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覺睡得恐怕是此生最痛苦的了,一整晚都在做夢。噩夢接著噩夢,可是頭偏偏暈的厲害,怎麼也醒不過來。只得忍受那種折磨,一直到天光,頭痛舒緩了,蘇舒才能睜開眼睛。她靠在床頭,一摸睡衣,現都被冷汗浸濕了。
深深,深深的吐出一口氣,她坐著一動不動,再次閉上眼睛,她需要思考,需要理清離開宣府的那一段日子,這裡所生的所有事情。
門外傳來輕輕的叩門聲,緊接著是蘇舒熟悉的聲音,「少奶奶,你醒了麼?」
「紅妝!」蘇舒又看見她,只覺歡喜,叫道,「醒了醒了,你進來吧。」
依舊是清清爽爽的容顏,不過身量似乎高了一點,紅妝端著一盆水走進來,還沒等放好盆子,蘇舒已經從床上跳下來,拉住了她的胳膊。
「紅妝,你去衙門沒事吧?他們有沒有打你?來,給我看看……」蘇舒關切的打量她週身,甚至要翻起她衣袖檢查。原來紅妝和書簡昨日被傳去衙門問話,因為宣瀟是被關在疊翠樓的,之後逃走,他們自然也被牽連。
「少奶奶。」紅妝忙搖搖頭,「他們沒打我,只是問了些問題。少奶奶……」她看著蘇舒,一時不知道說什麼話來安慰自己的主子,頓了頓道,「少爺應該沒事的,你不要擔心,逃走也總比抓到衙門來得好啊。」
蘇舒皺起眉,但是沒有立刻說話,接過毛巾擦了把臉,才說道,「紅妝,你也覺得四娘是被他殺死的?」
「啊,這個……奴婢自然沒有這麼想。只不過,只不過……」紅妝忙垂下頭。
蘇舒注意到她的稱呼改成奴婢了,看來她很怕自己會責怪她說錯話。於是笑笑道,「紅妝,你不用怕。四娘是不是相公殺的,現在還沒有確定,你也可以懷疑他的。畢竟……畢竟那天真的是人證物證俱在呀。」
「不。紅妝從來都不覺得少爺會殺人,只是……」她看了看蘇舒,鼓起勇氣道,「就像少奶奶說的,那人證物證都在,少爺要是不走,肯定會被定罪地!到時候不是便宜了,便宜了……哼……」她低哼一聲。沒有說下去。
現在宣府是由宣玨當家。蘇舒自然知道她要說地是宣玨。而宣瀟無緣無故惹上命案。又是在宣東流死後沒幾天。若不是人為。那老天可真夠殘忍地。要他受一次又一次地打擊!蘇舒也哼了一聲。挑挑眉道。「紅妝。那天地情形你可記得?清清楚楚再給我說一遍。」
兩人從房裡出來。已經過了半個時辰。來到偏廳打算吃早飯。紅妝瞄了一眼桌上地飯菜。臉色一變。沖旁邊地丫環喝道。「這都是些什麼東西?是我們少奶奶能吃地麼?還不給我換下去!」
那丫環名叫魚兒。在疊翠樓時間待得不久。低頭抖抖索索地答道。「少奶奶。廚房說。就這些了。奴婢也沒有辦法。只好端過來。」這桌上地飯菜跟他們下人吃地一樣。她當初也反抗地。但是瑞嫂眼睛一瞪。一幅要打人地摸樣。她膽子小立刻就屈服了。
蘇舒心裡有數。宣東流一死。宣瀟又失蹤。她現在就是一塊任人宰割地料!而管理廚房地瑞嫂年前因為謝雨華地事情被她教訓過一通。如今不抓著時機報仇才怪呢。她沖紅妝擺擺手。「算了。鹹菜饅頭又不是不能吃。將就著吧。」她坐下來。搬開饅頭。還算好。至少不是餿地。不過。這瑞嫂也真夠狠地。真是一點時間都不捨得錯過啊。
「少奶奶。這……你能忍。奴婢可不能忍!我這就找瑞嫂去!」紅妝一甩袖子。就要往外面去。
蘇舒放下饅頭。趕緊追
「紅妝,你去了有什麼用?你知道我們疊翠樓一直可以不(本書轉載守宣家的規矩,可以自由自在,是誰在後面罩著我們呢?對,是老爺,你也知道。可公公,公公他已經不在了!瑞嫂是二娘地人,二娘是我的長輩。紅妝,你一會頂撞瑞嫂,是否想要我去找二娘,為你賠禮道歉去?你好好想想,這是你現在應該做的事情麼!」
一席話說的紅妝停下了腳步,但是她依舊仰著氣得紅地臉道,「少奶奶,他們欺人太甚!今天我已經現疊翠樓裡丫環下人都少了一大半,如今廚房還給你吃這些東西!少奶奶,難道我們就給他們一直這麼欺負?」
「紅妝,你先別那麼激動,現在只是少了些下人,飯菜差了點。這些我都無所謂的,你又何必氣成那樣。」蘇舒歎了一口氣,「我現在只想知道宣瀟他去了哪裡,其他地,暫時沒有精力應付,還是以不變應萬變吧。你也要叮囑這裡的其他人,不要去招惹是非,我們要低調再低調,懂了麼?」最好低調到他們全都忽略掉她,那就更好了。
