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明老道聞言竟怒火大盛,「呼」地轉過身來,一伸手將尹榮舉推得連退幾步,口中大罵道:「叫你個鬼!貧道自家之事,誰插手我便廢了誰!」
尹榮舉一驚,扶扶頭上官帽,細眼嘰咕一轉,吸了吸鼻子,一咬牙又道:「汝等皆是好漢,還說什麼『事若有失,提頭來見』!莫非竟忘了對吳王爺之承諾麼?」
眾人聽尹榮舉一說,竟一齊靜了下來,全都轉頭死死地看定張劍池。enxuemi。
空明老道咬咬牙,心道:「哼,拿下再說!」一擺手,幾個人一下散開,各擇方位,又將張劍池圍在了中央。
張儉池此刻心中甚是焦急,他本該趁這幾個人爭吵之時衝出屋去,只要到了外面山野裡,黑夜之中隱蹤而去也就容易多了。可剛才房內幾下快如電閃的打鬥用力太急,受傷的左腿已難以力,又未點**止血,眼下連左邊靴子裡都浸透了鮮血。右臂和左肩上的傷口也是隱隱作痛。他咬咬牙,一邊環視著這幾個虎視眈眈的對手,一邊慢慢移動著向煉爐邊退去。
那個扯風箱的鑄匠早已嚇得半死,顫抖著身子捲縮在風箱架子底下。他雖拜師學了點武功,平時在街坊間也拍胸脯允過幾回好漢,但見了剛才張劍池與胖和尚那三、兩招驚心動魄之鬥,這才知道什麼叫武功,什麼叫高手!才知道如若自己碰上這種人,死上一百次也只是轉瞬之事!官府知他泥范做得好火候拿得準,找他參與鑄印,他不敢不來,怕頂撞連累了妻兒老小。他恨吳三桂霸佔了自家祖傳的田產,卻又沒有抱石頭砸天的膽氣,只敢悄悄地將鑄印之事告訴了與自己交好的那名同知劉昆手下的探子。此刻,見這個「皇上侍衛」孤身一人,不僅身已受傷,且又處於眾多高手包圍之下,已陷入絕境,心中雖是替他著急,卻已連說話的勇氣都沒有。眼看馬上又是一場血肉橫飛的打鬥,他連看一看的膽子都沒有了,抱著頭縮作一團,恨不能找個地縫鑽將進去。忽聽外邊一片安靜,他知道又要開打,不由心中一抖,胯間一熱,竟尿了一褲子!
「嗷」地一聲狂嚎,打破了煉房內的死寂。
眾人聞聲一懍,盡皆扭頭望去。
原來,那個被張劍池一劍削斷腳踝的鑄匠抱著斷腿在地上翻滾,此刻不知怎地一下子滾到了他丟落在地的大鐵鉗上,將那把大鐵鉗壓得翹起來,那原本燒得通紅的鉗頭「噗滋」一下竟下衝心口直烙了進去,青煙冒處,一股皮肉燒焦的糊臭氣味瞬間瀰漫開來!
張劍池見機不可失,騰身一躍而起,向煉爐後邊翻去。甫一落地,雙足一分,身形往下一銼,馬步樁紮穩下盤,長劍往嘴邊一遞,張口咬住,兩手在胸前飛雲幾下,雙掌一立,用足內力向爐身猛然推去。
只聽「轟隆隆」一聲巨響,紅光冒處,火星亂迸,灶塵飛捲,漫空瀰散!隱約還可聽見一聲「哎呀」慘叫,一條人影跟著破碎的風箱一同飛裹進了灰火之中!
張劍池隨聲而起,手中青龍劍一挺,展動身形追著飛撒的火炭銅汁衝了過去。
空明老道等人突覺人影躍動,心知張劍池有所動作,待回過頭來想出招攻擊卻是為時已晚,只見轟隆聲中滿眼通紅的火炭銅汁劈頭蓋臉而來,不由大驚失色,沒命地展動身形向兩邊閃去!
原本圍於煉爐這一邊的那兩個高手雖見張劍池突然落在爐旁時便已知警,卻又怕他出手攻來,只是在原地拿好了架式準備與之一鬥,卻不敢上前,待聽得巨響聲起,只見張劍池身影一動便失去了蹤跡,只有滿眼的灶灰火星在空中亂卷!兩人大急,提劍追了上去,卻聽火灰之中突地傳來兩聲悶哼。
待得灰塵落盡,眾人睜眼看時,只見兩條屍體倒在地上,皆是被利劍從肩頸間斜削而下,前胸開了一條血淋淋的大口,鮮血尚汩汩地往外流淌,好不嚇人!
還是尹榮舉心中有事醒悟得快,顧不得到滿頭滿臉灶灰,跳腳叫道:「還不快追!還不快追!」
一幫人如夢初醒,灰頭土臉地搶到門外,只見四下裡黑漆漆一片,只有寒風呼呼地刮過,卻哪裡去找張劍池的身影?
