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謙在自己帳中狠狠地訓斥了孟旭一頓,然後本打算親自領著孟旭去張揚營中賠罪的,只是王朗卻勸道:「如今劉揚兵不過百,將也就黃忠一人,雖然擊敗了華雄,鼓舞了士氣,但對於成敗影響甚微。他們的力量可以借助,但絕不能指望依靠。拿下軒轅關,奪得滅賊首功還得靠我們自己的徐州人馬!」
見到陶謙若有所思,王朗目光流轉話音一轉繼續說道:「孟旭雖然欺上瞞下,藉著主公的信任玩弄手腳,怠慢了劉揚。本該重責,可是卻也不能重責。」
看著陶謙迷惑的表情,王朗一拱手沉聲道:「劉揚就算立的功勞再大,如今他也不是我們徐州嫡系人馬。我們能收容他們就已經是優容了,他們初到此地,未曾立下片功,難道還想一開始就獲得跟我徐州精銳一樣的待遇?雖然主公一向待客優渥,但若是對這樣一隻初到的客軍太過寬厚,讓我們這些為主公出生入死無怨無悔的徐州兒郎如何想?若是再由主公帶著孟旭前往劉揚營中賠禮,雖然是彰顯了主公的仁德,可是也是寒了將士們的心啊!」
說到這兒,王朗情緒開始激昂起來,而陶謙額頭上的褶皺也越來越深,王朗繼續說道:「不管孟旭如何胡來,他始終都是我們的人。為了一點小事就向著外人,責罰自己的人,將士們縱使嘴上不說,心裡卻會認為主公膽小怕事,連自己的不下都保護不了。如此一來,他們對主公生了怨念。如今天寒地凍,缺衣少糧,傷亡慘重,又是背井離鄉,久攻不克,士氣本就衰落已極,此番再心生罅隙,怕是……怕是要生亂子了……」
王朗說完,就弓著身,低著頭默默地察著陶謙的臉色表情,不再多說一句。
陶謙臉色飄忽不定,眉頭如峰巒疊嶂起起伏伏,最後他嘴角一動劃過一個苦澀的弧度,擺擺手疲倦地說道:「就這樣吧……從營中撥些不用的布甲給劉揚那邊送過去,再代我向他表達歉意……不要讓同去的人看見……」
王朗低眉順眼地瞥了一眼昏昏欲睡的陶謙,起身道:「喏!」
等王朗自陶謙帳中出來,就見孟旭從隱蔽的角落裡跳出來,一臉焦急地迎上去拉住王朗問詢道:「王司馬……怎麼樣了……主公怎麼說?我有事兒嗎……」
王朗狠狠地吐了口氣,把孟旭拉到一邊皺著眉頭批評道:「要我說你什麼好呢,不就是百十件死人留下的盔甲麼,至於在這上面動手腳撈便宜?!」
孟旭還沒急著辯解,王朗打斷他指著他繼續訓斥道:「還有——聽說你還訛詐了人家十匹好馬?」
孟旭臉色陰晴巨變,臉上和嘴角的肌肉哆嗦了幾下,但是在王朗陰沉的注視下,洩了氣低下頭含糊地答道:「不久幾匹劣馬嗎……」
王朗大怒:「幾匹劣馬?你孟旭也不缺這點兒錢吧?若不是你叔叔拖我給你在軍中找份差事,讓你收收心,別在外邊亂晃悠,我用得著天天圍著你轉,生怕你一不小心說錯了話做錯了事兒,得罪了人,丟了牙將這份好差事是小。觸怒了主公,挨了軍法,損了你們孟家名聲,可就事大了!」
孟旭也知道自己的德行和能耐,就是一個富商家的無良子弟。別的幹不了,但是鑽營取巧,用手中的權利欺詐下面,喝兵血吃回扣,卻是一流。
當初他叔叔花大價錢托王朗給他安排了一個差事,當陶謙的親兵。後來在王朗多次美言,數次暗香操作下,「表現優異、任勞任怨」的孟旭進入了陶謙的視野。加上當時的親兵統領在一次公務中「光榮犧牲」,孟旭理所應當地成了新的牙將。
這些年孟旭給了王朗不少好處,但是王朗也確實處處提醒點播,替他說了不少好話,擋了不少明槍暗箭、「誹謗」算計,也安排了不少肥缺,賺了不少回扣。
兩人幾年來相濡以沫,配合的親密無間,真的像親叔侄一樣。只是孟旭知道自己在最不得當的時候,得罪了最不該得罪的人。
黃忠如此神勇的表現,給徐州大軍帶來了福音,卻也給他敲響了警鐘。依照往日陶謙仁厚公允的處事風格,有喜歡向外人展現自己的光輝形象,又加上黃忠的閃亮登場,陶謙必定會犧牲自己向劉揚示好。處罰多重他不知道,但是如今親兵統領的美差怕是做不下去了。
沒想到昨天還不起眼的一個小分隊,今日就震撼了所有人。而且,偏偏自己得罪了人家。這叫什麼?這叫命苦!
