章裡的東西雖近乎詭道。但卻很實用。比一般書獃子唱道德高調好得多。
蕭若遲疑一下。派內侍去傳舉子賈續來一見。
不多時,一個柱著拐相的書生顫巍巍走進御帳,扔掉拐相翻身跪倒。「誰南舉子賈續叩見吾皇,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嗓音低沉而嘶啞。
蕭若微一擺手,「平身,賜座。
「謝皇上!」賈續錳緩站起。
自有宮女抬來凳子,賈續便老實不客氣坐下。
蕭若凝目打量、只見賈續骨瘦如柴,眼眶深陷。容貌很是醜陋,面色森冷,給人一種陰陰的感覺,方腿瘸了,只能依靠拐相行走。他看上去應是中年,但兩鬢血白,神情枯槁,既像中年人,也像老年人。讓人不易猜得出年齡。
蕭若看著,心下未免有幾分不喜,忍不住問道:「不知愛卿現今秋幾何?
賈續一欠身,恭恭敬敬答道:「微臣今年四十有二。」
蕭若心說怎麼才四十二歲就跟七老八十似的?他不是以貌取人的人。感興趣的是難方胸中稻略,心念微轉,道:「愛鉚的奏章朕看過了。有一個問題很好奇。愛卿學的都是什麼書。莫非是法家學說?」文章中涉及各個方面地權術陰謀,使他產生這種想法。
賈續面無表情,道:「皇上明鑒,微臣所學與尋常讀書人並無不同。只不過看法與常人略有差異。」
蕭若道:「就說你提出的對付敵人的那計謀、先跟人議和,轉身就用伏兵偷襲,著實陰毒得可以,這種事一般人都做不出來。」蕭若雖不是什麼道德高尚的正人君子。但對此等卑鄙小人做法。還是心有牴觸的。
「微臣斗膽,想清教皇上一個問題。」賈續依舊面無表情,不緊不慢說道。
「說「。
賈續道:「獵人在樹林裡打獵。挖陷阱設圈套捕殺野獸。此舉有無不妥?」
蕭若隨口道:「那有何不妥!陷講圈套有助於獵人打獵。自然是設得越多越好。要是打不到野獸。獵人豈不是要餓死了。」
「那好、」賈續唇角扯動。露出一個殘忍的笑意。「契丹人破關入屠我百姓。毀我城邦……罪行磬竹難書。胡虜人面獸心。滅絕人性,與野獸何異?對於野獸,我們毋須講人道,正如同獵人對待獵物。
蕭若聽得呆了一呆,即而苦笑。這種言許太霸道了,記得21世紀時。某個級大國也是先把敵國定義成邪惡軸心,然後就可以把人道拋開一邊進行打擊。跟賈續的論調有異曲同工之妙。
不過,提到無辜受難的河北百姓,蕭若胸中怒火熊熊燃燒、大大沖淡了他的罪惡感。「先跟敵人簽和約,再撕毀和約動突然襲擊,似有損朝廷地信譽。」他聲音很低。也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難賈續說。
賈續道:「自古兵不厭詐、這種事情歷史上絕不罕見。比如秦末時。楚霸王項羽與漢王劉邦屢戰數年。最終簽定縛戰和約、平分天下,其後韓信彭趕的援兵趕到、劉邦當即撕毀和約,對楚霸王動突然襲擊。終於逼得楚霸王烏江自刮,一舉定鼎天下。干古後人只記得劉邦平定群雄開創大漢天下的功績,並不指責他的做法。」
說到這裡,賈續頓了一攤,語音鏗鏘的說出一句:「因為,勝利看是不受指責的!
蕭若英目中神光炯炯,閃爍著異樣的光芒,笑道:「不過這計策裡還有一樁難處,就是喜峰口目前仍在契丹人掌握之中,如何能在關隘以北神不知鬼不覺部署伏兵?」
賈續直直望著皇帝,嘴角扯動一下,似乎算是笑過,「皇上早已胸有成竹。何必問微臣?否則、皇上也不會跟臣單獨說這麼多話了。
蕭若語氣一窒,瞧了瞧賈續,律坦白說出一句話話:「你這真不討人喜歡耶!比那些擅長揣摩上意阿讀奉承地奸臣差多了。哈哈哈……
翌日初七,休兵停戰多日的華朝大軍終於有了動作,皇帝下旨出兵。親率全部二十萬大軍北進、徑直撲向長城要隘喜峰口。
契丹人很快就探明華軍動向,耶律罕牙判斷華軍在玩圍魏救趙的計謀。若引兵去救,很可能一頭撞進對方的圈套當中,故而下令全軍接兵不動。靜觀其變。
契丹人在喜峰口的守軍只有六百人,當二十萬華朝主力開到時,六百契丹人嚇得肝膽俱裂,如何敢硬抗,立馬選得無影無蹤。喜峰口兵不血刃而下。
佔領喜峰口第二日,耶律和又來議和。
蕭若一開始態度強硬得不得了、堅持上回開出的兩個條件。否則絕不談和。
耶律和不慌不忙,指出打下去的話難天朝也沒好處,因為華軍已犯了兵家大忌、兵法有云:窮寇勿追、歸師勿遏。華軍佔據喜峰口便是封鎖了他們的歸路,他們全軍上下必同仇敵愾反撲,回歸故鄉之心越急切,暴出的戰鬥力就越驚人……云云。
一番話說得皇帝面色微變,似乎此前沒有考慮到這一點。反倒走一著臭棋。
耶律和然後很有誠意很有耐心的建議兩國議和。那樣對雙方都有好處。
皇帝態度漸漸軟化下來,認真商討起議和地具體事宜來。
經過兩天討價還價。最終達成停戰協議。第一個條件,是契丹人歸還一半遼東土地給華朝,算是雙方各退一步。
