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得得,一行人邊行邊談談笑笑,倒也不寂寞。少年皇帝說他服飾怪誕,口音也怪怪的,問他究竟是哪的人。
蕭若可不會犯傻到回答自己來自未來21世紀,他略一轉念,便杜撰好一番說辭,說自己祖先是沿海居民,有一年莊稼收成不好,活不下去,便隨村裡人一併乘海船移民去了南洋。直至自己這一代,因思念故國,回到中土,是以服飾口音已有了不小的偏差,但彼此對話也堪堪聽得懂。
少年皇帝當即釋然,感歎不已,還好生寬慰了他一番。
蕭若敏銳地覺皇帝眼睛裡有一絲難以掩飾的陰霾,似乎內心深處並不像他表面上那麼快樂,蕭若萬分不解,想不通他身為皇帝還有什麼不如意的事。
少年皇帝只覺這怪人知道好多稀奇古怪的東西,有些事物簡直聞所未聞,讓好奇心極重的他,直喜得渾身上下搔不到癢處,不多時便把蕭若引為平生知己了。
蕭若自與他們言談中得知這少年皇帝打小最惡讀書,專好遊玩,是個標準的紈褲子弟,十三歲時先皇龍馭歸天,他以皇后嫡出長皇子的身份登基為帝。大臣們對他這尚未親政的小皇帝也許督導得過於嚴厲了一些,總之最後養成了一副叛逆的性格,大臣說什麼他都厭煩,最喜歡玩的就是微服出巡,跟鄉間農夫農婦們倒是有說有笑,毫無拘束,全然沒個一國之君的樣子。每每一聲不響突然消失幾天,把朝中文武百官嚇個半死。
蕭若心中一動,中國歷史上倒確確實實有這麼一位荒唐皇帝,便是明武宗正德皇帝,別是就眼前這位老兄吧……
問起來才知現今根本就不是明朝,甚至也不是中國歷史上任何一個朝代。他們唐以前的歷史與史書上記載的差不多多,但從大唐王朝崩潰開始,歷史就生了偏差,趙宋王朝並沒有出現,而是草莽中一位姓姬的大英雄削平群雄,彌平亂世,重新統一江山,國號為「華」——想必這個國號取自古籍中經典名句:「中國有禮儀之大,故稱夏;有服章之美,謂之華。」
蕭若頓時一陣頭痛,他一直以為自己撞上時空扭曲回到了古代,卻並不完全是,倒像在另一個平行空間。
「管他呢!」蕭若索性一古腦兒拋開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心想:「我只知此刻我看得見、摸得著的世界,對我來說是唯一的、真實的世界!管他是第幾個平行空間——那又與我何干?!」
現今是弘安六年,少年皇帝姓姬,大名一個「煌」字,系華朝第十一代皇帝。
當他們一行人來到山腳下一個小鎮的時候,蕭若望著滿鎮子古裝服飾的居民,最後一點點僥倖希望就此破滅,他認命了,他再也回不去21世紀了。
他一旦接受現實,徹底認命,心態立刻為之一變,念頭飛旋轉起來。
有道是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既然有幸——也許是不幸——來到這個極為酷似我國古代的世界,若不幹出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怎對得起大丈夫凌雲之志!他自然清楚自己21世紀的科技知識,在古代生產力下幾乎都派不上用場,但畢竟比這個時代的人多無數知識,眼界要開闊不知多少倍,就憑這麼個優勢,只消運用得當,大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乃至手握乾坤,主宰天下……
蕭若把目光投向身旁少年皇帝。他是個多麼不稱職的皇帝啊,荒唐任性,把江山社稷不當江山社稷,他應該去做他無憂無慮的紈褲子弟,硬要他做皇帝,無論對他、對天下臣民,都是一種悲劇,一種負擔!並且又長得跟自己這般相像,嘿嘿,嘿嘿……一個竊國陰謀在他心底成形。
「既然你不想做皇帝,何不讓給我來做?我來幫你受這份活罪。」蕭若很想這麼說,但不敢輕易說出口,他不是小孩子,自然清楚要冒冒然這麼說將出口,最大的可能性是自己被當成謀逆者,當眾凌遲處死。
必須另想他法。漸漸的,他有了計較。他裝作好熱的樣子,「夫」的一下拉下外套拉鏈。