卻說張劍池顧不得被火燙傷,騰身隨炭火灶灰一起向門口闖去,隱約中只見兩條人影從自己身前向兩旁竄去,急切中他不及多想,運起青龍劍閃電般連劈兩下,憑手頭輕顫之感,心知已傷了這兩人,他腳下不停,箭般衝出門外,三縱兩跳已攀上山崖,略辨方向,強忍腿上傷痛,一頭扎進黑暗中向昆明城疾奔而去。
到得城中驛館,天尚未明,他吃力地悄悄翻牆進院內,抬眼一看,欽差大臣折爾肯屋中竟還亮著燈火,「許是折大人一夜未眠!」心中一動,看看四下無人,幾步竄了過去,不及敲門,一掌推開門撲了進去。
折爾肯、傅達禮、朱國治和劉昆四人正坐在屋內等得心急火燎不知如何是好,陡聽「嘩」地一聲大響,一條人影撲進門來!眾人嚇得從座位上跳將起來,抬眼看時,只見滿身血跡手執利刃的張劍池已在屋中大口地喘著粗氣。不待眾人開口,他已從懷中掏出一坨黑乎乎的物件往折爾肯眼前一送,急道:「折大人,殘印!」
折爾肯一把抓過來,湊到燈下左右翻動著看去,卻因沙子灰塵滿佈而一時分辨不清。
朱國治一把提起茶壺道:「折大人,來沖一下!」
燈光下,用水沖過的印文閃著些許青黃的光芒,雖有缺角坑窪,字跡也有些少胳膊短腿的,但「天下都招討兵馬大元帥吳」幾個反寫的字樣卻清清楚楚,赫然在目!
幾位大員大驚失色,跌坐回椅子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作聲不得!
室外夜空中陰雲密佈,寒風呼呼地掃過。
遠遠看去,五華山上那幢高高的以供吳三桂閒暇時一觀美景的樓閣飛簷上吊掛的風燈劇烈晃動,彷彿在山頂上蹲了一支黑乎乎的巨獸,正眨巴著怪眼,打算攝人而食一般!
大清國如今漸已平靜的天下又將烽煙四起,血濺山河!
千百萬初嘗平靜安謐生活的庶民百姓又將被置於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境地,墮入血與火的深淵!
且說那天下晚在點蒼山中和峰下,韓風憑一腔血氣,慨然應允碧煙神尼所囑,提劍瞄著似已嚇破膽的劉毅的身影向大理城一路狂追下去,將近城門之時,轉眼不見了劉毅的身影!他抬眼看去,見原本大開的西城門竟「吱吱呀呀」地正在合攏關上。他心中一急,想要急衝進去,然所距尚遠,無論如何也趕之不上!他心中不禁有些惶然,停下腳步,不知如何是好,抬起茫然的雙眼,向那高高的城樓和長長的城牆看去。目光所及,竟見一個擔柴的樵夫挑著大大一擔山柴,走到城門下抬頭看看,略一停頓,扭頭轉身順著牆根向南邊走去。他心中一動:「想是有別的地方可以進得城去!」拔腿便遠遠跟了過去。
走得一段,眼看已到西城牆南端盡處,擔柴的樵夫向東一拐不見了身影。
他加快腳步追了過去,轉過牆角,天已漸漸黑了下來,遠遠看見那人挑著擔子晃悠晃悠地向南邊一個小村走去。他心中一緊,急步沿著下坡的小路向遠處高聳的南門城樓下奔去。到得門前,那大門已然關閉。他靠了上去,使勁推了推,大門卻紋絲不動!他心中一急,左手一抬,握拳就要向大門上擂去,突見手上不知何時竟染得血跡一片,這才想起自己前胸曾被劉毅一劍劃傷,幸而豹皮小襖極堅韌,被劃開之後,已將劍上力道擋去許多,僅是淺淺地傷了皮肉。再一想,自己手執利劍,身帶血跡,衣著襤褸,如此拍打城門,被那些守城的官兵見了,豈不是要壞事?他抬眼四顧,見離城門不遠處一條清溪,心中一動,摸索著走了過去,不想竟是一條頗為寬大、匯聚了蒼山清泉而流下的小河。他擇路跳下河坎,這才感到自己竟是又渴又餓,急忙伏下身去,將頭伸入水中。不想那河水本為點蒼山上千年積雪所化,便是赤日炎炎之夏季也刺骨砭人!他熱烘烘的頭一入水,便覺一陣冰涼透骨之感,急忙抬起頭來,一張嘴「咕嘟咕嘟」地猛喝了幾口,又伸手滔了一些,想將小襖上的血跡洗去,不料突覺渾身燥熱難耐,頭也一陣一陣地疼了起來,耳中「嗡嗡」地叫著。他不知為何會如此?一使勁站了起來,想從剛才下來的地方上去,但那高高的河坎卻跳了幾次都上不去!「許是餓的。上去找點吃的就會好的。」他心中想著,扭頭看見東頭不遠處有一道石拱橋,橋下似有台階可供上下。他轉身搖搖晃晃地走了過去。不想剛到橋下,眼前一黑,腳頭一軟,「咕咚」一聲栽倒在地,竟悠悠地昏了過去。
那柄沐蘭姑娘祖傳上古梁王所鑄的烏龍寶劍「噹啷」一聲掉落下來,無鞘的劍身半截在岸上,半截浸入水中,孤零零地斜躺在那兒,長長的劍穗在冬夜一陣一陣刮起的寒風中無助地飄動
長篇傳統武俠小說《點蒼狂劍》上捲到此結束。並以此書的上卷參加「屆網絡文學藝術大賽」之「網絡小說創作大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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