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凝神,看看宋凌將要說出什麼話來,也沒注意到他語氣中的不妥之處,只有小頭人和孫永金臉上顯出一抹難以名狀的笑容,不過稍縱即逝,更加讓人難以發覺,而孫七臉上則一直掛著股邪邪的笑容,就這麼看著他,彷彿在看什麼有趣的表演一樣。
孫七的那股笑容讓宋凌心中有一點倒胃,感覺到自己就像一個賣力表演的小丑一樣,不過看向小頭人和孫永金的時候,沒有發現什麼異樣,於是繼續說道,「宣撫使大人深知自己曾經背棄朝廷,已經沒有資格再擔任宣撫使一職,只是宣撫使大人的兩位叔父太過頑固,偏偏又手握重兵,急切之間難以成事,只是期望能夠多給些時間,以能夠從容佈置。」
孫永金朝著小頭人對望一眼,相視而笑,顯然是對這種情景有所預料,神色一下子就變了,說道,「若真是如此,就算給他一點時間也無不可,就怕他玩的是緩兵之計啊,估計他還指望著騰越城裡的清兵吧,你可以去告訴他,別做夢了,他等的清兵是不會來了。」
說著,他從案上拿出一封信來,重新坐到位子上,只是讓其他人把信遞到宋凌手上。
宋凌見孫永金的神色不再那麼急切,心中一驚,知道此人雖然渴望兵不血刃的拿下城池,但頭腦卻是清醒萬分。不過,當他把信打開的時候,才真正的震驚無比,這是宣撫使龔樂寫給騰越城馬寧總兵的親筆信,他非常分明的認得其中的筆跡,而且信上還沾染著血漬,根本就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看到這封信,宋凌大歎不妙,拖延估計是拖延不下去,不過還是堅持著說道,「將軍,這封信想必是宣撫使大人逃亡路上寫的,那時他自認城高牆厚,能夠同將軍周旋一二,所以才會對清兵有所期待,但城下一戰,已經知道自己不過是井底之蛙,小小的城牆根本就擋不了將軍的大軍,所以投誠之心萬分懇切,還請將軍能夠相信。」
「哦!」孫永金不置可否的說道,只是笑瞇瞇的看著他,看得他心驚肉跳,然後聽見他說道,「宋寨主說的並非沒有道理,不過無論他怎麼佈置,總得給我一個時間期限吧,雖然我不懼清兵,也沒必要在城下這麼傻乎乎的等著,我便再給他一天時間如何,你告訴他,明天就把那幾個頑固搞定,後天我就要入城。」
孫永金的語氣不容拒絕,宋凌也不敢再隨意拒絕,否則他所謀劃的一切都將是枉然,在那裡答道,「將軍放心,宣撫使大人一定能做到。」
說完,也顧不得天色已晚,急匆匆的跟著陪同他的兩個人一起來到城下呼喊,坐著吊籃再度進入城內。
在這個無論是城下大軍還是城中守卒都進入夢鄉的時刻,那間富麗堂皇的小屋再度把燈亮了起來,宣撫使顫抖的拿著自己的親筆信,聽著宋凌訴說剛才所遭遇的一切,問道,「真的就拖不下去了?」
「是啊,看來那個人同樣擔心身後的清兵,只怕不會容我們這麼從容佈置,宣撫使大人還是早作決斷,究竟是固守待援,還是冒險一試?」宋凌在一旁歎氣著說道。
「固守待援!」宣撫使先是這麼說道。
這時,宋凌又是說道,「援兵恐怕是來不了了,那個人既然知道了這封信,不可能對清兵毫無防備,騰越城的清兵已經被他們打敗了一次,縱然再被他們打敗一次也不奇怪。再說,就算清兵能來,我們又能支撐得了多久。」
宣撫使知他說得有理,城牆早就不能再給予他安全感,不說城下的那兩門小炮,就是那些火槍手就給予他們足夠的壓力了,於是在房中來回踱步,不知該如何是好。
宋凌捻著鬍鬚,知道他難以做出決斷,便說道,「若是宣撫使大人難以決斷,倒不如把這個位子讓給小頭人,好歹還是在龔家的手裡,也沒有落入外人手中。」
聽聞此言,宣撫使勃然大怒,說道,「我把這個位子讓給誰,也不會讓給他,讓給這個連自己親哥哥都要背叛的畜生。」
同時,他彷彿是突然之間就做出了決斷,說道,「好,我就冒險一試又能如何。」