關係到自家的前程命運,孟旭自然不敢含糊。見到王朗如此震怒,他雖然鬱悶無比,但絲毫不敢流露出半點不快,反而是曲意逢迎地討好到:「王司馬,王叔叔,您老最有辦法了,又是主公身邊的大紅人,是說一不二的主兒,您就幫幫侄兒這回吧。您放心,回去侄兒一定好好孝敬您老……嗯,我府上紫環紫玉姐妹倆個可是千里挑一的雙生子,嬌美無雙,只要叔叔幫侄兒渡過難關,回頭侄兒就把她們送到叔叔府上,好好伺候叔叔——」
王朗聽到紫環紫玉,眼中一亮,但是卻很好地掩飾了下來。他沖孟旭擺擺手,沒好氣地說道:「要不是你小子,換做別人,我猜懶得管你的死活!」
「那是那是,叔叔一向都是侄兒的親叔叔!」孟旭看到他肯幫忙,忙驚喜地上前討好作揖道。
王朗沒好氣地對他一笑,說道:「你先回去等著,等我這邊有了消息,我回去通知你。」
「多謝王叔叔!」孟旭說著對王朗深深長揖,然後歡天喜地地走了。而卻沒看見王朗眼中閃爍出的得意之色。
剛送走前來送東西的黃蓋不久,就迎來了孟旭。
孟旭今日客氣的讓人受不了,跟昨日囂張跋扈的表現簡直是判若兩人。孟旭不僅退還了昨日訛詐的十匹馬,還附帶鬆了二十匹,另外從他自己的小金庫裡撥出一些上好的弓弩刀槍,無論如何也不容張揚推辭。
張揚此刻正需要這些東西,尤其是徐州官軍的強弓勁弩,正好補充神臂營,自然在推脫了一陣之後,「勉」強地收下了。而賠禮道歉的孟旭卻是歡欣不已地說了一些恭維的話,才轉身離開。
而不久,王朗也送來了一批上好的布甲。這種細密棉布織成的布甲,不僅輕便暖和,而且韌性十足,不僅暖和舒適、輕便易於穿戴,而且對於普通的刀箭它的防護力並不比冷冰冰**卻全是破綻縫隙的鎖子甲差多少。
張揚倒了謝,接受了王朗帶來的歉意,這才招呼早已歡喜的合不攏嘴的士兵們整隊訓話。
每個人都換上了嶄新暖和的布甲,臉上掛著幸福的笑容,氣質昂揚地挺著胸膛等待主公的訓示。
張揚想想這些日子,多次鼓舞訓話喊口號,弄得他又是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傳銷視頻看多了,用這種方式給士兵們洗腦了。但想想也不是,自己可是真的能帶著他們脫貧致富奔小康,絕非哄騙啊!
