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巷有十幾家春院,大多數都是一等的春院。胭脂巷也是京師最有名的女兒巷,是達官貴人和有錢人爭相送銀子的地方,什麼樣的人都可能出現在勾欄女孩的房間裡,在這裡做事一定要十分小心。
辦這樣的事無需蜈蚣交代,連鎮山都不用操心,下面的人自會去辦。
每個房間門外站上一個人禁止人員進出,由老鴇子手下挨個敲門通知。敲門的方法也很有學問,敲幾下,每下間隔時間長短,姑娘們一聽就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
搜查的人也不是像看戲聽評書描寫的那樣,凶巴巴一腳踹開門。搜查的人很有耐心的在門外等著,過一會才會由春院的人領著進去搜查,這是給屋裡人容空避免尷尬。
老鴇子領著搜查的房間,錦衣衛派的人自然更是精明老練,象徵性的在屋裡看一圈了事。問的話無非是姓甚名誰家住哪裡,這些話也不用客人自己回答,老鴇子會搶先答覆。明明是三品大員,老鴇子睜著眼睛說瞎話,天南地北的員外,張王李趙的老爺。
看上去是公事公辦,其實是雙簧,客人不自報家門,對方也不點破,糊塗廟糊塗神。搜查人假裝不認識臨走叮囑一句,錦衣衛正在搜查一個通緝的要犯,客人自己注意安全。
宵禁來得快去得也快,本來也不是真的要搜查,鎮山也沒天真到真想抓到兇犯,除非行兇者是個潮種。
蜈蚣先一步回到書房,他要在這裡等消息,案幾上點燃了一支蠟燭。蜈蚣並沒有看書寫字,只是坐在那兩眼看著來回擺動的燭火。
他的心也像燭火一樣,頭腦裡不時的變幻著畫面。當那個叫琴玉的女孩一張口他就知道女孩是誰,包打聽曾經提到過女孩是他的老鄉。他已經忘了那個女孩的存在,以為女孩早已不純潔,沒想到……。今天女孩出現在堂會上不會是偶然,他相信一定是李儒沒有聽他的話,暗地裡做了手腳。
想到李儒,勾起了這麼多年他們在一起的風風雨雨。李儒的家在湖北江西兩省交界處的大山裡,那是一個只有四百多戶的小集鎮。李儒的爺爺奶奶尚在,家裡還有父母和一個有殘疾的弟弟,加上老婆孩子一共是九口人。李儒一半的俸祿拿回家,另一半則是攢起來準備買房子。
李儒的朋友也多,往酒樓送銀子也是常事,每個月剩下的銀子已不多。京城的房價一天一個價,三年前李儒就能買到四面牆的房框,三年後依然是買不到房蓋。
朋友們想幫他一把,總是被『不及,暫時還不需要。』這句話拒絕。李儒現在真的不急了,他不是暫時不需要,而是永遠不需要了。
想到李儒和他們從此天各一方,再無相見,蜈蚣的鼻子有點發酸。
黑眼珠子和鎮山是一起來的,不等對方問黑眼珠子先說話「李儒的老房已經備好了,料子是珍貴的金絲楠木,下河沿崔家壽材鋪當家的認出來我,要的價錢並不高。」
蜈蚣神色黯淡的說;「一場生死兄弟,花多少銀子都值」
黑眼珠子又說;「李儒的家咱們都去過,那個家沒有了李儒的俸祿……」
蜈蚣打斷說;「這個話就不要說了,你琢磨著整。」這句話黑眼珠子自然明白,只要不是做得太出格就行。
蜈蚣說完將眼光移向鎮山,鎮山連忙回道;「六個人已出城了,走的是廣安門,出城用的是錦衣衛腰牌就是李儒腰間的那塊。」
蜈蚣若有所思的說;「這幾個人敢在京城殺人,應該是大有來頭,也許是發現被害者是錦衣衛才連夜出城的。六個人出城不是廣渠門,往西是要去哪裡?」
鎮山又說;「守城的士兵能提供的線索不多,也不算少,六個人只有一人出面,是一個不到四十歲操著老西子方言的五大三粗漢子。兩個守城門士兵最深的印象是此人長了個大號的蒜頭鼻子,左臉有一道很長的疤。另外五個人離著城門遠一些,看到同夥招手打馬急速出城,由於頭上斗笠壓得很低士兵看不清長相。」
蜈蚣立時精神起來,嘴裡喃喃自語「一個人臉上同時具備這兩種特徵的人一定不多,六個人中出面的居然是這樣一個人,這是閻王爺想讓他們死,不為李儒我也的殺了他們。」
三個人又圍著行兇者的話題議論了一會,鎮山和黑眼珠子偷偷地互換了眼神轉移了話題,說出了他們把女孩贖出來經過,以及今天幾個人是怎麼安排的。蜈蚣聽完並沒有責怪他們,只是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黑眼珠子小聲的問;「聽鎮山說要把琴玉送走,這個決定就不能改變嗎」?
蜈蚣伸手掐斷了彎曲的一段燭心,燭心的棉繩變短,看著不再流淚的蠟燭,蜈蚣鬱悶的說,;「不送走又能怎麼辦,被火烤的滋味外人誰能知道」
鎮山隔了一會說;「李儒這麼做是想讓大人幸福,活人的感受您可以不管,李儒會不會瞑目?」
蜈蚣呆呆的坐了很久沒說話,鎮山兩個人雖然近在咫尺,卻依然看不清蜈蚣臉色的變化。
蜈蚣慢慢地站了起來,轉身走向門口,推開門一隻腳門裡一隻腳門外停住,轉過頭對兩個人說;「如果李儒不死我會接受你們的好意,現在不行,看到琴玉我就會想起李儒死時的慘象,我會發瘋的」
蜈蚣說完帶上門走了,院子裡傳進來他離開的腳步。鎮山兩個人就像兩個木偶,呆呆地坐在那裡。設身處地的想了想,自己若是蜈蚣會不會發瘋。兩個人也離開了書房,留下蠟燭自己承受痛苦。
他們只想盡快的回到只屬於自己的小屋,躲進被窩裡好好地痛哭一場。為了李儒突然的離去,為了蜈蚣被火燭烘烤的痛苦,為了自己失去朋友心底盛受不下的辛酸淚水。
殺害李儒的兇手很快的就被他們確定,蜈蚣卻忍忍不發,就像沒事人一樣每天該幹什麼幹什麼,誰也想不出蜈蚣打的什麼主意。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已經過了半年。蜈蚣不知得了什麼病,一發作就很厲害,鎮山等人四處求醫,光御醫就換過三位。
第六天的卯時,鎮山和黑眼珠子剛剛送走搖著頭的御醫,奇跡發生了。大病六天的蜈蚣從床上下了地,見到轉回來的鎮山和黑眼珠子吩咐道;「所有選定的人分散出城,按照先前預想的那樣,在天津衛小關集結,具體情況到那再說。」
天津衛錦衣衛千戶李大人今天特別的高興,家裡的客人你來我往特別多,忙的李大人應接不暇。每個客人都不會空手,禮品少羞於拿出手,今天是李大人二兒子的喜日子。
見到李大人最後一面的是管家,定昏時有事找李大人,李大人已經喝高了,錯把管家當客人往大門外邊送。
發現李大人被害的人是夫人身邊的侍女,打過四更還不見男人回屋休息,夫人惦記打發侍女去查看,發現李大人倒在書房的地上已經死了。喜事變喪事,家裡亂成一鍋粥。死的不僅是李大人一個,還有李大人身邊三個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