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三人各懷鬼胎,一路狂奔,雖然那呂月娘早已不知去向,卻誰也不曾想到要停下身來再擇方向。
荒草間那條小路突然向北拐了個彎,到了西洱河岸邊,竟變得漸漸寬闊起來,遠遠看去,那如飛虹臥波的黑龍橋已隱隱在目。
突然,跑在最前邊的劉毅猛地頓足,向河邊一株尚未冒出新葉的老柳樹看去。
五枚閃著冷光的鋼針將一塊尺許見方的白布牢牢釘在那株兩人合抱的老柳樹樹幹之上,白布上用炭黑歪歪斜斜地寫了幾行小字:「劉公子鈞鑒:三桂密函與百媚之暨盟主之位,孰輕孰重,汝當慎思之。月園之夜,世祖碑前,靜待佳音,屆時不至,請見密函抄本於大理城中,五華樓頭。」落款之處並未具名,卻畫了一柄彎彎扭扭的蛇形怪劍。
劉毅看完也不語言,眉頭緊攢,陰沉沉地向一旁踱去,立於河岸之上,久久看著河中一浪接一浪逆流倒捲的浪花。要殺孫百媚,在他劉毅來說,並非難事。憑武功而論,不出二十招,他定可將孫百媚斃於掌下。但吳王爺身旁尚有八面觀音,且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一旦她知道了是誰殺死孫教主,在吳王爺面前使出解數,怎麼還有我劉毅辯解的餘地?唉,真是紅顏禍水呀!
孫百媚雖跑在最後,但眼力極好,不待走近,便已將布上所書盡覽無遺。她心中一懍,站穩身形,冷眼向劉毅、枯爾巴一邊看去,右手大拇指已輕輕按在龍頭枴杖機括之上,以便在陡生變數之時,好痛施殺手,斬了眼前這兩個強敵,然後逃之夭夭!
枯爾巴睜大雙眼,將那幾行小字前前後後細看了三遍,雖有好幾個漢字他還認不出來,但大意卻看明白了。他一咬鋼牙,陡然回過身來,如鐵巨爪緩緩提起,牛鈴般的怪眼中精光暴射,閃出一片凶狠無比的殺機!
劉毅忽地轉身,幾個跨步走了過來,一伸手橫擋在枯爾巴法師身前。
枯爾巴法師雙眉一擰,厲聲道:「劉公子,既然殺了此妖婆便可取回密函,又何必費勁去追那妖女?劉公子,你閃開,本座舉手之勞,何必多慮!」言畢,身形一動,便欲向孫百媚撲去。
劉毅勁貫右臂,死死擋住了枯爾巴法師去路,沉聲道:「**師息……」末尾那個「怒」字尚未出口,卻見孫百媚眼中殺機閃現,手中龍頭拐已緩緩抬起,他心中一驚,大聲喝道:「孫教主且慢動手!」
孫百媚冷笑著將枴杖重新拄到地上,右手拇指依然輕輕按在機括上,冷冷道:「今日之事,劉公子有何見教?」
劉毅看看枯爾巴法師,將手臂放下,略略往旁邊跨了半步,索性將雙手合抱於胸前道:「汝二人若交起手來,依在下觀之,以功力而論,孫教主定非**師對手,而**師卻又必傷於孫教主毒鏢之下!」
孫百媚一怔,心道:「這廝果然不凡,竟早已窺破老娘心計。」心中不免有了一絲慌亂,暗暗咬牙,強穩住神色,冷眼看劉毅還有何計謀打算。
枯爾巴法師卻大吃一驚,好好地看了看孫百媚手中那根烏沉沉的龍頭枴杖。心道:「如果那棍棒裡真藏了毒鏢,自己全無提防,定被所害矣!」他暗宣一聲佛號,慶幸自己被劉毅攔住而沒有貿然撲上,果真好險!
其實,以孫百媚的暗器手法而論,只要不猝然重傷於枯爾巴法師神力之下,便是明白告知枯爾巴何時鏢,也定叫他無處可藏,無法可避,無地可躲。
劉毅在一側早已將他二人臉上神色看得一清二楚,冷泠說道:「便是在下也攙合進來,縱然取了孫教主性命,弄得兩敗俱傷,也難保呂月娘言而有信,交出密函,有道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他突然緘口不語,想起方才綠野樓前那一場廝殺混戰,雖一劍結果了妙雲道長,但張元奎和兩個侍衛卻也喪生,更惱火的是妙林一死,倘萬一妙字輩中那個僅存的妙華趁機重回巍寶山,接掌南全真派,將妙清之事遍告滇省道觀,豈不壞了大事?他心中一陣翻滾,那種被人愚弄的感覺實在有些難受,不由仰天一陣狂笑,乾澀的笑聲中實在聽不出有一點喜悅之情,更有的是令人聞之膽寒魂散的陰狠與殺氣!
