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碧是個很講效率的人,在吳三桂的大帳之中,悄悄的密議一番,便將一封信遞到劉之復的使者手上,一邊拍著他的手,一邊語重心長的說道,「此信關乎我大明江山的氣運,你縱然是拼了性命,也要護得他的安全,切記、切記。」
聽著他的話,那名劉之復的使者,一邊暗暗的罵道,一邊鄭重的回到,「公安伯請放心,我就算是不要這條性命,也絕對不會讓這封信有絲毫的閃失,若是碰上清兵哨探,縱然不能力敵,也定會銷毀了這封信去。」
聽到他的話,李如碧像是放下心來,然後把自己的侄兒叫到跟前,說道,「這是我的侄兒,你想必已經認識,我就不再多做介紹了,這一路過去,清兵定然重重阻攔,若是沒個人遮護,難免會有所閃失,而且有些話,不能隨意寫在信中,也只能是讓我的侄兒傳達才好。」
對於李如碧的苦處,劉之復的使者表示很是理解,上面的話,表面上是說讓他的侄兒照顧他們,更重要的是保護他侄兒的平安,於是一口應承下來,說道「公安伯請放心,我們絕對不會讓李兄有任何差池。」
對於劉之復使者的承諾,李如碧表示大感放心,於是派遣他的侄兒,朝著楚雄府的方向,飛馳而去。
一路過來,看見幾波清兵哨探,不過都被李如碧的侄兒騙過,然後一路闖進孫永金的軍中。
看著李如碧以及他侄兒的表現,劉之復的使者心中暗笑,如果不是早就知道李如碧的虛偽,只怕真讓他們給騙了過去。
他是劉之復的親信,對於劉之復的命令向來是言聽計從,何況,對於劉之復再度投明軍一事,也是他喜聞樂見的,於是請命充當使者,期望能夠說動一些投誠兵的將領,在雙方交戰的時刻,倒戈一擊,所以,當他聽到李如碧耍花招的時候,除了噁心,再也沒有其他了。
同時,對於孫永金所擁有的實力,也有了一個更加直觀的認識,他渾然沒有想到,李如碧做得如此隱秘,也會輕易的查探清楚,這說明他的間諜已經遍佈清軍營中,說不得就連劉之復的軍中也擁有著他的人。
想到這裡,他便感到不寒而慄,幸好歸順了明軍,不然的話,說不定什麼時侯,被人割了腦袋都不知道,於是對孫永金的軍事力量感到更加的敬畏。
其實,孫永金可以做到這一點,是很簡單的。
在明軍連番大勝的情況下,不僅僅是楊威、李如碧這些大將在悄悄的動著心思,一些低級的小軍官也不是沒有想法。
孫永金在騰越崛起之後,就招募了大量打散的明軍,現在隨著祁三升、高文貴、吳三省等人的加入,這些跟投誠兵有著各種關係的明軍就更多了,雙方曾經站在戰壕裡,長年的同清兵進行對峙,建立起了深厚友誼,不是說散,就能散的,何況,他們之中不少人都是出生於雲南、貴州兩地,就算一起作戰的情分可以撇去不講,那麼同鄉之情也是能輕易拋撒的嗎?
所以,孫永金的部下不僅僅在拉攏著像李如碧、楊威這樣的總兵一級人物,同樣也與各個把總、小兵有著交情。如今,投誠兵對清兵怨氣深重,套交情的就進行得更加容易了。
再說了,晉王李定國和孫永金揮師東進,越過了楚雄府,朝著昆明直插而去,已經開始極大的威脅到了清兵的側翼,彷如一柄鐵錘,隨時都會砸到吳三桂和卓羅的身上,把他們擊打得粉碎。
如此的情景,雖然不是孫永金刻意為之,他不過是需要孫新和孫七的大部隊增加聲望來提升人口上限而已。不過,事情的發展完全超乎了他的料到,更沒想到孫七和孫新會如此的給力,讓他又多出了上萬的精銳士卒。如今,跟李定國的主力軍隊匯成一團,氣勢洶洶的殺過來,仿若一座大山壓了過來。
這種壓力輕易的傳遞到每一個清兵的身上,特別是那些對滿清心懷不滿的投誠兵身上。
心思靈活的他們,怎麼可能不給自己多準備一條路呢。在大明還有希望的情況下,又有誰是心甘情願的要給別人當奴才,做二等公民呢。
於是,悄悄把他們總兵的行蹤透露一下,就成了很自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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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如碧的侄兒在劉之復親信的引見下,來到孫李聯軍的營中,看見大喜過望的孫永金,心中一陣竊喜,暗暗想到,果然如叔父所料,這個大明朝冉冉上升的新星終究還是太年輕了,藏不住心思,做事衝動,面對誘惑缺乏鎮定。
