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鳴的阻止顯然沒什麼效果,韓家麟的親衛們並不聽他解釋,推開陳鳴向戰刀衝來。
戰刀邊躲閃邊大叫。「憲兵團誰是軍事主官?」
戰刀的大呼小叫提醒了粗人們,於是粗人們一轟而上把戰刀簇擁在中間,和督導大人的親衛對峙起來。
現在最忙的是陳鳴了,做著雙方的和事老,人越聚越多,但都站在戰刀的這一邊,戰刀樂了。「姥姥的,雜牌軍打仗火力不行,打群架夠了。」
韓家麟並沒有想打群架,一聲槍響過後,戰刀身前的一名戰士倒了下去,韓家麟觸目不驚瀟灑萬分的吹了吹冒著青煙的槍口,「不把老子當盤菜嗎?蒼蠅雖小也是肉,阻撓公務,這就是下場。」
粗人和雜牌們都呆了,楞了,看著韓家麟親衛們舉起的槍口,把目光全部投向戰刀。戰刀也瞪大眼睛看著倒下士兵的屍體,他簡直不相信這是真的,督導大員對自己的士兵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狗日的韓家麟,你想做什麼?」戰刀對韓家麟怒目而視。
「不做什麼,只是行使我督導的權利,聚眾鬧事,臨陣抗命,死有餘辜。」
「你姥姥的,有本事對我來,殺害自己的同僚,你豬狗不如。」戰刀分開眾人,走到韓家麟面前,揮拳要打。
韓家麟槍口頂在戰刀腦袋上,「唐團長,想試試我的忍耐力嗎?」
陣地裡傳來一片拉槍栓聲,陳鳴忙躲到一邊。督導大人的忍耐力還有,粗人和炮灰們看著同僚的屍體,忍耐已經消失了,一時間氣氛驟然緊張,火拚一觸即發。
戰刀怒視著韓家麟,韓家麟也毫不迴避的注視著他。粗人和炮灰們瞪著那一對兒,他們現在很像活寶,一個新來的督導、一個老資格的團長、儘管韓家麟是緊繃著臉,戰刀平時總是嬉皮笑臉的臉上也全無笑意。
戰前火拚,這是兵家大忌。戰刀輕輕把韓家麟的槍口拿開,又對粗人和炮灰們擺擺手,意思是把槍放下,粗人們不甘心的放下槍。「韓督導,大戰在即,我不和你計較,不要難為我的弟兄,怎麼處置我隨便你。」
韓家麟笑了。「這樣才對嗎?手足相殘,你也不想吧,放心,我不會難為你,暫時委屈你,小蚌埠反擊成功,我自會把你送到總司令身邊,至於怎麼處理,不與我相干。」
戰刀被韓家麟的親衛們押了下去。看著戰刀落寂的背影,粗人和炮灰們都在沉默,剛過去的這場仗跟剛過去的很多仗一樣,讓炮灰們只有沉默。
作為勝利者的韓家麟馬上來了精神,趾高氣揚的對著炮灰們大吼道:「剛才的事我不予追究,從現在開始,馬上積極備戰,準備明天凌晨的反擊。」
硝煙已經散去,夜幕又一次降臨大鍋盔陣地,魯南大地散下一片淒慘的月光。陣地的一角,巴丹、老趕和魯浩相對而坐,一瓶高粱酒已經剩下半瓶,不勝酒力的魯浩說話已經有些結巴。「劃魂,你也是在東北學生從軍的。學生應該有理想,為什麼你現在變的如此冷漠。」
巴丹沉默,沉默了良久。「是學生從軍,18歲棄筆從戎進了東北講武堂,做學生的時候想當兵,想報效國家,滿腦子勇敢、馬革裹屍的理想,當9.18後一路撤退到關內,所有的理想破滅了。當我第一次上戰場時,衝鋒號響起,所有人往上衝,我是其中的一個。為了理想和父親的教誨,我真沖了,迎著炮彈炸出的熱氣,屁股後莫名其妙地生涼氣,我回頭一看,衝鋒的只有我一個,其他人在戰壕裡樂。」
魯浩在笑,看起來他很熟悉那個場景,巴丹沒笑,老趕也沒笑。
