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白文選說,我也來(上
山地之中,道路狹窄,本是騎兵極難行動的所在,不過卻有三名哨騎飛馳而行,越過一道道山崗,左騰右轉,毫不費力,就算是那蜿蜒曲折的羊腸xiǎo道,也能夠輕易的來回穿梭。
只見他們漸漸的遠離珠山,朝著一支緩緩而行的隊伍奔了過去。那支部隊衣衫襤褸,遠遠的看去,就像是一群叫花子一般。有山民經過,只是瞧了一眼,就忍不住暗暗搖頭,情不自禁的拿他們同孫永金的部下比較起來。那些穿著一身鎧甲,行走之時,虎虎生風,踩在泥地裡,也覺得格外剛勁有力的劍士和激ng銳長槍兵就不去說了,就算是衣著顯得五花八men的火槍兵也比眼前的這群叫花子要神氣。
不過,這些山民終究只能是從表面上去判斷一支軍隊,孫永金的軍隊固然強悍,但眼前的這支軍隊也絕對不弱。歷史上,這支部隊在同清兵作戰遭受了極大的打擊之後,依然在緬甸肆虐橫行了一把。白文選只是帶著兩百人渡河,就敢朝著對面擁有數萬部隊的緬甸軍進行衝鋒,並且一舉擊潰他們,直殺得他們屍橫遍野,只要一聽到明軍的名字,就會忍不住的發抖。但是,白文選所取得的成就絕對不僅僅於此,他在接下來的戰鬥中,甚至於向阿瓦城發動了攻勢,幾乎就要奪下緬甸的這座王城,如果不是緬甸人採取了緩兵之計,或許阿瓦城已經不再屬於緬甸,甚至於緬甸本身都用不著英軍再去滅亡它了。
實際上,當時的沐天波曾經給永歷獻策,奪下緬甸,作為日後反攻的根基。可惜,永歷終究是個xiong無大志的皇帝,他最大的願望就是安安穩穩的渡過一生。不過,就算是如此簡單的願望,他也沒有達成,最終被緬甸國王所背棄,就像是當作一個禮物一樣送給吳三桂,然後被活活的勒死。
不過,孫永金也正是看上了永歷的這一點,所以才會派遣王品出使緬甸,看能不能將永歷給接出來。反正他現在跟清兵死磕上了,不在乎腦袋上再頂一個更大的光環,來吸引別人的注意力。
白文選似乎就被他鬧出來的動靜所吸引,帶著他現在還能控制的全部兵馬,緩緩而行,還在南甸境內的時候,就發出了善意,表示希望能與他取得聯繫,共同抗清。
按照原來的歷史,他是要去尋找永歷皇帝,並把那些緬人狠狠的揍一頓的。不過,對於他來說,歷史在這一刻拐彎,他們不僅沒有向著西邊行走,然後突入緬甸境內,狠狠的廝殺一番,反而向著東邊前進,經過南甸,朝著騰越走了過來。
孫永金同樣聽過白文選的大名,知道他是明軍之中的一員悍將,雖然在臨死之前,頂不住部下的壓力,最終任由他們向清兵投降,不過那也是絕望到不能再絕望的地步。因此,對於白文選發出的善意立刻就採取了回應,派出哨騎前去接應,並且發佈了供應糧草的命令。
還在南甸的邊境上時,幾名哨騎就遠遠的迎到了他們,並且隨身帶上了一隊糧草。
原來他們在行進的過程中,恰好碰上一支運送糧草的民兵隊,於是,同帶隊的劍士稍稍交涉一番,就直接把糧草拿到了手上,並在碰到白文選的第一時間,就把糧食交了過去。
那一隊衣衫襤褸的人,頓時感激流泣,在這深山老林之中,轉悠了如此長的時間之後,他們終於能夠再度看到大堆的糧食擺在眼前。
於是,也不管袋子裡面裝的是什麼,用他們最利索的手法埋鍋生火,將那黃黃的塊狀東西滾落到沸水之中,然後撈起來,抓上一個就吃。
一些人眼淚「啪啦、啪啦」的流了出來,很久沒有嘗過除了野菜之外的其他味道了。倏然間,就產生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滿足感,吃飽飯的滋味真爽。
當一個個肚子都撐得滾圓的時刻,他們終於也有時間打量打量那些把糧食送過來的騰越兵了。當先的幾名哨騎看起來異常的激ng悍,特別是其中兩位,雖然從頭到尾,還沒有說過一句話,但那一雙眼睛,卻從來沒有停止過向四周掃視,就算是在自己的地盤上,他們也從來沒有放鬆過警惕。
