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叫錢方浩,四十歲上下,人長得沒有什麼特徵,看上去還挺順眼。閱讀唯一的讓人不放心的是眼睛不老實,不論來的是男人還是女人,眼睛轱轆轱轆總在身體上下轉,有點心存不軌的樣子。
客人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穿著打扮一看就是個下人,有錢人家的跑外聽差地。
主人已經隔著窗戶觀察了一會客人,客人手裡拿著個字條,在門外對著牌匾好像猶豫了一會才走進來。
看到客人走進來錢方浩急忙站起來,一邊打招呼,兩隻眼上下來回看著客人「客官,快請這邊坐,身體哪裡不適?」
客人猶猶豫豫的說;「主人讓我找的是錢方浩藥鋪,管家說就在老油坊一帶,麻煩指點一下。」
主人笑的很愉快「敝人就是錢方浩」。
年輕人愣了一下接著懊惱地說;「剛才我還打這經過,我還納悶怎麼找不到,賬房先生真是老了,如果寫的是錢家一脈哪還會費這麼多周折!」
「客官的主人身體那裡不適,帶藥方來了麼?」
「不是主人身體不適,是我家的……」客人看了看旁邊十五六歲的男孩子。
錢方浩急忙說;「這是我的孩子,幫著抓抓藥,學習祖上留下的醫術,客官你儘管講。」
「我家的……」客人欲言又止,頓了頓對主人說;「還是讓孩子避一避。這件事不適合讓孩子聽到。」
「你先上後院」。看到孩子走了錢方浩笑了笑說;「孩子正在學習醫理。在郎中面前沒有什麼病可好避諱的,現在你可以說了。」
「我家的小姐好像懷孕啦,主人怕臉面上不好看,跟前的郎中不敢麻煩,聽人說錢方浩郎中擅長治療女人的病……」
主人點了點頭說;「客官的意思我懂,小姐是未婚先孕,你可以回去把小姐帶來。我們家世代為醫,做郎中的這點醫德錢方浩還是有,客官可以轉告主人不要有什麼顧慮。」
「主人五個少爺,只有一女。小姐脾氣有點那個,不高興就會跳河,以前已經發生過一次!主人的意思,讓她嫂子陪她出來玩。假裝半道碰上,先給她嫂子看病,然後再給她看病,這樣就顯得順理成章啦。」
錢方浩有點為難的說;「藥鋪裡離不開人吶,隨時都會有客人上門問診,這也走不出去!」
客人笑著說;「路途不遠,也就耽誤半個時辰,需要多少出診費?」
錢方浩上下交替著手背打著手掌,低著頭踱步,嘴裡「這這這的」就是不往下說。
客人掏出二兩的銀錠放在桌子上「二兩銀子走一趟夠了吧」?
「好吧。看你這麼心誠。」郎中好像使了很大的勁才下定了決心,眼睛在銀子上轱轆轱轆轉了一會又說;「治病救人本是錢家遺風,怎奈人要吃飯要穿衣,要遺傳香火繼承發揚一草治百病,妙手救千命的祖傳秘方,沒辦法,只好厚起臉皮!」
錢方浩開開後門喊了一嗓子,告訴兒子他要隨客人出一趟門,讓兒子把銀子放好。郎中往藥箱裡放了一些藥物,兒子從後面送過來一隻小木箱。
客人在心裡暗自笑。他覺得郎中不應該叫錢方浩,應該叫錢放好才對。
兩個人走出門沒多遠,就到了金斗河,河邊停著兩隻小船,他告訴郎中那個漢子撐得船就是他來時搭的船。那個漢子有力氣,撐得船飛快。要不要繼續搭那條船。郎中遠遠地看了看身強體壯的漢子,眼珠轉了轉不同意,理由也很簡單,船行下水有沒有力氣不重要,女人比男人心細,不容易出事。
郎中的眼力真好,乘船的女人不但長得看著順眼,說的話也順聽,在客人講價錢時只是笑著回了一句「看著給吧,有就多給點,沒有就算俺為人行善了。」這樣的女人上哪裡找。
船行下水很快出了城,融入護城河,順著淝水一瀉而下。大小兩隻木箱放在身後,郎中背著雙手站在船頭,一副『不歸之路前風景,笑對人生唱大風』。
前邊蘆葦邊上緩水區停著一艘畫舫,畫舫船頭一個女人在招手,招手的是一位船娘。
年輕人回頭看了看船娘,船娘點了點頭,年輕人走到郎中身邊說;「這是主人家的畫舫」說完也抬起手招了招。
距離近了對面女人大聲問「你幹什麼去啦」?