第二個條件因耶律罕牙死也不肯削去帝號。向天朝皇帝稱臣納貢。寧願打到最後一個人也不讓步。蕭若也知這條件太過強人所難。死話堅持的話就談不成了。只得換一個條件。要求契丹方面把姬伯燂和殷百里交出來。以表達契丹人和解的誠意。
耶律罕牙迫於天朝強大的軍事壓力,不得不接受條件,下令逮捕姬伯燂與殷百里兩人。
姬伯燂自知事敗。無顏見江東父老。絕望之下觸柱而死。殷百里自不會束手就擒。施展雙刀絕技殺開一條血路。逃出契丹大營。不知所蹤。死在他手下的契丹人足有上百。其中還包括一名千夫長。
耶律罕牙見兩人一死一逃。交不了差。將姬伯燂的屍體交給對方時。提出可以用另一個條件作補償,把以前投降地華朝地方兵兩萬餘人交給天朝。蕭若同意了。
兩萬餘失節降兵被契丹人押送到華軍駐地,蕭若便下達旨意,所有校尉級以上將官通通拿下。打入牢中,待返京以後以投敵判國之罪論處。至於底下的士兵麼。蕭若與眾將商議之後作出決定。認為他們身不由己。可免一死。但他們畢竟曾投效異族掉轉槍頭對付自己人,罪不可恕。遂解除所有人兵藉,通通貶為苦役,讓他們努力幹話為自己贖罪。日後表現得好的、或可重歸軍中。
兩國達到停戰協議,蕭若便率全軍離開喜峰口南返。
契丹人軍營裡一片歡騰,士兵們相互慶幸總算有命回故鄉了,狂喜不已。遊牧民族全民當兵。他們當中一大半是普通牧民,急於回草原與家人團聚,此番南征過一半士兵永遠留在了關內,倖存地不足半數,簡直就像一場惡夢。
自耶律罕牙以下,將領們看見底下士兵地反應,俱都面有慚色,當初大舉興兵時許下他們的榮華富貴都沒有兌現,到頭來,卻要灰溜溜地逃回大草原去。
一得知華朝大軍全軍南返,耶律罕牙便迫不急待率軍奔向喜峰口。他也非頭腦筒單之人,生怕華軍突然翻臉偷襲,派了不少偵騎嚴密監視華軍行動,直到確認華軍一直在不緊不慢的向南方行軍,沒有任何突然殺回馬槍地跡象,才總算鬆了口氣。
他手下頭號重臣南院大王蕭如晦為人老辣,多長了個心眼兒,讓偵察騎兵清點華軍留下的灶坑,現正好是二十萬人埋鍋造飯地坑數、蕭如晦最後一絲顧慮就此煙清雲散。
數日後,契丹人佔領了空無一人的喜峰口,上下將士無不喜笑顏開,唱著草原歌謠往北出關,而此刻,華軍卻在喜峰口以南三百多里之外。
這一日正月十五,正是元宵佳節,夜晚,一輪皓月如銀盤般掛在天際,清暉明淨如水。大地萬物像撒上了一層銀粉。夜風撲面。萬賴俱寂。
華軍大營。御帳外,小公主耶律紅纓正大嬌嗔,吵著鬧著要見主人。王楚月只是說不行。面無表情的跟她周旋。
自大軍離開喜峰口南返,英明神武的少年皇帝便染病了,連日來只待在御帳裡休養,誰也不見,軍中一切事物由軍師王楚月代理。
南返這幾日,王楚月下令每餐埋鍋造飯時,都要多挖一倍的坑數,以前八人吃一口鍋的話,現在就四人吃一口鍋。士兵們不知為什麼,豎抉行命今就對了。
對於這麼大規模的軍隊。底下士兵每天見到的也就是周圍一些人,反正四面八方都是人山人海。對軍隊總人數很不敏感。很少有人察覺到離開喜峰口後,軍中少了十萬人。
這幾天耶律紅纓每天都要來纏皇帝,無一例外被王楚月轟走,今晚耶絆紅纓說什麼也不走,非要見到皇帝不可,說是親手做了豆沙餡的元宵一定要給主人嘗嘗。
王楚月給她纏得不行,算算時日,平靜無波的臉上忽然顯露出一縷微笑。道:「你真想見皇上?」
耶律紅纓一聽有戲,精神一振,把小腦袋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
「那好,你隨我來。「王楚月淡淡丟下一句,轉身走進御帳。
耶律紅纓歡呼一聲,蹦蹦跳跳跟了進去。
進得御帳,卻見裡面侍候的嬪妃宮女一個不少,皇帝卻不見蹤影。
「主人!主人呢?主人哪裡去了……」耶律紅纓失聲驚呼。
王楚月悠悠眺望窗外皓月,淡淡道:「你的主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現在在喜峰口以北……」
「……」
同一時間,喜峰口以北數十里、山峪將盡,再往前就是謾無邊際的大草原,契丹大軍正身心完全鬆懈回歸故土的時候,突然遭到大規模伏擊。
淒清月色下、火箭穿空,殺聲震天,伏兵正是蕭若親率地十萬精兵。以泰山壓頂之勢殺將出來,契丹人絲毫沒有準備、頃刻間亂作一團。大部分人連生了什麼事都不知道、只知打馬狂奔,以求逃命。
華軍精銳按事先計劃穿插分割、輕易將混亂中的敵人沖成一段一段。使敵人各級指揮系統進一步失效。
黑暗混亂中、契丹士兵蒙頭蒙腦,只覺四面八方都是漢人軍隊,似乎是從地下冒出來的,絕望之情不可遏制的謾延開來、他們很難組織起有效的抵抗,迅呈現崩潰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