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們忙著打掃戰場,硝煙還未散去。巴丹幾人走向衛雅,衛雅還在忙碌,八十幾個傷員真夠她忙的,老趕也跟在衛雅屁股後笨手笨腳的忙碌。
莫大妞的傷勢並不重,被擲彈筒炸起的石頭砸暈了,現在已醒來,看著毛楞緊張的神色,對他靦腆的笑笑,露出整齊的牙齒。
「救命!」這種控制不了高低音的聲音無疑是跡哥發出來的,眾人遁聲望去,跡哥柱著枝三八槍,一把刺刀貫穿了右肩膀的肌肉,被釘到一棵樹上,腳下,臥著一具鬼子的屍體,屍體的腦袋幾乎被砸爛了。
因為疼痛跡哥臉上的肌肉幾乎扭曲,「幫我拔下來。」
老趕走上去,跡哥連連搖手,「黑龍來,先把我打暈。」說完把眼睛緊閉,歪著腦袋,只等黑龍一拳把他打暈。
這事黑龍願意幹,挽了袖子準備下手,被戰刀一腳揣了回去。
「釘這多長時間了?」戰刀盯著他眼睛問。
跡哥臉有些微微發紅,低下頭。「追擊的時候。」
「為什麼不自己撥出來?」
「我怕疼,你們都知道的,我最怕疼了。」跡哥紅著臉解釋。
「你的弟兄在和日寇拚命,你怕疼被鬼子釘在樹上不見蹤影,雖然弟兄們打勝了,可你僅僅是怕疼退後?」
戰刀不留情面的損著,粗人們幸災樂禍的看著。
懦弱、膽小、自卑、茫然、打擊別人、譏諷自己、這是跡哥不變的形象。此時的跡哥低著頭默不作聲。
「誰都不要幫他,如果自己沒勇氣去拔,就一直釘著。」
戰刀轉身走向臨時搭建的醫護室,粗人們也微笑地跟著,他們要看跡哥一直在這裡釘著,他們不相信跡哥有這樣的勇氣——自己把刺刀拔出來。
粗人們幸災樂禍的走著,身後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眾人不約而同同時回頭。跡哥手上提著滴血的刺刀,對眾人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他笑的直咳嗽,腰彎的幾乎貼到地面。「我拔出來了。」
粗人們驚異地看著滿身是血的跡哥,他戰勝了自己。戰刀對著跡哥傻笑,跡哥也看著他,和他在一起,就要時刻準備著被他有理或無理的決定付出代價,他又把一個對自己信心不足的傢伙從怯懦中拉了回來,眾人呆呆的看著。
空中出現炮彈撕裂空氣的聲音,戰刀交叉著雙手在頭上揮舞。「別看了?進掩體,想死嗎?」
於是眾人又亂哄哄的進入掩體。硝煙在散去,站著的,躺著的,坐著的,剛放棄追擊的,還有一些氣喘吁吁打掃戰場的一起爬入戰壕中間。沒死的人傻呵呵地樂著,不到二十分鐘,粗人和新兵們把佔絕對人數優勢的日軍趕出了林子,並幹掉他們三分之二。
戰刀走到粗人們中間,已經筋疲力盡的粗人們躺在地上對著他呵呵的傻樂。
他把屁股直接坐到巴丹身上。「新兵們咬了蛇一口,以後沒人怕蛇了。」
巴丹有點兒歇斯底里地輕笑,並對著他發出眾人不明其意的牛叫聲,「哞!哞!。」
粗人們不明白巴丹什麼意思,但戰刀明白,粗人們學著巴丹的口氣,戰壕裡一時雞鳴狗叫,窮樂、逗貧,跡哥跳了起來。「你大爺麻溜,別碰我的傷啊!」
四肢落地學狗叫的麻溜撞到跡哥的肩膀,麻溜停下,馬上奚落他。「賤人賤命,該死不死的賤貨打這種仗才傷到肩膀,你還真得感謝我們給你起了個好名字。」
