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姑娘,你……你救了我們全族人啊……」荀彧看著傲立於駿馬上仰頭望著他的紅顏,泣不成聲。
吳穎安排風字營神臂營影字營聯合追擊西涼軍逃兵,就帶著老黑葛雲等寥寥幾人隨感激涕淋的荀彧入內堂喫茶。
吳穎被荀攸安排坐在高堂主座上,正好奇地打量著典雅而古樸的荀家大宅,就在她望著偏角上的一副好看的仕女圖出神時,就見荀彧在唐凝的攙扶下帶著荀家各房老幼五十餘人齊齊向吳穎下拜,以謝救命之恩。
吳穎忙下來攙扶,客套了幾句之後,主客各自入座,侍女奉上香茗之後,荀彧恭敬地向吳穎拱了一禮才說道:「今日若非小姐帶軍相助,荀彧一家老幼乃至百年基業都要盡毀於亂匪手中了,這份大恩荀彧沒齒不忘。敢問小姐芳名,是哪裡人氏?」
吳穎回了一禮,笑著答道:「芳名什麼的不敢當,在下吳穎,別名吳娜,本就是草莽江湖之女,家住徐州小沛,是徐州刺史陶公部屬。此時帶兵西行,乃是奉陶公之命前往助援,不想恰遇匪徒在穎川作亂,就順手滅滅他們西涼軍的威風,讓他們知道作惡是要付出代價的!」
「小姐好膽識!」荀彧荀攸聽著吳穎那雖輕柔卻擲地有聲、鏗鏘有力的話語,看著她一挑眉一凝視之間無不流露出的自信和颯爽,都忍不住擊節讚歎。
「吳小姐武藝無雙,膽魄不輸男兒,真乃世間少有的巾幗英雄,今日得見小姐芳容荀彧真是三生有幸!」荀彧由衷地說道。
作為女主人的唐凝見到丈夫盯著吳穎看那副法子內心的欣賞,不由地嗔了丈夫一眼,翻了翻白眼,似乎在說:「看上人家了吧?」
荀彧尷尬地瞪了唐寧一眼,無聲地說道:「哪有的事兒——」
唐凝由於是背著吳穎給丈夫和侄兒斟茶的,所以不虞被吳穎看見,又狡黠地對丈夫一笑,那副樣子分明再說:「都寫在臉上,還狡辯。怕是你大家閨秀見多了,頭一次遇到這樣英姿勃發的女孩兒動了心吧。你們男人呀,都是喜新厭舊,吃著碗裡的玩著鍋裡的——」
荀彧苦笑著搖了搖頭,回敬了妻子一眼,那眼神那表情分明在說:「又瞎想,我荀文若其實那般貪圖美色之徒?放心好了,荀彧一生只愛你一個,不會再碰別的女人,哪怕她美如天仙!」
唐凝心裡一喜,調皮地對丈夫眨了眨眼睛,這才轉過身回到座位上。而吳穎在一旁看著他們夫妻二人心靈溝通打啞謎,看得莫名其妙摸不著頭腦,心道豪門大族規矩真多,什麼話不能放開了講,非要你瞟我我瞪你的眉目傳音?就不怕會錯了意鬧出誤會?
「荀先生謬讚了,在下愧不敢當……」吳穎說著話音一轉,看著荀彧問道,「半月以來,可曾有名為劉揚的人路過穎川?」
見到眾人茫然的表情,吳穎忙補充道:「他二十三四歲,有些文弱,是漢室宗親,身邊帶著五個隨從,還有一對雙胞胎侍女?」
見到眾人依舊迷惑,吳穎這才失望地幽幽一歎,然後掩飾性地一笑:「剛才就是隨便問問……嗯,久聞穎川乃臥虎藏龍之地,荀家更是出類拔萃,心憂天下。不知如今前面戰況如何,為何穎川都出現了西涼軍?」
荀彧荀攸對視一眼,還是荀攸苦澀地答道:「不瞞吳小姐,雖然如今勤王大軍浴血奮戰,取得了一系列勝利,並攻下了旋門關等險關大城。但是諸侯內部不和,日久難免互相掣肘,白白錯過了很多一舉扭轉底定大局的良機。就如,如今數十萬盟軍齊聚酸棗敖倉,休整了月餘毫無作為。卻讓陶刺史和孫堅將軍孤軍苦戰軒轅關,讓張邈張超臧洪弱旅苦守旋門關,讓呂布的西涼鐵騎能從容地奔襲軒轅關,掠過陽城、陳留,在穎川地界肆掠成災……」
