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俊身子一震,緩緩回頭,麻溜和一枝花站在他面前,何俊有些疑惑。「王郎是你什麼人?」
麻溜咬著牙,一字一頓。「是我父親。」
何俊有些驚訝,驚訝過後又有些釋然,盯著麻溜看了好久,然後低下頭,從嘴裡開始發出一個聲音,像咒語又像祈禱,很難去聽清也沒人願意聽清那是什麼意思,像一個孩子的絮語,一個孩子在垂死父親床頭的懺悔。往日囂張跋扈的何東也安靜的,用和他父親一樣低垂著頭的姿勢站著。
姐弟二人無措時,何俊忽然發了瘋似撞向軍法處的高牆。嘴裡並不停的呻吟著:「善惡終到頭終有報,報應報應」
身邊的憲兵很快把他拉住,尋死不成,於是他面向牆壁,靠在牆邊,仰著頭,看著牆外炊煙竭力想升入雲層,然後在一個遙不可及的位置被風吹散。
也許他沒法兒擺脫被他害死人的靈魂,也許他不能輕鬆忘掉自己的殺戮,人為什麼要在最後時刻才知道後悔。
迂迴在軍法處迷宮一樣的巷道,天空下起了小雨,雨水或許讓何俊的腦袋更加清醒,但粗人們的腦袋卻越來越渾濁。
司令部作戰室,李宗仁對戰刀怒目而視,戰刀低著頭一聲不吭。兩人這樣一聲不吭已經很久了,劉副官偷偷拉戰刀的衣角,小聲說:「快向總司令道歉。」
戰刀仍然一聲不吭,李宗仁走到戰刀面前。「好你沉默不語,我也掛起不問,四師已經把你推回了司令部,自己想想去那」
戰刀明顯一楞,不過很快恢復了常態,哪個師長會喜歡一個把師長送到軍法處的下屬那,四師把他推回司令部也理所當然。「……沒人能想去哪就去哪。」戰刀回答。
戰刀的回答總司令比較滿意,李宗仁臉上的怒氣也在慢慢緩和,但還是大聲喝斥。「這不是你說的話。你不是東西,很不是東西,但是你在做事,你肯定有想去的地方。」
「做事是沒錯的,但我真沒有想去的地方,憲兵團是回不去了。」
李宗仁看著他,戰刀表現的很茫然,看不出是真茫然還是假茫然。「憲兵團是回不去了,可你還有大青山?」
戰刀還是不卑不亢。「司令取笑了,那不過保護婦弱的避難所。」
李宗仁憤怒的轉身,「避難所,還真是個好去處,你就不怕我燒了你的避難所?」
戰刀低著頭,仍然沉默是金。
頓了一下,李宗仁看著戰刀的表情。「想,想。跟你的渣子兵耗得太久了,你也耽於空想了——告訴我想去哪?」
這次戰刀毫不遲疑的回答。「當然做司令您的部下。」
李宗仁臉上閃過不易覺察的微笑。「你是怕我燒了你的避難所?」
「當然不是,總司令大人大義,怎會和婦弱計較。」
李宗仁有些亢奮,不知道他在亢奮什麼,但戰刀很沮喪,他知道自己在沮喪什麼。過了好一會,李宗仁才接著說。「第3集團軍韓復矩的113旅剛剛重組,你去任旅長吧。」
戰刀微微一怔,不但他,在場的劉副官身子也是一震,心中泛起酸酸的醋意,到底是跟隨總司令多年的親信,剛剛歸建就給個旅長。
戰刀的回答卻讓劉副官和李宗仁大跌眼鏡。戰刀仍不卑不亢的垂頭回答。「謝謝司令的好意,跟隨司令近二十年,司令知道我,沒打大仗的本事,我的能力只能指揮一個團,如果司令體恤我,還是給我一個團,我願意為司令血灑疆場。」
「你」李宗仁揚起的巴掌又緩緩放了下來。「113旅裝備精良,訓練有素,能讓你去113旅,你不明白我的用意?」
劉副官也不停的對戰刀使眼色,「還不謝謝司令。」
戰刀心中苦笑,他當然知道李宗仁的用意。「司令,士兵不是消耗品,力不能及只能白白葬送士兵的生命,司令派個力所能及的人去指揮,才能發揮最大作用,我只求司令給我一個團,文碩還是司令的部下。」
戰刀說的比較誠懇,李宗仁還在慍怒,但慢慢地怒容開始消失,戰刀在盡力做對的事。他也是盡力做對的人。
李宗仁很久以前就明白一件事,雖然一直把戰刀放在憲兵團——那是對他的保護,如果自己要在身邊列一個同類,非唐文碩莫屬。唐文碩甘心和那些滿身虱子的人渣為伍,他也無話可說,畢竟戰刀對他有救命之恩,既然戰刀自己堅持,他的好意和惡意也只好一併擱置了。
李宗仁現在都沒心情看他,面對牆壁失望之及的對劉副官揮手。「去軍政處給他安排個空缺,自己去自生自滅吧。」