他也大聲的回道;「莊主身體不舒服,管家派我去城裡請一個名醫。你們在這幹什麼呢?」
從畫舫裡走出一個女人,大聲問;「真名醫假名醫」?「城裡的錢方浩郎中」。「啊!錢方浩哇!是住在老油坊那個嗎?」錢方浩的身體不由自主往上挺了挺,一副世大夫的樣子。
船艙裡又出來一個年輕的女人,兩個人嘀咕了幾句,先前說話的女人又說;「能不能讓郎中先給我們看一看?」
年輕人回頭對船娘說了一聲「靠過去」小船漸漸地靠近畫舫。
兩隻船靠近的時候兩個女人走進了船艙裡,船尾有一個男人背對而蹲在釣魚,郎中在船還沒有完全靠穩,從小船的船頭一步邁到畫舫的船尾,兩手拎著兩隻出診的木箱身形還很穩,年輕人跟在後邊。
畫舫門沒關只有一道珠簾,裡面好像是一男兩女,郎中挑起珠簾,半個身體探了進去,突然看清了船艙裡桌子後面面對而坐的男人。
錢方浩把大木箱猛力向前扔出,急速的抬起右腿向後踹出,後面年輕人側身閃躲順手抓住了腿,錢方浩身體騰空左腿反剪,左手小木箱脫手砸向年輕人的頭。
小木箱在擲出手的那一刻。木箱蓋砰的一響竟然彈開。一隻鴿子騰空而起,被極度驚嚇的鴿子咕咕叫聲變了調,奮力的扇動著翅膀想要逃脫。
蹲在船邊上的男人一縱而起,手裡的魚竿快速揮出,魚線一下子纏住了五丈外鴿子的一隻翅膀,鴿子被甩在水裡。
當郎中雙腿反剪從上面用腳跟掃向對方時,年輕人腳下快速右退一小步躲過了小木箱,雙手使出吃奶的力氣翻轉對方的腿,雙臂的爆發力很大,只聽喀的一響。錢方浩尖叫一聲,後腿掃在年輕人的力量驟減,年輕人只是晃了晃沒有倒,兩臂往前一送。錢方浩像一截木樁被順著擲進了船艙裡。
扔掉魚竿的清書站在旁邊看熱鬧,這時走過去笑著說;「王富,功夫不錯啊。」
年輕人用手揉了揉被腿掃過的左肋,苦笑著說;「還不錯呢,差一點沒讓人家放倒了,你閒著沒事也教教兄弟!這傢伙功夫不錯,若不是心裡先有了膽怯,一對一我還不一定能制服住他!」
清書和王富向船艙裡走去,不用在手挑珠簾了,珠簾在錢方浩身上。旁邊散落著不少單粒的珠子。
錢方浩被摔得七葷八素,勉強坐起來,兩隻手按在左胯股上,額頭有一處搶出了血,被流下的汗水在左臉衝出一條條的
裡面坐著男人始終一動沒動,藥箱完好的放在一個女人身邊,那個需要看病的女人,婉佳。
「你認識我」?錢方浩看著對方沉默了一會回道;「不認識」。「那為什麼要跑」?錢方浩又回道;「看見你的樣子很凶,我感覺不對,懷疑你們是巢湖的湖匪」。
他笑了笑說;「花二兩銀子搶劫一個身無分文的郎中。這湖匪也忒弱智啦,你這個回答不好。郎中帶著藥箱很正常,還帶著一隻隨時可以放飛的鴿子,你覺得正常嗎?你要通知誰,是蕙chun?」
錢方浩額頭還在流著汗和血。緊咬住牙關,是因為疼痛。還是控制不讓自己說話。
「在下有時會心很軟,只要讓俺滿意,常常會放人一條生路,有時也會做出不理智的事,恨屋及鳥,會傷及無辜斬草除根。聽說你有四個孩子,有一個正在繼承父業,難道你就真的忍心讓宋朝翰林學士仲陽絕技後繼無人?你如果無所謂,在下也不反對。」
他的臉上看似在笑,眼睛裡卻留露出一絲冷酷。
郎中就像被重重的擊了一下,身體一哆嗦,兩隻眼睛恐懼的看著對方,額頭的汗流得更快。
「找到你在下不是靠的運氣,就像當年紫薇堂的覆滅。所有摻入的人都會被找到,你聽說過龜槍的結局了嗎?有你二八,沒你十五,俺只是給你一次機會。」
錢方浩雖然還是不知聲,但是眼珠子轱轆轱轆轉得更快,他是在權衡。「我如果說了,你真的肯放過我的家人嗎?」
「這事不取決我,那要看你讓俺滿意的程度,在下一高興什麼事都可能做出來,你最好想破腦袋討我喜歡。先說你怎麼認識在下的,在哪裡見過俺?」
「在六安城外客棧,那個叫夜店的客棧,我給你們送過酒。」
