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的庭院中,一棵光禿禿的樹椏下,坐著一個安靜的老者,但見他神色之中帶著幾分落寞,似乎是若有所思。(**小說**手打)細細看去,只見他所依附的石桌之上,放著一份別緻的文書,若是有人此時能夠拿起那份文書看上一看,便能知道,這便是震動南洋,再接著震動整個中國的明緬盟約。
老者手上的盟約顯然只是一份抄錄,但是這薄薄一張紙,對於老者來說似乎有著難以承受的重量,只是輕輕的把紙張觸碰一下,便會忍不住的顫抖。
此情此景,倒真有幾分老年癡呆的模樣。
此刻,下人們從不遠的地方經過,看見老者的神色,情不自禁的一陣納悶。若是其他的老者出現這種情況倒也正常,可是,出現在這個老者的身上,絕對是一件足夠詭異的事情。
因為這個老者不是別人,正是經略五省,為滿清征服天下立下汗馬功勞的洪承疇。
說起來,洪承疇此人,確確實實是這段歷史中的風雲人物。他曾在明朝擔任三邊總督,把鬧得風生水起的李自成等流寇殺得一片慘淡,後來又參加松錦大戰,親率大明主力與皇太極決戰遼東。
如果此人就此煙消雲散,或許天下只會為他留下一片讚譽之辭。
可惜,他最終走上了降清的道路,將他的大半生都貢獻給了滿清征服天下的大業之中,可說得上是,鞠躬精粹,死而後已。如此敬業的精神,怎能不讓人感動,於是乾隆親自批示,將他的大名赫然立於《清史二臣傳》,可算是對得起他的豐功偉績了。
洪承疇當然不知道後世的乾隆是如何對待他的,甚至於不知道後世還會不會出現乾隆這麼一號人物。此刻,他為了滿清,殫精竭慮,雙目成疾,以垂暮之年顛簸於南北之間,幫助清廷再次擋住明軍的瘋狂反撲。
眼睛瞎了,用耳朵來聽,沒法寫字了,讓別人代書。
每日裡聽事不斷,前來匯報的部下更是絡繹不絕,張勇雖在雲南遭遇慘敗,但非戰之罪,怪不得他,部下精銳親信尚在,便讓他在湖南重建綠營;李本深提督貴州,雙方主力雲集,大戰隨時可能發生,當將其標下兵馬急速補充。
一個接著一個命令發佈出去,岌岌可危的四川、廣西局勢,竟然有了一絲穩住的跡象,貴州一帶,兵力也得到了極大的補充,全國的精銳兵馬源源不斷的匯聚於湖南、湖北等地,枕戈待旦,就只等著他的一聲令下。
就在此時,明緬盟約傳來,當他細細的聽過一遍之後,居然奇跡般的沒有說出什麼話,更沒有做出任何應對的措施,而是滿臉落寞的回到自己的庭院裡,一坐就是一個下午,任由冰冷的寒風摧折他枯瘦的身子,一言不發,彷彿萬千思緒縈繞在他的腦中。
明緬同盟,多麼奇怪的一個名字。自從秦始皇混一宇內以來,似乎很久沒有聽到同盟這樣奇怪的一個詞語了,這個世上要麼是君,要麼是臣,彷彿一些都可以納入朝貢貿易的體系之中,然後營造出一種萬國來朝的氛圍。
春秋戰國時期,蘇秦、張儀等人縱橫捭闔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倒是在萬曆年間,鬧出一個大明、日本兩國雙雙被一個商人耍弄的場景,自今想起,依然是可歎、可笑。
如今,大明在攻陷阿瓦之後,居然弄了這麼一出,實在是出人意料啊。
面對那古怪的語言,毫無藝術感的條約,他最初也是想發笑的,然後如其他的人一般,輕輕的把一紙盟約拋在邊上,語氣之中包含戲謔和蔑視的說道,「區區緬甸,縱然他們全力相助於明軍,又能如何。」
可是,正在此時,他不知為何想起了利瑪竇所畫的那副「坤輿萬國全圖」,然後那張地圖便一直縈繞在他的腦海裡,遲遲揮之不去,彷彿這不是一張地圖,而是一個惡魔,它將要顛覆自己以前的全部認識。
正是因為這一絲不妙的感覺,讓他呆呆的靜坐於庭院之中,彷彿真的成了一個癡呆老者,再也難以跟上時代的腳步。
這個時候,他有一絲感覺,那個突然從騰越崛起的傢伙一定是認識到了「坤輿萬國全圖」的作用,或者說那副世界地圖的作用。
想到這裡,他揉了揉太陽穴,他很清楚自己的身體,對於時日無多的他,什麼「坤輿萬國全圖」全都是虛的,只有明軍迫在眉睫的威脅才是真實的。
若是永歷小兒一舉吞併緬甸,或許他還不會這麼擔心,當年大明全盛之時,尚且被安南弄得焦頭爛額,憑著現在的明軍,他們真的能夠在清兵的壓迫下,吃掉緬甸麼。