如今,他真正擔心的是跟孫永金在一起的晉王李定國,這可是個打老了仗的名將,當年手握重兵的孔有德就折在他的手上,還有滿洲的一名親王——尼堪,也是在他身上身首異處,何況此人向來善於伏擊,也不知能不能引誘他們上當。
不過,為了將來的富貴,為了他們李家以後的地位,他不能不出來搏上一搏。此刻,吳三桂正面臨進入雲南以來最大的窘境,只要幫助他渡過難關,將來富貴,自然少不了他們的。
於是,他定了定神,對著孫永金和李定國抱拳說道,「罪臣參見晉王殿下、孫殿下,叔父自從不得已投降清兵之後,日日思念重歸大明,如今看見兩位殿下興兵西南,心中歡喜之情難以言表。不過,清兵集結與昆明一帶的兵力眾多,就算兩位殿下與昆明城齊心合力,恐怕也沒法輕易的戰而勝之。因此,叔父日思夜想,才想出了一個妙計。」
孫永金和李定國相視而笑,對著李如碧的侄兒說道,「有什麼妙計,說出來聽聽。」
李如碧的侄兒一聽他們的話,便知有門,忙不迭的說道,「俗話說,計毒莫過於劫糧,貴州通往昆明道路艱難,糧食轉運不易。如今,清兵只所以能夠堅持至今,完全是依靠收刮雲南百姓的口糧而維持,並且將糧草盡數集結於大營後路。如果兩位殿下能夠燒燬清兵糧草,那麼吳三桂近十萬大軍將不戰而敗。」
李定國笑道,「計是好計,但是你怎麼知道守糧之人會毫無防範呢,再說了,吳三桂這個狗賊一向老奸計滑,說不得,這個糧草重地就是吸引我們的陷阱,等到我們一過去,就落入他們的伏擊呢。」
李如碧的侄兒一聽,覺得晉王李定國果然不簡單,於是又是說道,「晉王殿下果然英明,吳三桂那個老賊確實是這麼想的,那個糧草重地也確實是吸引兩位殿下過去的陷阱。不過,吳三桂那個狗賊也是知道,若是連糧食都是假的,肯定騙不了兩位殿下,所以雖然是個陷阱,但糧食卻都是真的。既然我們知道清兵在那裡伏擊,為何不將計就計,以炮火轟擊他們的伏擊之地,然後乘亂殺進他們的糧草重地,把清兵的糧草一焚而盡。」
聽到這裡,孫永金做出心動的模樣,說道,「你的意思是,你們知道這伏擊之地在何處。」
看見孫永金的神情,李如碧的侄兒一陣大喜,果然還是年輕人更加按捺不住,聽到這麼好的機會,自然不會放過,無論有多少風險都會試一試。
於是,他忙不迭的說道,「孫殿下,在下的叔父深得吳三桂那個狗賊的信任,再加上他們連遭大敗,縱然心知我們這些投誠兵並非完全的心服口服,也不得不用,所以,在下的叔父也是伏擊中的一員,到時候,只要把伏擊之地稍稍的向兩位殿下一通報,同時,叔父的兵馬再臨陣倒戈一擊,定要清兵死無喪生之地。」
就在此時,李定國說道,「若是你們沒有背叛滿清,反而給我們下了一個陷阱,既不是要讓我們有去無回。」
聽到李定國的話,李如碧的侄兒頓時一驚,因為他說的話一點也沒有錯,他們就是要讓孫永金和李定國有去無回,將他們各個擊破。如今,被李定國一句話點出來,那種震驚是無以復加的。不過,李如碧既然派他前來做事,自然也是有著幾分機靈的,於是在那裡說道,「晉王殿下的猶疑也不無道理,所以叔父才會派侄兒前來兩位殿下的軍中,到時候,通報伏擊之地也是在下,若是有什麼差池,我定然性命難保,我想叔父是不會讓我來送死的。如果兩位殿下還是不信,到時候,還可以讓我在前面領路,如果中了埋伏,我肯定會第一個死。」
說到這裡,李如碧的侄兒見他們還沒有回答,立刻又是激了一激,說道,「我與叔父相信兩位殿下是能夠力挽狂瀾的,值此生死存亡之際,難道兩位殿下惜生怕死,不敢一試嗎?」
如此激憤的話,他不相信對方會不上當,而且哪位孫殿下還是血氣方剛的男兒,怎麼也會試上一試。
果然,他看見孫永金跳將起來,在那裡嚷嚷道,「你說誰貪生怕死,我自騰越興兵以來,什麼時候怕死過,不就是一個小小的伏擊嗎,別說有你的通風報信,就算沒有,我也一樣能闖的過去。你放心的告訴公安伯,我一定會燒了清兵的糧草,給吳三桂一個好看。」