「清書,閉住他的穴道,扔進河裡,咱們進城。」他說的斬釘截鐵,臉上能刮下一層霜來。
清書剛答應了一聲「好啦」人還沒站起來,錢方浩臉色煞白急忙大喊道;「等一等,再給我一次機會。」
「這是最後一次,在下的忍耐是有限的,不要拿生命開玩笑。」說話的聲音雖然不高,每個字都讓對方心驚膽戰地。
郎中急忙點著頭說;「我知道我知道,我保證再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在雲龍鏢局離開合肥時,我和蕙chun小姐遠遠的躲在人群裡看過你,一直到你和清書秋劍離開客棧。我和小姐曾跟蹤過你們,走了沒多遠小姐發現還有其他人跟蹤,怕暴漏放棄了。」
「在六安夜店客棧出現的那個人是誰,別告訴我那是個男人。」
「那是敝人的婆娘,只是想知道你們的情況,對小姐有多大威脅,那個人皮面具也是小姐的。小姐小時候就生活在合肥,兩家是鄰居跟婆娘是好朋友,小姐很喜歡比她大三歲的婆娘,也經常拿點銀子讓婆娘拿回家交給父母補貼家用。婆娘每天和小姐形影不離,也跟著教小姐武功的師傅學了點功夫,那點功夫也很粗淺,就是輕功好點。我是家傳的功夫,從來也沒有加入過紫薇堂,我和婆娘結婚時小姐送了很大的一個禮,我們……。」
郎中好像說到動情處,歎了一口氣接著說「現在的蕙chun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小姐,紫薇堂覆滅時剩下的分舵主帶著銀子跑路了,惠chun基本上成了孤家寡人。她這次是想弄點銀子徹底退出江湖,找個喜歡的人把自己嫁了,我們只是看她挺難,想幫一點忙。」
他淡淡地問;「蕙chun現在哪裡,你跟她怎麼聯繫?」
郎中的眼珠子不再轉,好像被定格,過了一會歎氣說;「你們走後的第二天小姐去了一次藥鋪,她覺得沒事了,她要拿回自己的那份好處,帶著妹妹離開這裡,在就沒見過她的人!不過說句公道話,小姐手上從來沒有人命,也不是心如毒蠍的那種人,那天出事的時候小姐也沒在現場,她和她的母親不一樣!」
「既然沒有再聯繫,那只鴿子帶在身上做什麼?」
「那是通知婆娘我出事了,我們早就有約定,只要見到鴿子婆娘就會帶著孩子躲起來。」
「柳燕你們以前見過她嗎?」他不知突然對這件事……。
「沒有,以前都沒聽說過,就是小姐最後一次來家裡,婆娘和她兩個人喝多了酒抱在一起哭,小姐才提到有這麼個妹妹,具體怎麼回事小姐沒說。」
他想了想又問;「來藥鋪抓藥的人很多,你根據什麼斷定哪個女人就是柳燕派去的。
「很簡單,只要不合情理,上面有一的數字。柳燕第一次得的是感冒,自己開的方子卻是治心絞痛病,把蕙蘭寫顛倒,藥材裡有一朵雲葉。第二次把重樓重樓寫成雙重樓,也就是七葉一枝花,裡面還有一個一字,後面的遍地香都是催促惠chun快點離開這裡,去哪裡躲起來都行。」
他聽了心裡暗暗好笑,貨棧這個假郎中真是禍害人,差一點把自己帶入溝裡。他又問;「你既然知道她就住在旁邊,為什麼不去查看一下,或許她生病了?」
郎中搖了搖頭說;「小姐嚴厲的警告過我們不許找她,惠chun說我們不是江湖人,有危險發現不了,即會害了她也會害了我們。她一個人好辦,我們還有四個孩子,不能讓孩子像她一樣很早就沒有了家。」
惠chun說得真好,不能讓孩子沒有了家,一個曾經沒有過家的孩子,有什麼理由讓別的孩子沒有家。
錢方浩走了,還是由年輕人和那個女船娘送回去的,雖然大胯骨脫臼被復位了,一時半會走路還不能自如。郎中被送回家編了一套瞎話,門外掛上了歇業的牌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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