劉副官拉著戰刀向外走,戰刀卻是不動。「總司令,我可以向您提個要求嗎?」
李宗仁頭也不回。「說」
「我的部下打了十幾年仗還是個少尉,我可以自行任命下屬軍官嗎?」
李宗仁微微蹙眉。「你們營救美國記者有功,自團長以下,你可自行上報,我會批准的。」
「謝謝總司令。」
他的要求並不過份,營救了美國記者,軍委會也責令嘉獎,所以李宗仁想都不想便答應,戰刀隨著劉副官退了出去。
閻王好躲,小鬼難纏。閻王覺得小鬼太不成話,小鬼不知道什麼叫不成話。閻王有了態度,小鬼便只好給自己做小鞋。李宗仁翻了臉子,戰刀便徹底成了渣滓,以後的命運也只能與渣滓緊緊相連。
軍政部翻遍了整個戰區的空缺,也只有在徐州的一個剛剛整編的保安團無人任職,於是戰刀便被塞進了保安團,又成了孤魂野鬼。
總司令說到做到,委任狀很快下發到戰刀手中,戰刀官復原職,征戰多年的巴丹等人也終於各得其所,巴丹成為保安團中校副官,而剛剛歸建的老趕,則成為僅次戰刀的中校副團長,黑龍等人榮升上尉校,幾年的征戰,終於得到一點點實惠,軍餉多了不少。
轉眼一個多月過去,保安團厲兵秣馬的同時,徐州會戰也由台兒莊大捷而結束,台兒莊勝利後,蔣介石等人盲目樂觀情緒更為膨脹。
但身為第5戰區最高長官的李宗仁,對形勢的判斷並不樂觀,他深知,徐州四周為平原地帶,無險可守,日軍是機械化部隊,又多有空軍助戰,在此處打起來,中**隊要吃大虧。他認為:我方在徐州一帶平原,聚集大軍數十萬人,正是敵方機械化部隊和空軍的最好對象。
李宗仁從持久消耗戰的戰略思想出發,認為在徐州同敵軍作陣地相持的消耗戰是愚蠢的。指出:以中**隊的裝備,只可相機利用地形條件,與敵人作運動戰。他為避免重蹈京滬戰場的覆轍,提出撤離徐州的意見,而軍事委員會中的少數人卻陶醉於台兒莊的勝利中。李的意見被否定之後,即部署在徐州進行更大的一次會戰。
第5戰區在徐州附近地區進行了逐次激烈的抵抗,但未能擋住日軍的攻勢,徐州處於日軍四面合圍的險惡形勢下。
5月中旬,前方越來越慘烈的戰報不斷傳到武昌國民黨軍委會蔣介石的案前,徐州突然面臨的嚴重危機,使他那因台兒莊的勝利沖得有點暈乎乎的大腦一下冷靜下來。蔣介石突然意識到:日軍的意圖是要圍殲徐州中**隊主力。若徐州那50個精銳師被日軍吃掉,還抗什麼戰?
於是蔣介石立即叫來何應欽、白崇禧、陳誠等人一塊研究策劃。日軍的企圖已經暴露,再死守徐州已不現實,何應欽等人亦主張趕緊突圍,決定放棄徐州。
蔣介石口授給李宗仁的十萬火急電令:第5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軍委會著令你部力避決戰,撤離徐州,火速突圍。
於是,李宗仁下令所屬各部按序列,部署逐次突圍。令湯恩伯軍團向西突圍,猛烈衝擊日軍,又令孫連仲、張自忠、龐炳勳在運河設防,憑險固守,以掩護大軍撤退。
當日當夜,李宗仁召見戰刀,命令保安團留守徐州,稍事抵抗後,即相機撤向山區,進行「化整為零」的游擊戰。
次日黃昏,李宗仁與長官部官兵一應人員700餘人,乘夜色經宿縣、蒙城,越過敵之包圍圈移駐潢川。
司令部撤了,徐州會戰以**的勝利以告終,徐州城內現在是一片狼跡,保安團雖然受了月於的軍事訓練,但還不足以和日軍抗衡,目前的主要任務是穩定城內的混亂。戰刀如熱鍋上的螞蟻,以一團之兵力維護徐州城現在的局面明顯力不從心。
徐州城外到處是逃難的難民,日軍的飛機也不失時機的前來作亂,日機在空中盤旋,衝著公路,來不及疏散的人群俯衝下來,投下一棵棵炸彈,又悠閒的飛走。
汽車在燃燒,森林在燃燒,被炸死的難民和畜生的屍體也在燃燒,各種來不及運走的物資橫七豎八的散落在山坡上,草叢中。
驚慌、焦灼的難民避開公路,在叢林中踏著沒膝的青草向南艱辛的蠕動,滿山遍野都是逃難的難民和無法搬運的輜重。
嗜血戰刀第一百一十一章善惡有報(第一卷淮河狙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