看見孫永金的舉動,李如碧的侄兒一陣大喜,磕頭說道,「那麼,在下這就去告訴叔父,一定要徹底的把清兵趕出雲南。」
同時,他還悄悄的看向李定國,看到他無奈的搖搖頭,更是有一絲靈感閃過心頭,若有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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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兵大營之中,李如碧的侄兒就在吳三桂和他叔父的跟前,抱拳說道,「稟告王爺,果然如你所料,孫永金那小子血氣方剛,聽說有這麼好的機會,可以畢其功於一役,自然不肯放過,一口應承下來,只是偽王李定國還有所懷疑,似乎不大肯相信。」
吳三桂微微點頭,一邊敲擊著桌面,一邊說道,「那你認為,他們究竟會不會來。」
聽到吳三桂的問話,李如碧的侄兒毫不猶豫的一口答道,「會來,絕對會來。」
聽到如此肯定的回答,就連吳三桂也覺得有點驚異,然後問道,「為什麼?」
這時,李如碧的侄兒像是炫耀自己的發現一樣,在那裡說道,「因為孫、李二番並非是鐵板一塊。李定國氣量不足,這在他處理孫可望叛亂一事上就能夠看得出來,如果不是他百般的不信任那些孫可望的降將,也不至於弄得貴州轉瞬盡失。而孫永金也不是一個知道收斂的人,仗著自己屢立奇功,手下又有一幫家丁、親信,做事張狂,事事搶著做主,此次劫糧一事便是他在李定國還沒有同意的情況下自作主張,一口答應下來的。」
聽到侄兒的分析,李如碧很是讚賞的點點頭,想不到他只是在孫永金和李定中轉了一圈,便看出這麼多的事情出來,於是,用鼓勵的目光示意他再說下去。
看到李如碧的目光,他心中更是狂喜,把自己的分析繼續說了出來,「雖然孫永金取得幾場大戰的勝利,但畢竟根基淺薄,明軍餘孽之中,大多數是原大西軍殘部構成,對李定國有著天然的親近感,就算是原來整編的一些南明軍隊,跟李定國等人作戰日久,有著深厚情誼,所以,孫永金要想輕易的取代李定國在大明心中的地位,只有建立不世奇功才行。在這裡,請讓我說句不恭敬的話,咱們集結在滇中的軍隊,或許就是他想建立不世奇功的墊腳石,而計毒莫過於劫糧,所以,我敢肯定,他一定會來。」
聽到他的這一番分析,就連一直沒什麼表情的吳三桂也變得有點動容了,而他這稍縱即逝的表情,也立刻被李如碧的侄兒捕捉到了眼裡,心中更是竊喜,然後大起膽子,居然又說了起來,「其實,孫永金與李定國方面的矛盾肯定不僅僅存在於西面的那支軍隊之中,恐怕昆明城裡也存在著。說起來,孫永金奇跡般的崛起,他本身擁有的軍隊能夠有多少,更多的是依靠整編原來明軍的殘餘部隊才能夠膨脹至此,若是我們能夠稍稍的挑撥一下,便擁有了各個擊破了機會。」
說完之後,李如碧也是恍然大悟,大歎了一句,「不錯!」
吳三桂也是讚賞的說道,「李總兵,你有一個好侄兒啊!」
同時,吳三桂也算是徹底的放下心來,對著李如碧說道,「李總兵,現在就下去準備吧,此戰若是能成,你叔侄二人居功至偉,將來的榮華富貴,絕對是少不了你們的。」
李如碧叔侄聞言大喜,忙不迭的說道,「多謝王爺栽培,我叔侄二人敢不盡犬馬之勞!」
說完之後,他們便急急的下去佈置。
同時,吳三桂也佈置開來,孫永金和李定國的兩萬大軍不是一個小數目,絕對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吃得下去的,多尼的前車之鑒就在眼前,若是沒有絕對優勢,說不得會吃上一個大虧,到時候就不是他利用內線優勢,將對方各個擊破,而是孫永金如同一柄大錘,把他砸碎在昆明城前,因此,要想順利的滅掉這支勁敵,必須調動足夠的軍隊才行。
那些投誠兵是輕易不能調動的,伏擊一事,極其隱秘,走漏不得半點風聲,若是其中有人臨陣叛變,前去通風報信,那麼他的一切計劃都成鏡花水月,他可不想真的像告訴孫永金和李定國的那樣,讓人用大炮把伏擊的士兵活活的給轟出來,所以,前去伏擊之兵,必須絕對可靠,就算是已經表明絕對忠誠的李如碧部也不能完全的帶過去,只能是少數的一部分,並且是要在他親信監視之下。