如此激ng銳的哨騎,他們已經極少看見了。白文選軍中,一些上了年紀的士卒見他們的時候,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年輕時的豐功偉績。那個時候,他們身為大明邊軍的哨探,同樣能夠單騎橫行於蒙古草原,一走就是上千里。只是可惜,隨著國勢日下,他們居然輾轉到了西南,離曾經縱橫的草原,越來越遠了。
一番感傷之後,他們再度向那幾名哨探的身後看去,幾十個山民模樣的人手持竹槍,同樣饒有興致的向他們看著。雖然看起來遠遠不如那幾名哨探,但是一個地方鄉紳能夠如此的獲得人心,才是真正的難得。
白文選看著他的部下,嚥了最後一個土豆,同樣看向那幾名哨騎,只覺得激ng銳非常,同他軍中最激ng銳的哨探也有得一比,只是可歎,如今軍中這樣的激ng銳越來越少了。想到那些戰死沙場的兒郎們,一時之間,百感交集,曾幾何時,他的手下不是同樣有著如此多的激ng銳麼,於是忍不住老淚橫秋,然後站起身來,對著三名哨騎就是道謝。
這時,當先的那名哨騎連忙說道,「咱們員外早就聽說過鞏昌王的大名,知道你是一條好漢子。當年滿清韃子席捲天下,如果不是你們放下大西軍和明軍之間的仇恨,聯手抗清,只怕這西南之地,早就淪陷多日了。何況員外說了,只要是抗清的隊伍,就是自己人,接濟自己人那是分內的事情,實在用不著道謝。」
一句自己人,頓時就把雙方的距離拉近了起來,白文選也是覺得,這名哨騎倒是個人才,心中不禁暗道,那個員外的手下,怎麼就籠絡了這麼多人出來。
同時,他更聽到這名哨騎將孫永金稱為「員外」,於是,越發的確認了路上所聽到的傳言,心中感慨,忍不住說道:「沒想到孫員外作為一個地方鄉紳,竟然開創出如此局面,咱們這些朝廷大將反而如喪家之犬一般,被追得到處流竄,如今更是連皇帝的下落都找不到,說起來實在是有負聖托,慚愧啊,慚愧。」
三名哨騎裡,那名當先的,就是打散的明軍,而且還是激ng銳的哨探,聽到白文選的話語,也是感同身受。仗打到這個份上,連皇帝都nong丟了,實在是當兵的恥辱。
不過,現在的孫永金顯然重新給予了他們希望,只聽得他對白文選說道,「鞏昌王請放心,我們的員外已經派遣大將前去緬甸迎接皇帝,想必過不了多久,咱們大明的皇帝就會重回這滇西之地。咱們員外說了,在此之前,咱們先得打下一個安寧的滇西出來。」
一番話出來,白文選也是覺得一陣豪邁,彷彿重新回到向清兵反攻的那段日子裡。他們大西軍整合明軍之後,一路打出西南,連創大捷,就連滿清貴胄都連著被他們打死好幾個,把八旗無敵的神話直接踐踏到地下,逼得滿清幾乎就要放棄西南。只是可惜,一番大好局面,隨著內訌而化為烏有。
每每念及於此,都讓人忍不住一陣歎息。此刻,孫永金再度向清兵發起反攻,雖然還沒做出他們當年的那種局面,但還是讓他忍不住心神激盪,越發的想看看這個員外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物。
於是,這一支近萬人的隊伍,就隨著這三名哨騎朝著珠山走去。不過是幾天的功夫,已經在山林之中能夠隱隱綽綽的看見了一座哨塔。白文選抬頭望去,只見它部屬在極為險要的地方,扼守著通往珠山的要道,於是忍不住微微點頭,看得出來,這一番佈置還是頗有章法的。
但是,他並不知道,這些都是經歷了血的代價之後才摸索出來的,如果更早的在此地部屬哨塔,珠山寨也就不會被南甸的原任宣撫使摸到城下。
實際上,孫永金剛出來之時,無論是在戰陣還是防禦上面,都有著太多的不足和想當然,只是在血火的積累中,快速的成長,漸漸摸索出了一套方法。不過,就算如此,同那些打老了仗的人相比,依然有著諸多的不足,這個時候,就只能依靠士卒的激ng銳來彌補了。
白文選卻沒想這麼多,只是覺得,一個地方鄉紳,能夠做到如此的地步,實在是非常的難得了。於是,對這個名字開始在滇西響亮起來的人,越來越感興趣,一邊漸漸的靠了過來,一邊不住的朝上張望,然後再次點了點頭。