說完之後,就連連傳了幾個親信進來。
當天晚上,城中連連傳來廝殺的聲音,那些陷入夢鄉的士卒皆被驚醒,驚恐的相互看著,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誰也沒有注意到,在城牆的一個陰影之中,有個吊籃放了幾個人下去,悄悄的潛入孫永金的營盤之中。
第二天,宋凌坐著吊籃來到大營之中,遠遠的就是喊道,「成了,成了。」
就是隨著他的這一聲喊,各個寨主和核心的軍官又是聚集起來,只聽得宋凌在其中說道,「宣撫使大人已經決定降了,城中那些不肯投降之輩都已被控制,只需要將軍和小頭人到城下親自受降便可。」
「親自去受降。」孫永金笑著對他說道,「該不會是想乘機發難,要了我的腦袋吧。」
宋凌伏地說道,「宣撫使大人先是攻打將軍的營寨,接著又在城下同大軍頑抗,殺傷將軍和各個寨主的士卒無算,心中猶疑,恐縱然投降之後,將軍也不會放過他,而且就算將軍肯放過他,那有族人死在城下的寨主肯放過他嗎,別忘了,死在城下的,可都是這些寨主的族人,有著再親不過的血脈關係。」
孫永金說道,「我可以擔保,只要他投降之後,無論是珠山還是城下的那些死傷都既往不咎,任何人都不能以此為理由,侮辱於他,更不能因此而傷害他以及他所有的家人。」
宋凌繼續說道,「古語有云,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將軍的話,我是相信的。但是宣撫使大人還是不能相信小頭人,若是小頭人為了保住自己地位的穩固,非要殺死自己的親大哥呢。」
小頭人憤然站起身來,說道,「我的家人現在都還好吧。」
宋凌答道,「宣撫使大人並沒有為難小頭人的家人。」
「既然他沒有為難我的家人,我就不會找他麻煩,畢竟他是我的親哥哥,我沒那麼禽獸。」
宋凌不依不饒的說道,「正是因為他是你的親哥哥,所以才不放心,別忘了,他才是最合法的宣撫使繼承人。」
「那你要怎麼樣才肯相信我們?」小頭人問道。
「就是剛才我所說的,站在城下,站在兩軍之前,站在各個寨主面前發誓,絕對不會做出任何危害宣撫使大人的事。」
「絕對不行。」孫七落下臉上的笑容,堅決的拒絕到,「如果你乘機發難,員外和小頭人根本避無可避。」
宋凌此時也是異常的堅持,說道,「小頭人和將軍連這點勇氣都沒有嗎,這樣還配說什麼要殺韃子嗎?還是說將軍和小頭人寧願自己的士卒去爬城牆也不願意一試嗎?」
孫永金被他一激,憤然站起身來,說道,「好,我就在萬軍之中去立下這麼一個毒誓,不過,小頭人和孫七就不用去了,如果他們敢耍什麼花樣,就給我踏平了這座城。」
「員外!」
「將軍!」
小頭人和孫七都是一驚。
不過,孫永金說道,「若是能夠讓我們的士卒少一點死傷,這點風險我怎麼也得冒,你去告訴他,讓他出來投降,我會在兩軍面前發誓,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傷了他的性命。」
「好!將軍果然是愛兵如子。」宋凌讚歎著說道,可惜他此生注定都是要效忠宣撫使的,雖然是激人的話語,但也只有真正愛兵如子的人,才會上當,只是讚歎的同時,心中更是竊喜。
就在此時,孫七站起來說道,「慢!」
宋凌心下一驚,知道此人對孫永金向來是忠心耿耿,不知道他又會搞出什麼事來,這時,只聽得他說道,「我會派其他人去通知你的宣撫使大人,不過你得留下,如果讓我發現你耍了什麼花樣,那就等著砍頭吧,不,我會把你慢慢的釘死在樹上。」
聽聞此言,宋凌心中微微一慌,不過想到不如此就不能消除孫七的疑慮時,反而淡定下來,說道,「好!」
說完,走出營外,讓人向空中放了三聲響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