「咦,你的衣衫好生奇怪!」果然吸引了少年皇帝好奇的目光。
「嘻嘻,這叫拉鏈,沒見過吧!裡面一件衣服叫毛線,比絲綢衣服暖和,比獸毛衣服輕便,天下間只此一件……還有,你看我裡面這條褲子,褲腰帶能伸能縮,這叫鬆緊帶,比你的褲帶強多了吧?嘿嘿嘿……」他獻寶似的炫耀著身上衣服的好處。
少年皇帝羨慕得狂,一把拽住他不放,「好兄弟,你脫下來讓朕穿上試試……就一次,成不成,成不成?」他軟語哀求道,大有你不答應我不放手之勢,合著把小時候跟父母撒嬌的本事都用上了。
蕭若絲毫不為所動,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成不成,春天天氣也不暖和,要把衣服都脫給你穿,還不把咱給凍壞了。」
少年皇帝笑道:「你穿朕的,我們換的穿。」
蕭若等的就是這句話,心下暗喜,表面上還裝作不情不願的樣子,勉勉強強開始脫衣服跟他換穿。
一旁的太監郭東亭一見此事大大不合禮數,便欲阻止,猛地想起前不久碰的釘子,只得悻悻然作罷。
兩人懷著截然不同的心情各自穿上對方的衣裳。
皇帝那件偽裝身份的儒衫也就罷了,裡面的皇帝便服觸手如清風流瀉,不滯不澀,針腳稀薄而工巧,綴繡圖紋均是手繡,狀極工巧。顯然是天下最好的裁縫、以天下最好的絲綢、經過最精心的裁繡織成。蕭若穿在身上,君臨天下的感覺油然而生。
蕭若並沒忘記目的,佯裝不經意的笑道:「真巧了,我們不但容貌像,沒想到連身材都相仿。」
語音一落,少年皇帝尚未答話,一旁小海子望著難分彼此的兩個少年,靈機一動,笑道:「萬歲爺,奴才有個想法,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皇帝笑罵道:「狗奴才,跟朕這麼多年,還不明白朕的脾氣嗎?有話就直說,說錯了朕又不會罰你。」
小海子告了個罪,才笑道:「奴才想啊,萬歲爺最不喜歡管國事,最討厭跟那些混帳大臣打交道,這幾年來可苦了您了。就偶爾出京微服出巡散散心順帶探訪民情,也是不出幾天便會給那些討厭傢伙追回去……而今既然這位蕭公子長的像萬歲爺,不如就讓他當您的替身。下回萬歲爺想出京時,只消蕭公子往御書房那麼一坐,萬歲爺您不就自由了嗎?想去哪玩,就去哪玩,想幾時回去,就幾時回去,逍遙自在,豈不快哉?!」
少年皇帝一聽之下,眉飛色舞,連連道:「好主意!好主意!朕怎麼就沒想到,小海子真有你的!」
蕭若表面上不動聲色,其實肚裡樂開了花,計謀已成功了一半,剩下的就是讓真皇帝出京之後就回不來,自己以假代真了。
便在此時,郭東亭再也忍不住,冷冷道:「萬歲爺請冷靜想一想,此事萬不可行。其一,此人來路不明,要是屆時他藉著皇上的身份**後宮呢?!其二,要是他圖謀不軌,意欲犯上作亂呢?!」語音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皇帝與小海子的笑容僵在了臉上,蕭若則是倒抽一口冷氣,背心直冒冷汗,心下狂叫大事不妙。
少年皇帝望著蕭若,臉色陰晴不定,嘴唇開闔,數度欲言又止。
郭東亭情知皇帝已被說動,趁勢道:「萬歲爺,此人與您天顏如此相像,絕非幸事,不若盡早殺之,以絕後患!」
蕭若心底大寒,姓郭的死太監好不陰毒,竟慫恿皇帝殺掉自己,同時也沒想到這小皇帝荒唐胡鬧,卻仍然對皇位非常看重,不容有一絲一毫的威脅,看來自己實在是打錯算盤了。他不知不覺緩步向後退去。
猛覺人影一晃,郭東亭已閃至他身後,不由分說,伸出兩隻枯瘦的手掌牢牢扣住他雙手手腕,陰惻惻道:「朋友,不打招呼就想走麼!」
蕭若只覺他兩手就像一雙鐵鉗,死死扣住他的手腕,不論怎麼掙扎,都紋絲不動。這死太監身懷武藝!他突然間明白了,皇帝微服出巡帶的兩個太監隨從,一個固然是心腹寵臣,另一個卻是……保鏢!!
郭東亭眼望少年皇帝,等待命令,只要皇帝稍稍點個頭,一掌拍將下去,頃刻間便把這古怪年輕人給結果了,永絕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