張揚目光掃過這些興奮的年輕面孔,朗聲笑道:「布甲穿著舒服麼?」
「舒服!」所餘人異口同聲地大聲呼應道。
「暖和麼?」
「暖和!」
「收到這麼多禮物,高興麼?」
「高興!」
「呵呵,我也很高興!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就翻身了——」張揚笑道,然後在士兵們一塊哄笑聲中,話鋒一轉,「但是如今還不是高興的時候,因為如今我們遇到了很大的困難——」
「是啊,如今我們遇到了天大的困難了……」陶謙眉頭緊鎖,疲倦地以手觸額苦澀地說道,「我們在軒轅關苦戰不下,身後的陽城糧草幾日前就告罄了,而派往穎川求糧的人馬至今未歸,怕是……」
就在這時,外邊傳來傳信兵慌張的呼喊:「報——」
陶謙一聽,痛苦地閉上眼:「怕什麼來什麼,這真是禍不單行啊!」
喝令出啊新兵退下,陶謙已經沒有精氣神來發怒了,只是老眼發怔地看著王朗說道:「穎川押運糧草的人馬在半路上被襲,應該是呂布的人馬。我們的人馬折損了大半,幾百車的糧草也被飛騎一把火給燒光了。我們……不過十日,糧草就要盡了……到那時,等著喝西北風吧……」
王朗看到陶謙如此消沉,心中不忍,上前輕聲地安慰道:「主公不必如此心焦……」
他偷偷地看了陶謙一眼,這才猶豫地說道:「如今戰局膠著,軒轅關短時日內攻破無望。與其為了這艱辛的首功碰的頭破血流,還不如知難而退,帥大軍折回穎川修養。然後是去旋門關找張超張邈,還是去酸棗敖倉跟大軍會合,日後再細細計量也不晚……」
看著陶謙疑慮的注視,王朗苦笑著歎息道:「咱們徐州兒郎,在軒轅關前流的血太多了……而且吃力不討好,除了袁紹他們恭維幾句,什麼憂心社稷,浴血殺賊,百官楷模,什麼也得不到……還不如跟著大部隊行動,怎麼著都不吃虧……」
陶謙面沉入水,低頭沉思了半晌,才緩緩抬起頭,略一猶豫但還是點了點頭:「代我邀孫堅前來商討大事。」
王朗應了一聲就要出去,就見陶謙緩緩地補充了一句:「……讓劉揚也來吧……」
「讓我前去商討大事?!」張揚接到陶謙的邀請,驚奇道。
「這是好事啊,說明陶公已經把咱們當成是平等的盟友了!」廖化滿臉欣喜地看著張揚說道。
「沒那麼邪乎,平等……也得看實力啊!」張揚苦笑著搖搖頭歎道。
「論實力……以如今我西涼軍守軍和關下的關東盟軍已經旗鼓相當。只是我軍有雄關作為依托,又能從大後方的捷徑及時得到補給,而接到城外飛騎射上城牆的傳信,呂布部將高順、侯成已經成功截斷他們從穎川前往陽城的糧隊,幾百車糧草也全部焚燬。就算是再快,他們下一批糧草也要十日以上才能到達……而他們撐的過十日嗎?」
軒轅關大氣的主帥堂裡,前來督戰的李肅對著兩個牛一般健碩威猛的大將正色道。
「其實依我看,呂布這廝明擺著就是來搶攻,又不想讓我們立功的。他在旋門關滎陽那兒打他的,跑到我這兒來幹什麼?我和華雄老弟又不是守不住?」樊稠瞪著大眼,粗聲粗氣地說道。
「誰說不是!呂布那廝斷的鳥門子的糧道啊!不斷的話,關下的徐州軍江東軍後方無憂,必定還將在這兒死攻,我們就能在這兒多耗他們些時日,多放放他們的血,也好為主公的西線北線減輕些負擔。但是如今,徐州軍斷糧了,他們鐵定要撤軍,指不定是要北上跟別的逆賊匯合。而我們責任重大,又輕易不得率軍追擊……」華雄接著樊稠的話語,咬牙切齒地說道。
李肅看著華雄講的頭頭似道,也是一愣,但是眼珠子一轉,就明白過來,呂布那個後來者,一步登天成了自家主公眼前第一紅人,他們這些老人吃醋了。
不過他們吃醋與否,他李肅管不著,但是讓他奇怪的是,華雄和樊稠今日對他很客氣,沒有以往的那樣可以找茬刁難,這讓他頗為詫異。
「兩位將軍一片忠心,李肅萬分欽佩。只是……奉先也是為了戰事著想,雖然手伸得長了些,但也是出於好意啊。還望兩位將軍為了主公著想,待到回京之日,不要因為此等小事與奉先鬧的不和。」李肅半真半假地調解道。在他心裡想來,董卓的這群新舊武將鬥得越凶,他李肅就越得董卓的器重。畢竟主公如今如此崇高的地位來的太過突然,底下又都是一群只會爭強好勝的大老粗,一旦他們鬧翻了天,不僅董卓不悅,會冷遇他們,而自己也將頻頻出場負責救火。除了那個明哲保身無所作為的賈詡,睡的智謀比得上他李肅?那自己離高昇重用的日子就不遠了!
「哼!我最看不起呂布這種出爾反爾的小人,三姓家奴!」果然不出李肅所料,不勸還好,越勸樊稠的火氣越大,如今更是直呼其名罵開了口。
「被呂布這麼一攪和,我的仇也沒法報了,著實可恨……」華雄也氣憤地說道。
李肅心裡一動,輕聲問道:「報仇?」華雄於是就將自己被黃忠打敗的事情偷工減料地講了一遍,李肅眼珠一轉,瞇著眼對華雄樊稠細聲說道:「兩位將軍若是想把關下之敵都留下,而不會把共鬧讓給呂布,在下這裡到有一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