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滿山守關士兵的轟笑聲中踏著滿地冰凌在谷中驛道上蹣蹣跚跚向來路行去。
傅達禮坐在轎裡,心中七上八下,異常焦急。此行過不得勝境關,只好打道返回昆明,而吳三桂私鑄帥印、磨刀霍霍、即將造反的消息便不能及時送抵京城報與皇上,而皇上卻還蒙在鼓裡,正在那兒高高興興地等著吳三桂撤藩北歸,說什麼「朕親掃百花之榻以待」,待得吳三桂率鐵騎喊殺而來,定是如晴空霹靂當頭擊下,江山震動,天下恐慌!若如此,不僅事難收拾,自己與折爾肯身處雲南事之處,亦負有失察之責,當歸入罪不容誅之列也!再說,此去昆明,好在還能與折爾肯重合一處,有事時也好有個商量照應;然壞處乃是自己又重新陷入吳三桂之老巢,置身於其鷹犬監控之下,斷無再離雲南之機!如其一旦舉事,是否會將自己與折爾肯兩人斬殺了祭旗也在未知之數!想到此處,傅達禮竟突然感到絲絲涼風徑往脖子上吹來,彷彿正有一把利刃凌空向自己脖頸間襲來一般,他下意識地縮縮脖子,左右轉頭看了看,肯定腦袋仍好好地安在自己脖子之上,而自己仍穩穩地端坐於轎子之中,那轎子正隨著轎夫的腳步極有節奏地晃悠著,他這才順著剛才的思路往下想去:自己身為朝庭命官,此番深得皇上器重,被委派為吳藩撤藩之欽差大臣,與折爾肯一道共擔大任,為官者能獲如此重托之殊榮,試問滿朝文武又能有幾人?如此看來,此番折回昆明,如竟遭遇不測,乃歿於皇上親命之事,亦算得上是死得其所,或許還能獲得皇上親筆題辭祭葬,不僅沒有辱沒祖先,還可說得上是光宗耀祖了!唉!只是不知身居貴州貴陽的雲貴總督甘文焜會不會得知吳三桂已決意舉兵造反?如他已知曉,必會設法向皇上秉報,但其如若不知而仍蒙在鼓裡,則此番返回昆明,自己當與折爾肯細細商議,我等身為欽差大員,目標過於扎眼,已決無出滇之可能,當再秘派一人潛至貴陽,將消息及鑄印證物交由甘文焜甘大人,叫他務必設法秘派心腹敢死之人快馬飛赴京城報與皇上!往北只要出了貴州邊境,便可脫離吳三桂之控制範圍,沿途各驛站皆可有良馬換乘,那時快馬加鞭,十來天便可抵京,報與皇上,皇上也許還來得及作出部署,派大軍封住湘黔、川黔、滇桂一線,將吳藩之亂控制在滇、黔兩省之境內,然後再調集天下兵馬圍而剿之,將戰火限於雲貴兩省之內,唯如此,方不至於讓天下之地盡陷於兵禍動亂之中,不至於讓天下百姓吃盡那流離失所、水深火熱之苦,如此,則國家幸甚,天下幸甚,百姓幸甚!
想到此處,傅達禮心中覺得略略鬆了一點,可又一想:自己與折爾肯受命前來雲南,身邊隨行只有皇上侍衛張劍池一人,此人乃大內武功高手,如使其前往貴陽,自然是上上之人選,以其之身手武功,隻身走出雲南去到貴陽甚至京城也必無難處!只是此人所受皇命,乃為護佑兩位欽差大人之安全,若要令其暫置兩個欽差大人於虎狼**中於不顧而秘赴貴陽,不蒂於令其違了皇上聖旨!如此也許竟是說他不動的。然若捨他而另尋別人,看來竟是難於上青天也!單看朱國治、劉昆二人派來護送自己的這群草包,無事時橫眉豎眼,大呼小叫,狐假虎威,一派威風凜凜的樣子,一旦真的遇上事來,竟連尿都嚇在了褲襠裡,便可知此二人手上決無敢死可用之人!唉!看來人若為官,平時萬事都講律條,光知一絲不苟辦事也是不成啊!還得私下施些手段,養上一兩個心腹死士,一旦有了生死變故,方才有人可供驅使效命,以為臨危救命之一搏也!一念至此,他暗暗歎了一口氣,心道:「如日後最終能脫險回京,此事必當謹記慎行,以防日後之不測也!」
他伸手掀開窗洞小簾,探頭向外看去,只見漫空陰霾,愁雲慘慘,今日天氣還算不太壞,起碼沒有像前些天那樣下起大雪來,但山間道路兩側那些老樹之上,也全掛滿了白花花的冰凌,冷風呼呼地吹將過來,觸膚竟如利刃刮削般疼痛不已!他放下窗簾,衝著外邊大聲吩咐道:「走得快一些,別遊山玩水似地晃蕩!今晚定要趕回亦佐縣衙!」
原來,他此次出昆返京,雖是有事要回京秉報,但畢竟覺得吳三桂便是反意已決,但離其舉兵起事也還有些時日,尚未料到事情已經如此緊急,迫在眉睫;再說也誰都不知道吳三桂竟已下令封關,許進不許出!故而他沿途且走且玩,什麼石林呀,天生橋呀,落水洞啊,武侯祠啊,凡是離官道不遠的名勝古跡,他都拐進去看了一遍。文人嘛,登臨縱目,弔古抒情,借出差公幹之便順道遊玩一下,自古以來在官場上本也是再平常不過之事。而眼下事突生變,再拖延下去,那便是天大之罪過,別說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便是自己心中也容不得如此拖沓而誤了軍機!故此刻他心中已打定主意,今晚定要趕到亦佐縣衙,叫縣令備上三、五匹快馬,明日清早從這幫隨行的膿包中挑選三兩個略略機靈點的跟自己一起騎快馬趕回昆明去,沿途於當地衙門再換兩次馬,五百來里路程,最多三天便可趕到。雖然自己老胳膊老腿的經不住多少顛簸,但事已至此,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反正還不至於就顛掉了老命罷!
他心中打定主意:只要能平安回到昆明,無論如何也要和折爾肯一起說動皇上侍衛張劍池,讓他隻身易裝潛行,急趕赴貴陽乃至京城,將吳三桂將反之情形盡快報到皇上耳中!
且說大理點蒼山中和峰下,韓風孤身單劍跟著沒命奔逃的劉毅追去之後,碧煙神尼趺坐於木台之上,緩緩調動內息,將已被楊玉蟒臨死前巨力一掌震得逆亂之心脈一絲一絲地收納歸絡。半個時辰之後,感覺內力已略有恢復,雖渾身上下仍是疼痛不已,但似已能活動。她伸手向坐於自己身旁的鳳姑身上幾處大**點了幾下,又勉力支撐著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慢慢挪動著步子,向軟坐於台邊欄杆之下的沐蘭走去。
靈幻見狀,急忙走了過來,伸手摻扶著神尼,開口道:「師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