「於是我明白了,第一個衝鋒的都是傻瓜,第二個衝鋒的是白癡,可總要有人沖,於是、作為排長的我指揮別人沖,指揮的多了,送死的人也多了,可我不明白死了的同僚為什麼死了,別人死也許會有個名目,可我們為什麼,不知道為什麼就丟掉了自己可憐的小命,後來我明白了,自己只是軍閥手裡爭地盤的私人工具,於是我不在指揮別人去送死,自己也不去送死,軍人這個職業也成了我活命的手段,於是我對所有事都漠不關心,直到小蚌埠我所在的部隊打響抗擊日寇的第一槍,然後是大鍋盔陣地我們的團長,團長帶頭衝鋒,這是我第一次見的。」
魯浩和老趕讚賞的點點頭,巴丹知道,那不是對他的讚賞,那是對戰刀的讚賞。「是啊,團長是個好人,而且是稱職的軍人,加入憲兵團之前,我和你相同的想法,失去了理想和希望,被日軍俘虜後,我幾次想自殺了事,都被同僚們阻止了,加入憲兵團,我才找到我的價值,團長的所做所為讓我的目標開始清晰,」魯浩如訴如泣的說。
巴丹原以為自己的內心永遠是火山冰山的一角,永遠也不可噴發,這一刻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要對這個自己並不算熟悉、單薄瘦小的坦克駕駛員敞開心扉,旁邊還有自己很熟悉的老趕。說出自己的心事,巴丹好像是虛脫了,他憤怒,但很無力。甚至站起來想走的力氣都沒了。他偷眼瞄了眼坐在兩人身邊的老趕,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巴丹和魯浩的訴說,那種若有所思幾乎不是態度。
「在想什麼?」巴丹對老趕問。
老趕一直在點頭,證明他對兩人的談話也深有同感並深以為然,於是臉上出現了深重的憂患,聽到巴丹的問話,他沮喪地抬起頭,正襟危坐的直了直身子。
老趕說。「我明白,明白你們學生娃的心思,戰刀所做的也許就是你們想要的,你們把魂都縛在了戰刀身上,戰刀失去了指揮權,你們無所適從了,可是可是我們只要不破滅重新燃起的理想和信念,我們還是和戰刀在一樣的不是嗎?」
老趕像個從不練功又起高了音的戲子,想矇混過最苛刻的看客。雖然兩人都虛弱得很,但也明白他說的是道理、不是事實,事實是失去了戰刀的指揮憲兵團很可能全軍覆滅,而督導大人也在全心全意的讓炮灰們全軍覆滅。
於是兩人只好像個哄下後台的戲子一樣看著老趕的老臉,他也從眼角的餘光看下面無表情的巴丹、和滿面微紅若有所思的魯浩。看著兩人那陰陰陽陽的臉色,老傢伙一臉便秘神情。
巴丹不想在去打擊老趕那脆弱的神經,雖然他知道督導大人清除的對象是雜牌而不是桂系出身的老趕和自己,他拍拍老趕的肩膀。「老不死的,我會銘記你的話的,但不會只自己苟活,別忘了與我們同生共死的兄弟。」
「不會忘,肯定不會忘。……我就一直在尋思,我就尋思戰刀他哪錯了,為啥督導大人一來就弄出這麼多事,我也一直擼勁想順來著……」老頭子猛然激憤起來,「可我真不知道他哪錯了!……」
魯浩道:「任何人都不知道團長哪錯了,但只要督導大人認為他錯了。」
老趕堅持著繼續說,「我不願意往壞了想,我不敢想!韓督導真的要把這一團人全部弄死,然後變為桂系的主力?」
已經走出幾步的巴丹停了下來,「你不敢想也要想,那可是一千多生命。」
三人繼續陷入沉思,垂頭喪氣地呆在那,甚至已經沮喪到坐著,靠三個人能挽救憲兵團嗎?恐怕剛一動作就會已經折戟沉沙,桂系的眼線到處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