跡哥對麻溜瞪眼。「我感謝你姐姐個腿,老子命賤?老子祖上世代經商,為報效祖國老子才從軍。」這也許是真的,跡哥經常在大家面前炫耀他祖上的輝煌。
麻溜技窮。「你得感謝我們起的名字。」
「鬼才喜歡你們起的名字,回我西北老家,沒人明白什麼意思。」
跡哥一直懊惱粗人們給他起的名字,因為那體現了他的弱點,見大家都神情怪異的看著他,以為麻溜又要偷襲,忙轉身,一枝花看起來滿臉和氣的站在他身後。
一枝花伸手抓住跡哥的衣領,輕聲細語問。「跡哥,他姐姐誰啊?」
跡哥知道不妙,一枝花一身武功鐵漢都不是她對手,忙轉身,想逃脫一枝花不斷用力擰著脖子的玉手,一枝花也不和他教勁,把手鬆開對他屁股踢一腳,跡哥裝腔作勢,跌跌撞撞的撞到戰刀面前,戰刀可沒一枝花的溫柔,毫不客氣地一腳把他踢了回去。
跡哥委屈,無奈的坐在地上揉著屁股。眾人大笑,跡哥也笑,不過那是對一枝花的汕笑。
日軍被打疼了,打怕了,三木龜縮在新安不出來,估計是想怎麼向上峰交代。地面部隊不進攻,炮火也停下來,偶爾打幾發炮彈。山寨得以喘息,各連清點傷亡人數,傷亡不大,重要的是新兵得到鍛煉。
已經入夜了,眾人圍坐在篝火旁全無睡意,石屋被全部炸毀,眾人只好天為被,地為床。站崗的虎子和山娃累得以一個折磨腰子的姿勢一直立正著,戰刀覺得這個時候有必要說些鼓勵的話,於是他說話。「這樣的日子很快就會過去,我以人格擔保。」
巴丹從嘴裡吐出一個怪音,因為某個人的人格實在讓人無法相信。
戰刀猛揣巴丹,確定他不會在有什麼怪動靜才繼續說:「給我三天時間,我保證讓大家住上新房子。」
大家還是沒什麼反映。「不要這樣了,咱們可都是大鍋盔陣地同生共死打過來的。」他覺得還不夠,用手劃拉個圈子,把粗人們都圈到裡邊。強調並糾正。「你們都是我的心腹,不要拆台了。」
於是九個心腹悻悻的看著他。
新兵也看著他。
於是他又把手一劃拉,所有人都是我心腹,虎子和山娃被他嚇的趕緊立正了,然後得意的轉過臉看著粗人們,那意思,我和你們一樣了。
這傢伙學軍隊那一套,給自己找心腹。不過手段低劣之極——李宗仁絕不會對著所有人嚷嚷你們是我的心腹,那形同沒有心腹。
巴丹繼續諷刺他。「我們不配做心腹,陳鳴才是你心腹。」
戰刀猛拍巴丹的腦袋。「小損人,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不管戰刀的人格保證能不能兌現,其實大家早已經習慣了風餐露宿,與生命比起來,這又算什麼,戰刀的話是說給新兵聽的。粗人們的打鬧和人格保證還是把新兵從沮喪中恢復過來。
重建這種事戰刀還是能說到做到的,第二天便帶著眾人興建新住所拆房子,確切說,是把被日軍炮火炸成了廢墟的石屋拆成零碎。再用這些零碎來搭成能住的房子——這只是在忙前一部分的工序。粗人和新兵盡可能愛惜那些少去一半的床、缺腿的凳子、多個角的桌子、燒糊的被子,因為他們什麼都沒有,這都將是眾人今後的全部家當。
新房沒有建在操場上,他把一條面鄰操場前清留下的礦洞不斷擴大,利用鑿下的礦石和石屋拆下的石頭在山洞裡重建。新兵們挖洞的本領讓人歎為觀止,沒出三天,一排排新房呈現在大家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