孫百媚冷冷笑道:「嘿嘿!劉公子所見極是,但不知有何良策能解今日之憂?」
劉毅正色道:「失卻密函,吳王爺追究下來,你我二人皆罪責難逃;枯爾巴法師也躲不過蕃王怪罪。縱然可以從此混跡江湖,藏身於深山僻野之中,又怎能逃得過吳王爺搜捕和官府緝拿?再說,我等在江湖之上歷年樹敵甚眾,尋仇者定會追殺而來。由此看來,我三人已是同處在一條危船之上,如猶再互相爭鬥,到頭來只有落水而亡之結局。為今之計,只有同舟共濟,盡快抓住呂月娘,取回密函,設法將此一節隱去,不讓吳王爺知曉,方為上上之策。不知孫教主以為然否?」
孫百媚沉聲道:「老身甚有同感。正所謂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卻不知這位欲取老身級獻於呂月娘裙下的**師作何打算?」
枯爾巴法師心頭一直忐忑不安,甚至已決定作出下策之打算,此刻聽劉毅侃侃道出上策,豈能不為之一喜?遂不顧孫百媚言語中譏諷之意,雙手一合什,道:「阿彌陀佛!本座與孫教主素無冤仇,適才動怒,乃本座一時不察,上了那妖女的當!善哉!善哉!」
劉毅笑道:「好!枯爾巴**師法眼高明,不愧吐蕃高僧國手!既已棄前嫌,咱們便當即刻趕回大理府衙,安排哨卡捕快,將這大理地面篦梳一遍,諒她呂月娘插了翅膀也飛不到天上去!走!」
孫百媚眼珠一轉,突然喝道:「且慢!」
劉毅、枯爾巴二人已轉身欲走,猛聽孫百媚一聲喝斷,不約而同再轉回身來向她看去,不知這老妖婆又有什麼新花招,暗自作好出手一搏的打算。
孫百媚雙眉一挑,道:「老身雖為邪教之主,卻素來明人不做暗事。如今,不妨先將話挑在明處。汝二人一為吳王爺親信、朝廷命官,一為吐蕃密使,利害相關,本就穿一條褲頭。眼下老身與汝二人雖合在一起,誰知汝等背後勾當如何?會否暗下毒手,算計老身性命?」
劉毅聞言,臉色一展,哂笑道:「呵呵!教主何須過慮!既已合盟,在下與法師豈能背教主而私議?豈能又生它念?孫教主見外了。」
孫百媚又道:「此話當真?」
劉毅正色道:「天日為鑒。」
孫百媚又道:「汝等敢設誓否?」
劉毅道:「有何不敢?我等三人這就各設一誓,以明心跡。如何?」
孫百媚頭點了點,道:「如此甚好!」
枯爾巴法師深怕再生變故,延誤了時間,急急開口道:「本座先來!」他認了認方向,面西而立,雙掌當胸一立,肅容道,「阿彌陀佛!佛主有靈!弟子枯爾巴與劉毅劉公子、孫百媚孫教主同舟共濟,合力擒拿妖女呂月娘,取回吳王爺密函,以成吐蕃與吳王爺修好之大業。如有二心,遭五雷轟頂,烈火焚身!阿彌陀佛!」
劉毅信手折下一段柳枝,兩手各執一端,肅容道:「皇天在上,在下劉毅,誓與枯爾巴法師、碧龍教孫教主二人聯手擒拿呂月娘,奪回密函,同蹈江湖,以成吳王爺之大業。如有二心,當同此木!」誓畢,雙手略一使勁,「啪」地一聲脆響,那柳枝斷作兩截。他微微一笑,信手摔了出去,抬眼看著孫百媚。
孫百媚看著他二人均已了毒誓,賭了天咒,眉頭一展,將龍頭枴杖使勁往地上一插,雙手一拱,道:「蒼天在上,老身孫百媚,傾力相助劉公子、枯爾巴**師二人捉拿呂月娘,奪回密函,以成王霸之業。如違誓言,當身中百毒,七竅流血而死!」
三人設誓已畢,相對狂笑不止,倏地轉身,聯袂向龍尾關方向奔去。
一陣陣有如厲隼長唳,昏鴉狂噪的笑聲,驚得早宿的水鳥拍打著浪尖,展翅拍波,沒命飛逃……
時已將晚,天生橋峽谷口烏雲翻滾而出,谷口陡然刮起的狂風呼嘯著怒卷而來,直吹得荒草伏地,岸柳折腰,水波倒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