哨塔之上站著幾名火槍手,警惕的向四周張望。在他們的下面則是一些土木工事,道路中間被橫上了柵欄,一名身著鎧甲的劍士和幾名長槍兵正在檢查著過往行人,三名輕騎待命其後,一旦出了什麼變故,隨時可以接應。在道路兩側的緩坡之上,則是兩隊火槍手躲在掩護的後面,隨時可以射擊,在他們的身邊更有擂木用繩索固定起來,碰上緊急的情況,只要砍斷繩索,就能堵塞交通。
白文選自認他的部下也算得上是激ng銳,但是面對這樣的哨時半刻只怕也難以攻陷。而且,就憑著這麼一點時間,完全足以讓珠山主寨反應過來,無論是前來增援,還是做出其他的應對,都能夠極其從容。
漸漸的,這支衣衫襤褸的叫花子軍隊走到哨塔周圍,頓時引起了周圍那些山民的圍觀。那三名哨騎也走了上去,同帶隊的那名劍士進行交涉,然後便放這麼一支龐大的軍隊走了進去。
當白文選部緩緩的通過這個哨站時,那些衣甲已經破爛到不成樣子的兵丁就忍不住朝著不遠處的那名劍士看去,然後嚥了一口唾沫。那一身盔甲散發著陣陣寒光,讓人看得羨慕不已,作為一個士兵上陣保命最重要的東西,那一身鎧甲怎能不讓人心動,若不是知道這是友軍,說不得就要上來搶。
同時,他們也在心中暗暗的感歎,那個員外真有錢。
實際上,孫永金很窮,從來發不起銀餉,不過盔甲、火槍、糧食這些打仗的東西卻是說不出的多。
這時,又有心人還發現,那名帶隊的劍士似乎在翻看著那些山民的文書,而且還在問著一些簡單的問題。
於是,情不自禁的說道,「我的娘啊,那個人識字啊」
聽到這樣的聲音,更多的人忍不住好奇的向那名劍士所在的地方張望,發出嘖嘖稱奇的響聲,然後滿眼崇敬的看向那名劍士。
在這個時代,能夠識字的,那都是上層人物。不是一個殷實的家族,是不可能供養得起讀書人的,而且就算是大戶人家,也只可能挑選一兩名最有潛質的人進入私塾,考取功名。
看到這樣的現象,就連白文選也忍不住好奇的問道,「你們軍中究竟有多少人能識得字。」
那名哨騎很隨意的答道,「所有的帶隊軍官,大部分都是識字的,就算不識字的,咱們員外也要讓他變成識字的,像我們這樣的哨騎,員外就要求我們必須每天認識一個字,長年累月下來,我也算是認得幾十個字的人了。」
聽到他的話,白文選悶著頭,沒有再說什麼,奶奶的,這就是差距啊。
他所不知道的是,其實並不僅僅只是帶隊軍官識字,那些躲在掩護後面的火槍手,他們同樣大部分都是識字的,而且還是簡繁雙體。
看著他的神色,那名哨探覺得很是驕傲,想不到堂堂的鞏昌王也被他給唬住了。
就這麼行走著,漸漸的就到了珠山的寨門前,只見孫永金帶著一隊劍士,早就迎了出來。對於他來說,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這個世界的名人,腦海裡不住的回想著這樣的情景,兩百名士兵剛剛渡河完畢,就朝著不知道是他們多少倍的緬甸軍發起了衝擊,然後一舉擊潰,接下來,就是一個勁的追擊了,追著追著,差一點就把阿瓦城給追下來了。
就在這種想像之中,他已經能夠看見白文選了,心中不禁又是念叨,也就是這個人三番五次的進入緬甸,要去迎回永歷皇帝,直到同清兵交戰的時候,敗走騰越茶山,又遭到如今躺uang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死的馬寧追擊,最後走向絕望,可惜,可歎啊。
一番感慨之後,他最為慎重其事的帶著他認為最激ng銳的劍士走了上去,他不希望白文選再重複以前的命運。
不過他完全沒有料到,只是這麼簡單的一個舉動,卻給予了白文選部的那些士卒們一種最直接的視覺震撼。
心中念叨,我的娘啊,原來這樣的劍士,還不是一個兩個啊。
不過,他們不知道,他們接下來還要承受的震撼將遠遠不止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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