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自孫百媚在巍寶山洗心澗抓走了張元奎後,妙林真人接連兩三日坐立不安,孫百媚臨走時給了十日之限,要他以呂月娘換回張元奎,否則就要殺了張元奎,再上山門向罪。對於孫百媚的再上山門,他倒也不懼,最多不過再死上幾個小道士,再動動腦筋設下些機關埋伏,巍寶山仍是他妙林掌門的天下!可是張元奎乃吳三桂手下侍衛副統領,不大不小的一個官兒,若因此而喪了性命,則劉毅一旦知曉了可用呂月娘換回張元奎而自己又不肯交換的實情,動起怒來,帶領官兵浩浩蕩蕩殺進山來,還怕不踏平了這座巍寶山?得罪了官府,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可當真要交出呂月娘,他又如割心割肝那樣,如何捨得?這些年來,他與呂月娘早已如膠似漆,難捨難分;她那如花美貌,似水柔情,想想都叫人心旌動搖……唉,再說自己時常感覺只要三天不與呂月娘耳鬢廝磨,渾身上下就會癢,而且隨著時間延長,便愈來愈甚,進而體內還覺隱隱作痛,許是已被這狐媚子下了什麼怪藥……再說那張元奎之事,雖當日已派人飛報大理府劉毅下處,卻已然隱去了以人換人這一要害。現又不明何故,數日來未得到一絲半點劉毅那邊的消息。眼看限期一日日過去,究竟當想個什麼法子兩全其美,既可不交出那嬌美可愛的呂月娘,又不致得罪大理府劉毅官家呢?
所謂關心則亂,妙林真人此刻確實一籌莫展,全無當初謀害師兄妙清時那般神機妙算,胸有成竹,韜略過人的得意模樣。
其實,呂月娘心中倒早已有了主意,只是時機不宜,不能過早端出。一則她還要冷眼看看妙林對她用了多少真心真情;二則也要難一難妙林,待到他已感到山窮水盡之時,才拉他一把,日後過日子或有什麼事情當使喚時,那妙林才不敢二心,自己也才能得心應手,隨心所欲。呂月娘可是城府極深的聰慧女子。因此,一連三、五日,呂月娘權當無事,每天只顧梳妝打扮,塗脂抹粉,挑幾件五顏六色的衣衫換來換去,花枝招展地像只大花蝴蝶般,在觀閣之間飛來蕩去,悠哉游哉,好不瀟灑。
此刻,她見妙林一臉苦相,在攬雲台上焦燥地來回踱步,宛若一頭籠中的猛獸一般。她心中暗暗好笑,忖道:「也有今日,火候已足矣!」遂輕步走了過去,迎面擋在妙林身前,啟齒道:「道兄何事不解?如此焦急不安?不妨說與小妹一聽,或能想出個法子來幫道兄解開也不一定呢!」
妙林站住,看她一眼,長吁短歎道:「唉,還是不為了你惹出來的好事嗎?張元奎被你師姐逮住,我如何向劉公子那邊交待?」
「喲!我道何難事呢!」呂月娘嫣然一笑,道,「這有何難?看把個大掌門人難死啦。這還不易?你找根麻繩籐條將我捆紮好了,抬去洱海小普陀,那張元奎張副統領大人不就全頭全尾,分毫不缺的弄回來了。何須去劉公子那裡交待什麼?」
妙林一臉苦笑道:「都走到了這般田地,虧得你還有閒心,還拿我開心笑鬧!我妙林對你月娘可是一片真心,太上老君作證,天地日月可鑒嘛!」
呂月娘嬌笑道:「咯咯咯!誰叫你指天誓,鬼話連天!其實,此事不難,明日……」她故意止住。
「明天怎的?你快說來。」妙林急道。
呂月娘眼送秋波,說道:「急有何用?明天待我易裝改容,扮作個小老道,與你一同下山,前去大理府面見劉毅,要他調集官兵蕩平小普陀,殺了孫百媚那個妖精,我重返碧龍教出任掌門,定傾全教之力助劉毅隨吳三桂舉事成其霸業,稱雄南中。」她略略一停,一臉自信之色,又道,「再說,劉毅武功雖高,卻也是一派花花公子之相,到時我現出女兒身,怕他還不流涎三尺饞色而應允麼?那時,他張無奎是死是活,會記掛記在他心上才怪呢!」
妙林聞言,不由喜上眉梢,剛想稱讚幾句,心中忽覺不妥,眼光一閃,狐疑道:「那你與劉……」
話未說完,呂月娘撒嬌一般一串嬌笑,好一陣子,直笑得兩腮飛霞,雙目流波,方嬌喘吁吁地開口道:「好一個牛鼻子老道,醋罈子打翻了還是怎麼的?小妹如何便捨得離你而去?對付劉毅那等花花公子,易如反掌也!小妹怎會與他當真,讓他佔了便宜?」
妙林聞言,臉上方才浮起笑意,道:「如此便好!貧道不復犯愁也!」心中卻暗自忖道:「到時你若變掛,真的跟了劉毅,看我不毀掉那如花的美貌,交給孫百媚才怪!哼哼,即便是你已對我下了毒,孫百媚那醜婆子肯定有解藥!」
看官,世上之事,大凡沾惹著「情」,總要惹出許多麻煩糾葛來。因此而殺人放火,而江山傾覆,而魂斷天河……因此而生出種種千奇百怪的故事、評書、小說、戲劇、詩歌、詞賦……此乃儒生夫子騷客風流者聞之而涕淚橫溢,而著書立說,而評彈說古者也,從古至今延綿數千年而未曾有斷,源遠而流長,於是乎總有人不停吟唱「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直至今日。
至此,看官可知,那妙林暗自籌劃「毀掉你那花容美貌」的陰謀,於世間萬象之中,實不足為怪為奇!
次日,天朦朦白,那老道妙林和已妝扮作俊秀青衣小道士的呂月娘,帶領著凌空等三、四個年輕道士,匆匆抄巍寶山後路下山,一路沿陽瓜江朝北急急行去。
日過竿頭,老天臉色陡變,烏雲滾滾,狂風大作,飛砂走石,遮天蔽日。不一刻,天低雲暗,垂雲翻起紅彤,陣陣雪花竟然飄飛起來。
妙林眼看只走了一半的路程,心中陣陣急,抬頭看看天色,對身旁的呂月娘道:「這天氣,怕是一時半時好不起來,如不加快腳步,只怕這雪越下越大,今日如若趕不攏龍尾關,怕是尋不到食宿之處矣!」
呂月娘一皺眉頭道:「那不如我倆運功先行,你叫後邊那幾個小老道隨後趕到龍尾關會合便是。如何?」
妙林點頭站定,轉身對隨後幾個道士吩咐:「凌空,事情緊急,我先行一步,你等隨後趕來,到龍尾關仙居客棧找我便是。」言畢,也不待凌空道士答話,轉回身來向呂月娘丟了個眼色,雙雙身影展動,各運功法,足不點地地沿著山道,向前邊的山峰竄去。
後邊幾個道士不敢怠慢,也紛紛加快腳步,向前趕路,無奈功力相去甚遠,眼看妙林等二人一高一矮的身形越離越遠,瞬間即消失在前過那座幽幽的樹林之中。
風越刮越冷,雪越下越大。四野已變得白茫茫一片。
漫天雪花之中,這三、四個小道士猶如雪地中的幾隻黑狼,跌跌撞撞,在雪原裡拚命奔跑,留下一路路零亂的腳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