「低調再低調?」紅妝眨眨眼睛,「少奶奶,怎麼個低調法?」
「就宅在疊翠樓唄,什麼地方都不要去。能不去就不去。」蘇舒扔下這句話後,自個兒卻慢悠悠走出了院子。宅是要宅地,不過宅之前她要先去會會宣府的所有人,看看他們對她回來可有什麼不同地反應。
第一個遇到的是馮仙貞,她正在院子裡嗑瓜子呢,看見蘇舒打她門前經過,立刻跑了出來,在她身後叫道,「弟妹,哎呀呀,弟妹,我正打算去看你呢。這幾天趕路這麼辛苦,你怎麼不在房裡好好休息一下。」她眼睛一轉,「弟妹,你這是要去哪裡
「去神樓跟公公上香。」蘇舒淡淡回道。
「是,你是應該給公公多上點香。讓他保佑三弟不要被衙門抓到。弟妹啊……」馮仙貞湊到她耳邊,神秘兮兮的說道,「聽說衙門派出好幾個神捕去找三弟了,不過沒有貼通緝令。」她誇張的歎了口氣,「唉,還好沒貼,不然真的是丟了宣家的臉。你說說,三弟怎麼就那麼瘋,去殺四娘呢!」
蘇舒挑挑眉,「聽說那天大哥找了他喝酒?也許喝醉了
看她表情鎮定,既不關心又不為自己的相公辯解,馮仙貞一時猜不透她的心思,只得訕訕一笑道,「喝醉酒?那也沒見我相公去殺人嘛。弟妹,別說我不提心你,聽說四娘的父親是個武功很高的鏢師,說不定也在找三弟呢,你小心找到你身上來。」
「多謝姐姐關心了,如果沒有其他事,蘇舒先告辭。」蘇舒禮貌的行了一個禮,往前走去。馮仙貞的表現十分正常,假裝關心,實則刺激,正因為很正常,所以蘇舒覺得這件事跟她應該是沒有關係的。
她繼續往前走,只是路線有點繞,先繞過王玉凝的院子,又繞過宣玨的院子,現他們都不在,於是真的去了神樓。
正如馮仙貞說的,她確實應該為宣東流多燒點香,不止為保佑宣瀟,也為了對他的愧疚。她作為媳婦,實在是沒有盡到媳婦的責任,可惜已經太晚了。
神樓裡,光線比較陰暗,一走進去就有陰深深的感覺。那些牌位整整齊齊的放在案頭,整整三排,那一個個名字似乎都在訴說著自己的故事,空氣凝重而詭異,瀰漫著令人覺得有些沉重的香味。
「二娘?」蘇舒看見一個人此刻正立在那裡,從她婀娜的身姿,精緻的髻,可以看得出她正是宣東流的二夫人,王玉凝。不過她沒有再穿華美的衣裙,也沒有佩戴耀眼的飾,而是著一身雪白的衣衫,鬢別了一朵白色的小花。
她轉過頭,即便在陰暗的光裡,也能看見她眼角的皺紋。她憔悴了,這是遮掩都遮不住的事實,或許她也沒有想過要去遮掩。
「蘇舒?」她淡淡笑了笑,「又來給老爺上香?」
看來她昨天給老爺上香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蘇舒點點頭,「是的,只是沒想到二娘你也在。」她直覺的,公公的死,似乎讓這位二娘變軟弱了。她眼角眉梢的鋒芒藏了,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溫順的婦人。
「老爺死了,我活著也沒多大意思。只願常伴青燈,日夜念佛,好度老爺上得天,做神仙……」她忽然收聲,淡淡一笑,「蘇舒,過幾天我要去明城郊外的慈靜庵,靜修一段時間。仙貞也一起去,你去麼?」
還真去吃齋念佛啊?蘇舒搖搖頭,「我不去了,剛回家裡,還有些事要處理。二娘,那你們一路順利。」
王玉凝看她一眼,眼神裡似有深意,卻沒有說話,姿態優雅的離開了神樓。
她的表現不像馮仙貞,她的表現完全異於平常,彷彿換了一個人似的。蘇舒皺起眉,這改變當真是因為公公逝世而引致的麼,還是有其他原因?去慈靜庵一段日子?難道她是在避開什麼?
她點燃一根香,鄭重的對著宣東流的牌位拜了三拜,嘴裡喃喃道,「公公,請你保佑宣瀟平安,保佑他的傷快點好,保佑他不會被神捕抓到。再保佑我,給我足夠的時間,公公,我一定會為他洗脫罪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