說到這裡,荀攸不再妄加說話,歉意地瞥了吳穎一眼。有了前面的鋪墊,後面的話荀攸不說,吳穎也猜得出,下面的話無非就是誹謗這些齷蹉的諸侯,輕蔑他們毫無作為,白白錯失良機,以很大的優勢竟跟西涼軍打了個半斤半兩不分上下,實在讓人失望。
吳穎心裡暗暗一盤算,知道軒轅關陶謙那邊定然打得很不順利,現在徐州臧林大軍遲遲不來,那麼如今她的人馬就是雪中送炭,而且一旦取勝,將能為吳家堡贏得很大的榮譽和利益。
但想起張揚可能不在那裡,明知道兩人也許再無交集,但她心裡還是有種說不出的滋味,空落落的酸澀。
幾人都是既聰明的人,如何看不出吳穎剛才問詢劉揚此人下落的急切和得不到答案的失神落寞。
唐凝年長吳穎幾歲,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當然能看得出吳穎那副患得患失的神色定是相思牽掛。
「妹妹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唐凝看著吳穎關切地問道。
吳穎沖唐凝微微一笑,感激地說道:「我沒事……」
然後話題一轉,問道荀彧荀攸:「穎川自古出名士,荀先生驚才絕艷,乃天下大才,為何不去會盟,為討伐董賊出一份力呢?」
唐凝跟丈夫對視一眼,兩人都明白吳穎不願再提及她自己的傷心事兒了。
荀彧搖頭苦笑到:「不是荀彧不肯為國出力,不願國泰民安,也不是顧忌個人榮辱得失。只是明主難求,一旦遇人不淑,就要賠上整個家族啊。所以荀彧不得不慎之又慎,慎之再慎啊!」
吳穎想起父親自己背負的家族大任,知道荀彧的擔憂顧慮是合情合理的。自己一個小小吳家堡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生怕一步走錯,就讓吳家堡萬劫不復,何況是傳承了百年之久、名滿天下的世家大族?
吳穎本想向荀家拋出橄欖枝,但轉而一想,還是算了吧,不要自取其辱了,即使自己剛剛救過他們的性命。吳家堡什麼身份,他們荀家是什麼身份,差之甚遠的兩家,怎麼可能會有交際。就如,自己是張毓的女兒,是童淵的徒兒,而張揚卻是張鑌的兒子。張毓和童淵的生死大仇人,自己怎麼可能與他再有糾葛……
唐凝給荀彧使了個眼色,荀彧忙起身向吳穎行了個禮抱歉地說道:「荀家至交陳文一族被西涼軍屠滅,只逃出來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我得去安排一下陳文家的喪事,請吳小姐不要拘束,荀彧失陪了。」
吳穎忙起身道:「荀先生正事要緊,不用管我。」
荀彧帶著荀攸告退,唐凝則拉著吳穎到偏房敘話。
看著一個百年積澱的大族就這樣屍橫遍野,狼煙四起,滿目瘡痍;看著前幾日還在一起飲酒開懷品評天下英雄的陳文的頭顱被掛在府門上,看著美麗溫柔的嫂夫人赤身**地橫死在院子裡,看著一個個熟悉的面孔變成了冰冷的屍體,荀彧荀攸又怒又悲,同時又有幾分僥倖地後怕。若非吳穎突然趕到,怕是如今掛在城樓上的人頭就該是自己,躺在院子裡的女屍就該是自己心愛的妻子,橫死各處的就該是自己的親人!
