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張揚此刻被一群身披華彩的僧衣的光頭男女圍在中間,接受群僧七嘴八舌的責難,考究張揚的慧根和佛性。
張揚不知道,笮融建造這座恢宏的浮屠寺就是學習燕昭王,建造黃金台,以此為平台領教天下佛法高人。
黃金台上置千金,由燕昭王派出高手能人守擂台,接受天下英雄的挑戰,輸的請離開,勝出者才有資格由躲在幕後關注的幕後老闆燕昭王接見,賞賜重金委以高官。
類似的,笮融浮屠寺也是內藏習氣珍寶無數,只要有人踏入浮屠寺,並能一一挫敗這些守關的和尚尼姑的挑戰,那麼笮融就會在最後一刻出現,佛光萬丈地看著那人道「你願意皈依我佛嗎?」
張揚面對圍攻,也不禁有些頭大。
他強忍著鎮定,伸出右手食指,在嘴邊輕輕一「噓」,然後指了指身後那高達數丈金光閃閃的大佛,對著眾僧淡淡一笑道:「噓……佛門重地,莫要喧嘩,擾了佛主清修,佛主怪罪下來,小心一輩子也成不了佛。」
眾僧一聽張揚的話,都是一驚,然後面面相覷一眼,這才齊齊轉向大金佛,跪拜在地虔誠地念到:「弟子罪過,佛主恕罪!」
張揚見自己震懾住了他們,這才舒了一口氣道:「我也看出來了,你們是受人所托來考究我的佛法修為的。本大師既然來了,那就不會因為你們人多勢眾就會怵了你們,是單挑還是群毆,儘管放馬過來,我接著就是!」
眾人一愣,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張揚這樣的肆無忌憚的主兒,不知所措地相互望了望,這才由一個白白胖胖、慈眉善目、看起來心底慈善道行很深的中年和尚走出來,看了一眼張揚那比和尚的長、比常人短的頭髮,向張揚持了禮這才慢聲細語地說道:「敢問閣下是施主還是佛門中人?」
張揚傲慢地背起雙手,踱著步子朗聲笑道:「大和尚認為我是和尚我便是和尚,認為我是施主那我就是施主。」
張揚說完還故作深沉、似笑非笑地深凝了那和尚一眼,本來還對張揚存有輕視之心的大和尚細細品味張揚的話,開始還覺得似是而非,可是越細細品來越覺得大有禪機。
「施(主)——高(僧)……閣下——」大和尚還要接口,才發現有了剛才張揚那番話,如今是稱呼施主不是,高僧也不妥,只得改一個中性一點的稱呼。
「我在呢!」張揚毫無顧忌地在寬闊華麗的佛堂下漫步著,隨口答道。
「閣下既然既是施主又是佛徒,敢問閣下食肉否?」
「吃,沒肉吃不下飯!」
「飲酒乎?」
「飲!沒酒睡不著覺!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持戒未必便有佛心,有一顆佛心未必便要持戒,我佛慈悲,也有雷霆之怒,你可知我佛祖本是一位王子。娶妻生子、吃肉喝酒,樣樣在行的!」
「近女色否?」
「近,男兒本色嘛。佛主不也是爹生娘養的嗎,佛主他爹若不近女色怎麼會有如今萬人膜拜的佛主?佛主他爹是不可超越的,卻沒說不能效仿吧?」
「嗯……閣下,禮佛否?」
「禮,時時禮,日日禮,無時不刻不再禮佛!」
「喔?如今閣下跟貧僧談話,並不曾打坐禮佛,何來的時時禮日日禮?」
「這一草一木,殿閣簷瓦,你我她,俱有佛性,具是我佛。你是佛,我也是佛。我禮你是禮佛,你禮我也是禮佛,只要心是佛心,性是佛性,所到之處皆是佛境,所見之物皆是佛主,所感所想所思皆是禮佛也!」
張揚繞口令似地胡謅完,自己都繞了一頭汗,差點兒沒繞回來。而大和尚和那些和尚尼姑,卻是皆露出深思之色,一個個低頭不語,反覆品評揣摩張揚剛才那番話語的深沉禪機。
而張揚卻是好笑地舒了口氣。
他一個後世大學生,除了電視上見過一大堆和尚,聽過很不標準似是而非的佛家經典,怎麼可能真的懂得什麼高深的佛理?