因此,他能夠調動的只能是自己的嫡系親信,以其一部分洪承疇標下的綠營,如果可能的話,最好讓卓羅派遣一部分真滿洲兵過去。
對於自己的嫡系親信,那是絕對可以信任的,而且調動起來也不會出任何狀況。
至於洪承疇標下的綠營,雖然跟張勇之間的梁子算是結下了,但是,要想調動他們還是做得到的,經歷了李成棟、金聲恆反清之後,剩下的綠營大多是效忠於清廷的,並不會在滿清一片形勢大好的情況下做出反叛的舉動。
清廷賦予了他協調雙方的權力,只要他一紙命令壓過去,這些綠營不敢不從。
對於卓羅的八旗兵雖然不是他想調動就能調動的,但是這種撿便宜的好事,八旗兵一向不肯錯過,而卓羅就更加不願錯過了。因為卓羅是個聰明人,經歷了昆明城下的那一場慘敗之後,如果他不能有所建樹,回到京城,絕對有他的好果子吃。
如此一來,他相對於自西向東而來的孫李聯軍便擁有了人數上的優勢,再加上是伏擊,想要失敗都難。
於是,吳三桂大隊的嫡系兵馬悄悄的離開了清兵大營,緊接著,便是一些綠營兵,再然後,就連卓羅也派遣了巴思漢等八旗將領朝西而去。只是,這一切舉動,都是在夜色的遮護之下,不僅瞞過了城頭的明軍,連自己一個陣營裡的投誠兵都瞞了過去。
此刻,誰也不知道,那些吳三桂嫡系親信和一些綠營的大營之中,他們所有的士卒,都只剩下了一個任務,就是拿著旗幟走來走去,同時不斷的弄出裊裊炊煙,做出一副清兵依然還在營中的假象。
同時,吳三桂更下達了一個命令,任何清兵,禁止相互串營,若有發現,格殺勿論。
這一道命令下來,更是引發了投誠兵的一陣費解,不過,似乎依然沒有從中看出什麼端倪出來。
每天依然是大群的清兵壓在他們的後面,逼迫著他們去挖掘塹壕,如果說一定有什麼不同,那就是八旗兵出來得更多了,有時候甚至還能看見卓羅的旗幟。
一直以來,八旗兵是不大參合到這種事情上去的,常常只是派出一點士兵出來監視一下就算完事,更多的人躲在營中,舒舒服服的享受著各種掠奪來的東西。
其實,這個時候,只有卓羅自己才明白,出現這種詭異的現象,完全是因為清兵的兵力不足。
他不停的看著城頭,若是這個時候明軍向他們發動攻勢,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頂得住。如果是在以前,哪怕他面對十倍以上的敵人,也絕對不會產生這樣的想法,但在經歷過那麼幾場戰事之後,這種想法卻變得根深蒂固,只要稍稍觸及,就會忍不住的擔憂。
此刻,他最大的希望就是吳三桂不要在外面拖得太久,乘著城內的明軍還沒有發覺,趕緊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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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三桂如何會不知道此戰的關竅,一旦城內的明軍回過神來,向清兵大營發動攻勢,那麼就不是他各個擊破了,而是他遭受明軍內外夾擊,形勢瞬間就會變得格外危急。
所以,他剛到達伏擊地點,就急急的佈置,以自己嫡系兵馬作為第一陣,洪承疇標下的綠營作為第二陣,李如碧部的投誠兵和巴思漢的真滿洲兵作為第三陣。
等到明軍進入伏擊圈後,以號炮為準,次第發動攻勢,務必要全殲孫永金和李定國的這支聯軍,徹底斷絕昆明之敵的希望。
當然,在此之前,他還需要做出一系列的動作,就是放出一個巨大的誘惑,在徹底消除對方戒心的同時,也把他們引入自己的預設陣地。
李如碧的侄兒,就是這個誘餌的引路人。
在孫永金和李定國前往清兵糧草重地的路上,山林之中突然鑽出幾個人出來,細細一看,不正是李如碧的侄兒麼,經過吳三桂的一番讚賞和勉勵之後,他的氣勢竟然變得渾然不同,隱隱的有著一股大將之風。
在克隆人士兵的帶領下,他挺胸來到明軍之中。
孫永金看著他的模樣,差點笑了出來,事情還沒成,這傢伙就擺出了樣子,不過,暫時就先讓他得意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