不過,若是緬甸與明軍聯合,那麼性質便完全不同,雖然不至於直接顛覆雙方的實力對比,但也會讓清兵極其的頭疼,特別是緬甸王支援明軍的三百頭大象,用得好的話,那可是一個大殺器。
想到這裡,他便忍不住微微歎息了一聲,「農閒時節,西南恐怕又有一場血戰。」
洪承疇是個很聰明的漢奸,這是可以肯定的,成為他的敵人絕對是一個很痛苦的事情,如果讓孫永金去選擇的話,他寧願去面對擁兵數萬的吳三桂,也不願意面對一個瞎眼的洪承疇。
吳三桂像一把鋒利的長劍,一旦出鞘,被他輕輕一擦,便會拉出一條長長的口子。洪承疇則像一個舞劍的人,利劍只有在他的手上才能展露鋒芒,直取敵人的頭顱,有時候,甚至於敵人的劍,也會變到他的手上,然後反手把它原來的主人給殺了。
所以,洪承疇重新經略五省,對於大明來說,絕非福音。他的威脅恐怕比鰲拜率領的滿、蒙、漢八旗精銳還要可怕。
不過,這一次,時間卻站在了大明的這一邊,歲月催人老,如今的洪承疇已經是垂垂暮者,時日無多。
熟悉歷史進程的孫永金如果能碰見他,絕對要滿懷歡喜的祝賀到,「洪督師,恭賀你出師未捷身先死,你的死訊真是我大明的福音啊。」
但是,此時此刻,沒有誰真正關心洪承疇究竟在想什麼,無論是孫永金還是昆明城中的百姓。
明緬盟約的消息早就傳到了昆明百姓的耳裡,春節的喜慶勁兒剛剛過去,他們便再度陷入狂歡之中,相互串門著,開口只問一件事,「你知道嗎,緬甸現在站在我們這一邊。」
對於這些樸實的百姓,他們並不知道這場盟約是怎麼簽定的,更不知道白文選現在還駐紮在阿瓦城內,只知道,他們再也不是孤零零的面對清兵的幾十萬大軍。
緬甸的糧隊來的很快,跟著他們的還有近萬的明軍,那些緬甸的使者想要不快都是不行。他們的到來,瞬間就把雲南的百姓淹沒在幸福的海洋裡。
正是這一車車的糧食挽救了他們的生命,將雲南從慘遭蹂躪的創傷中拯救過來。
一名主管糧草的官員更是掩面而哭,情不自禁的說道,「有救了,雲南的百姓有救了。」
可是,來到雲南的可不僅僅只是糧食,三百頭大象剛剛出現的人們的視線中,便引起眾人的一片圍觀。他們見過大象,可是沒有一次見過這麼多的大象,於是,腦海中不停的回放著這樣的鏡頭,三百頭大象一起朝著清兵的腦袋上碾過去,「啪」的一腳,便將那些辮子兵踩成了肉泥。
每每想到這一點,雲南百姓便感到極度痛快的一陣舒暢,彷彿擠壓在心頭中的血塊,突然間便被吐了出來。
同樣看到這些糧秣、馬匹、大象的還有駐紮在此地的明軍士兵。雖然昆明大部分都是孫永金的克隆人駐紮,但是也有相當一部分的普通人士兵,他們在這裡接受整編和訓練,然後源源不斷的奔赴前線。
當他們看到這些大象的時候,山呼一般的喊道,「萬勝」
這種聲音有如波浪一般的朝著四周擴散,然後蕩漾到每一個人的心中,讓人們對這場戰事更加充滿希望。
那些運送物質來到雲南的緬甸民夫似乎也深受這種氛圍的感染,一名緬甸大臣忍不住說道,「同仇敵愾,這等民心,大明如何會亡,莽白實在是太糊塗了。」
話音剛落,便引得其他大臣一陣贊同的點頭。
這些大臣,在緬甸之時,便是親明派中的代表人物。
對於他們,孫永金當然不會吝嗇,好酒好肉的拿上,以高規格的待遇款待了他們,依然拿到了如此眾多的實惠,為什麼不能讓緬甸的使臣覺得特有面子一些。
不過,真正讓這些使臣們訝異的是,孫永金並沒有用對待屬臣一樣的姿態,來對待這些緬甸使者,言辭之間,皆是平等的稱呼,真真切切的讓他們感受到,身為大明的盟友該是什麼樣的。
一時之間,感激流泣,心中琢磨著,回去之後,要更加鞏固大明與緬甸雙方的關係,畢竟面對國內此起彼伏的叛亂,面對孟族的威脅,面對暹羅時不時到來的侵略,他們確實需要一個強大的盟友。
對於緬甸使臣的感激,孫永金打心裡感到高興,在緬甸國內,扶植一批親明派,讓他們獲得更多的利益,這樣才能讓雙方的盟約維持得更加穩定。
酒過三旬,大明和緬甸雙方皆是盡興而歸。同時,從緬甸國,更是帶來了一份份敕書,孫永金為楚王,孫一、孫新、孫七等人也一律封侯。
唯一奇怪的是,永歷並沒有移蹕昆明,而是繼續留在阿瓦。
今天實在只能更新這麼多,明天爭取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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