可是張揚卻是懂得一條,那就是高僧嘛,都喜歡打機鋒。別人說些什麼,要是你覺得不好應答,那就只管說些模稜兩可、不知所云的話來,你放心,越是說的雲讓,霧罩不著邊際,越像是禪機,人家越覺得你佛學高深,他不懂還得裝懂。問都不敢問你。
再說了,你就算是和尚,那也是離經叛道的酒肉和尚,就算他們疑心想責難,也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半晌,大和尚才面露頓悟之色,一副遇到世外高人的激動模樣,深深地向張揚行了一禮道:「閣下佛法精湛,小小年紀就有如此深厚慧根,一言一行一字一句皆透著佛理,貧僧自愧不如,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張揚笑道:「出家前我叫劉揚,漢室宗親也。出家後法號……嗯,法號悟空,寓意,悟道之途四大皆空。如今離開了禪院,修行於紅塵,是佛非佛,不是佛卻又是佛,叫我劉揚、悟空隨便你,我不會在意的。」
大和尚恭敬地向張揚長揖道:「悟空大師佛法高深莫測,還望大師多多點播,不吝賜教!」
張揚背起手看著恭敬異常的大和尚笑道:「怎麼,這剩下的人不想向我挑戰了?」
「高僧佛法高深,貧僧不如,不敢自取其辱!」張揚的話剛落音,一旁剩下的和尚尼姑紛紛向張揚行禮恭敬地說道。
張揚這才放下心來,歎了口氣心道:「這神棍也不好裝啊……不過幸好他們沒有繼續逼我……還是趕緊見見正主笮融吧,兄弟們還瞪著米下鍋呢!」
張揚想到這裡,剛要開口提出見笮融,就聽巨大的佛像後面傳出一聲恍若從天邊傳來的笑聲:「哈哈哈……」
張揚尋聲望去,卻是一個身披金光閃閃袈裟的漢子興高采烈地從大佛後面走出來。
這漢子三十五六歲,濃眉大眼,身材高大魁梧,一身發達的腱子肉,顯得很強悍。他雖然身披袈裟,卻不是跟這些和尚一樣剔著光頭,而是留著邋遢如鳥巢的蓬鬆頭髮,髭鬚又黑又濃,隨著他爽朗的笑聲劇烈地抖動著。
他便是歷史上跟佛結下了不解之緣,極大地促進了佛教在中國的傳播發展,卻沒有留下好名聲的和尚國相笮融!
「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一個讓我滿意的人了!悟空大師,不介意我這樣叫吧?不介意就好……嗯,大師對佛的理解十分精闢,與我的理解不謀而合,而且大師還說出了我想說卻又說不出來的佛理啊!」笮融見到知己似地抱住張揚的胳膊哈哈笑道。
張揚急的不成,他惦記著兩萬多兄弟的下鍋米呢,哪裡有心情與笮融套近乎將佛經?
「啊哈,那個……笮國相,在下劉揚,奉徐州陶謙陶牧守之托,隨臧林吳娜兩位主帥率軍,前來下邳剿滅叛賊,保境安民……那個,弟兄們都來了半天了,至今吃住還沒有著落,還望笮國相快些給安排一下吧。」張揚客氣地跟笮融說道。
一見張揚提別的事情,笮融就有些不高興了,他拍了拍張揚的肩膀不悅地說道:「大師佛法高深莫測,怎麼還被世俗之事羈絆?大師要是願意,就任我這浮屠寺主持吧,也好方便我尋大師討教啊。」
張揚見笮融除了談佛經憋得一概不關心,急的一身汗。可是著急也急不出辦法來,張揚深吸一口氣,思緒急速地運轉著,想了想才說到:「佛教是不是時間最偉大的教派?」
笮融先是一愣,反映過來之後,馬上不容置疑地答道:「這個自然是,佛主的仁愛之光播撒到的地方,哪裡便是天堂,反之就是人間地獄。」
聽了這個佛教狂熱分子的話,張揚一陣無語,接著反問道:「佛教與太平道相比,哪個更好?」
笮融自然想也不想就答道:「自然是我們佛教,張角的太平道不過是用符水愚弄世人的邪教,豈能與慈悲我佛相提並論?!」
「那好,如今太平道教徒在佛主光輝普照下的下邳國蠱惑人心,用屠刀逼迫佛主的信徒改信他們太平道,國相認為該怎麼做?」張揚逼問道。
笮融一愣,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以前他覺得,闕宣稱帝就稱帝吧,與他無干。管亥來了也就來了,只要不妨礙他禮佛求經,怎麼胡來他也懶得過問。
可是如今經過張揚這一提醒,整天除了滿腦子佛主菩薩,什麼也不肯想的笮融才意識到,管亥的太平道是邪教組織啊!
笮融一拍腦門,悔恨地自責道:「都怪我疏忽,怎麼把這檔子事兒給望了——」
張揚見了心裡一喜,繼續蠱惑道:「笮國相莫急,下邳如今人人向佛,佛家子弟慈悲為懷,如何是那些食肉飲血的太平道暴徒的對手?剿滅太平道的事兒還是由我們代勞吧。」
笮融一聽覺得在理,感激地看了張揚一眼道:「徐州兵現在在哪兒?來多久了?」
張揚心裡冷笑道:「都被你涼了快一天了,才想起來問這個,早幹什麼去了?!」
不過這也就是心裡發發惱騷,嘴上還是要客客氣氣的:「弟兄們如今就在徐州城裡呢,如今弟兄們又累又餓,還望國相以剿滅太平道為重,為弟兄們安排住處伙食吧。」
「這是自然——走,帶我去見見勇士們!」臧林來糾纏了好半天都沒能見到面的笮融,這會兒卻自願出去見面了。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臧林那種正統的儒生對上笮融這種偏執的人,如何是對手?旁門左道,對症下藥有時比正途好使得多!」
而此刻,管亥的連環色誘、各個擊破的行動也緊鑼密鼓地展開了,等除掉李大目三人,徹底整合掌握了這支大軍,對吳娜的誘捕,對徐州人馬、吳家堡人馬的挑撥也要提上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