「這個仇,我荀彧記下了!」荀彧把嗷嗷大哭的陳家少年摟在懷裡,望著滿院子的棺材,看著雪白的招魂幡,肅穆的靈堂,荀彧臉色鐵青,緊握雙拳咬牙切齒地說道。
片刻之後,肅穆的靈堂裡,荀彧荀攸帶著倖存的陳家下人親眷跪在陳家家主陳文的棺木前,淒婉的慟哭聲中,荀彧一邊燒著紙錢,一邊流著淚對著棺木自語道:「宣文啊,沒想到老哥你就這樣走了,讓老弟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說好了開了春就把你們家芷卿嫁到我們荀家,那時候我們再好好喝兩杯,卻不想哪一次話別竟然是永別……你放心,你的仇我會報,芷卿,芷玲我會幫你們找回來,不管她們遭到了什麼,她們都是我荀家的媳婦,我荀彧用荀家家主的名義來保證……你,就安息吧……」
在回來的路上,荀彧荀攸久久無語。
荀攸突然說道:「叔,你是不是覺得吳穎像一個人?」
荀彧一愣,不解地看著荀攸,就聽荀攸提醒道:「叔還記不記得十八年前,侄兒和叔叔跟隨父親去洛陽那次,我們見到了誰?」
荀彧苦笑道:「那時候你叔才剛十歲,進了繁華無比的帝都看花了眼,就知道到處玩兒了,哪裡還記得見過誰……」
說到這裡荀彧眼前一亮,突然說道:「記得那次,你聽聞琴歌雙絕張毓名滿帝都,每日拜謁以求相見的名士高官不知凡幾,你就拉著我去了謫仙樓。我還記得那日謫仙樓人滿為患,但是佳人久久不出,還是你撫琴高歌驚動了人家,最後才被招進去的——想想那件事兒,就覺得有趣極了!」
荀攸點點頭,追憶地望著前方問道:「那叔叔還不記得張毓的模樣?」
荀彧搖了搖頭,苦笑道:「那時候我才多大,哪裡懂得憐香惜玉。只記得那人兒年紀與侄兒相若,是個非常非常美麗的姐姐,還有就是她給人的感覺很溫馨舒服,就像春風撫過一樣。其他的,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荀攸點點頭沉聲道:「可我還深深地記著她的風采。那次以後,我陸陸續續來過謫仙樓五六次,每次都是琴簫對奏,談古言今,才知道她的才學修養竟絲毫不輸於我。愛慕之下,我自報家門,提出要贖她為姬妾。本以為以我的相貌才學,還是家世出身,都是她可遇不可求的絕佳選擇,但不想卻被她婉拒。後來父親離任到荊州為官,我也追隨去了荊州。等到兩年後再回洛陽,才知道張毓已經脫籍嫁給豪門刁家為妾,而且有了身孕,後來生下一個女兒。至今想來,心裡都空留遺憾——」
看著荀彧好笑的表情,荀攸苦笑道:「那時候我就納悶過。說她嫌貧愛富攀援高枝吧,刁家雖然也算是高官大族,但是比起我們百年荀家還是頗為不如的。說她喜歡俊俏後生吧,她選的夫君刁郁,容貌平平,才幹修養一般,而且比她大了二十多歲啊!說她不喜歡跟人分享丈夫不甘姬妾之身吧,刁郁不加歌姬,已經有了妻妾十幾人!我真的不知道她喜歡上了刁郁哪一點,我哪裡配不上她!」
荀彧奇怪道:「這跟吳穎有何相干?」
荀攸看著荀彧沉聲道:「吳穎跟張毓有四分相像!」
「可是張毓不是嫁給了刁郁了嗎?就算吳穎是張毓跟刁郁的女兒,那怎麼吳穎會世居徐州小沛,更成了一個武藝超群、殺伐果斷沒有半點張毓風采的草莽女子?」荀彧疑問道。
「這就是我想知道的了!」荀攸目光如炬,閃爍著異樣的光彩,「你該知道六年前,張角愛徒唐周叛變,導致馬元義在洛陽被捕車裂,黃巾起義接著鋪天蓋地而來。你也許不知道,唐周在供出馬元義和中常侍封胥和徐奉的同時,也供出了刁郁。於是刁家被滅了族,而張毓和她的女兒卻不知所蹤,唐周也同時銷聲匿跡了。」
「你懷疑吳穎就是六年前逃生出來的張毓之女?!」荀彧驚呼道。
「不錯!也許吳穎幼年時還受過大家的教育,但六年前她們就一無所有了。要知道六年時間,六年無人管教的時光,足以將一個大家閨秀變成一個無法無天的瘋丫頭!」荀攸目光一閃,堅定地說道。
荀彧沒想到自己的大侄子這麼多年來竟然一隻還記掛著張毓,那個讓自詡文采無雙的少年郎佩服的女子。他嚥了一口唾沫,問道:「若……吳穎真是張毓之女,你又有什麼打算?難道想娶了她,把對她目母親那份摯愛都轉接到她身上?!」
荀攸聽到荀彧的話,先是一愣,然後苦笑著搖搖頭:「老牛吃嫩草,荀攸幹不了啊,荀攸都三十五了,比她母親還長了一歲啊。我只是懷念舊人,又加上人家姑娘這次救了咱們荀家全族人的性命,得想著日後怎麼多幫幫這孩子才是!」
荀彧這才舒了口氣,目光一轉就看著荀攸笑道:「你年紀是大了些,不過我那侄孫荀緝跟吳穎卻是年紀相若,而且還未娶妻,不如撮合他們這對年輕人吧,也算是補了你的遺憾。」
荀攸鬱悶道:「吳穎單論容貌比之她母親毫不遜色,只是……只是看她那霹靂火一般的性情和手腕,哪有半點大婦的風範?緝兒也是頭倔驢,緝兒真要娶了她,兩個人都是一點就著的性子,這不還得把家裡當成了演武場,夫妻兩個天天在院子裡拿著刀槍對著干啊。那時候不光我們頭疼,恐怕荀家也要被人笑死了……不妥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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