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寧,南甸宣撫司的小頭人,由於腿腳慢了一步,如今落在俘虜堆裡,又是憤懣又是不甘,因為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最後的時刻,自己的親哥哥,居然把他給甩了。這時,李生明走到他們面前,大聲喊道,「誰是你們小頭人,就是那個叫龔寧的傢伙。」
龔寧面色一緊,身邊幾名親近於他的土司兵立刻把他圍了起來,企圖讓他隱藏於眾人之中,同時面色緊張的看著李生明,虎視眈眈,滿眼都是警惕。
李生明對他們的神色渾然未覺,又是大聲吼道,「快點把你們的小頭人給我交出來,否則把你們這群人,全都給殺了。」
這一聲吼去,那些土司兵一陣擾動,圍在龔寧身邊的更是握拳,準備動手,恰在此時,俘虜群中站起來一人,說道,「我就是龔寧,要殺要剮隨你們便。」
「好吧,你跟我來!」李生明大大咧咧的笑著說道。
圍在龔寧身邊的人,頓時神色一鬆,同時敬佩的看著站出來的那個人。這時,突然覺得背後有人站了起來,只見龔寧立起身來,不再躲藏在眾人之中,指著站出來的那個人,說道,「我才是他們的小頭人,你放了他!」
李生明饒有興致的看著他,然後咧著嘴笑開了去,說道,「好漢子,果然夠義氣,怪不得員外想支持你當新宣撫使呢。」
「新宣撫使大人!」土司兵們吸了一口涼氣,李生明說的是這裡的方言,他們都聽了個分明,在驚訝的同時,心中也有一點小小的興奮,特別是龔寧的那些親信。
不過,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像那些親信一樣,也有人感到詫異,甚至於覺得龔寧已經背叛了他的親哥哥,是個可恥的人。可是,最多的依然是觀望者,這個世界上無論在任何時候都缺少不了觀望者。
龔寧看著土司兵的神色,心中在驚訝之後,更加留意到,此刻,就算他不想當新的宣撫使似乎都不行了,簡直就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於是,心中滿是忐忑,跟著李生明走進房去。
只見孫永金滿面笑容的迎了過來,說道,「你就是南甸宣撫司的小頭人。」
龔寧心中惴惴不安,一直思忖著該如何應對,他實在難以背叛自己的親哥哥啊,聽到孫永金的問話,應聲說道,「是的,我就是他們的小頭人。」
「快請坐,快請坐!」孫永金忙從一旁搬出一個椅子,請他坐下。
龔寧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他可是一個俘虜啊,怎麼能享受這種待遇,於是對孫永金親切了幾分,但心中的道德底線使得他依然不肯背叛自己的哥哥,就是被拋棄了,也一樣。於是看起來很堅決的說道,「多謝員外,但是要讓我背叛自己的親大哥,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孫永金朗聲笑著,他早就想到了這一點,於是說道,「誰說要讓你背叛自己的親哥哥了。」
龔寧臉色一滯,問道,「剛剛我明明聽見這位兄弟說,要讓我當新的宣撫使。」
孫永金拍拍他的肩膀,讓他不要激動,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道,「我聽說龔家先祖原來是前來平定雲南的明軍,對不對?」
龔寧聞聽此言,一股自豪之情油然而生,從小時候開始,他就時常聽見老人們說龔家祖先隨著明軍一起平定雲南,驅除韃子的故事,於是抬起頭來,昂首挺胸的朗聲回到,「沒錯,當年我們龔家祖先在軍中屢立奇功,這才得封世襲宣撫使一職。」
恰在此時,孫永金歎了一口氣,「哎,只可惜了,一代豪傑的後代竟如此……」
孫永金沒有接著說下去,這種沒有說完的話,讓龔寧覺得分外難受,彷彿從小建立起來的價值觀,突然一下就被玷污和崩塌在面前,心中憤怒的同時又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囁嚅了半天之後才說道,「大哥也是沒有辦法才出此下策,畢竟龔家幾百條人命,南甸無數百姓的性命都捏在他的手上,一個不小心,就是身死族亡。」
孫永金依然沒有從正面回答他,而是說道,「你認為這個世上是漢人多,還是滿人多。」
「當然是漢人多。」龔寧毫不猶豫的說道。
「那你認為他們之間打起來,究竟是誰更有勝算。」孫永金繼續笑著說道。
龔寧微微一愣,遲遲沒有言語,打仗當然不可能是僅僅比誰的人更多這樣簡單,但是按照孫永金的邏輯,確實也讓他無可反駁,心中陷入苦思之中,遲遲找不到答案。
孫永金當然也知道,打仗絕不可能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情,在另一個時空的歷史中,不僅人多的一方輸給了人少的一方,而且還讓對手給奴役了兩百年而不自知。他所要做的就是給龔寧一個借口,一個說服自己的借口。
於是,他接著娓娓道來,「南甸宣撫使大人,一定認為大明已經敗得不可收拾了,再也沒有機會挽回局面,所以要急著投靠清兵,保住自家的地位對不對。」
孫永金一眼就看出了這些土司的心思,其實他們同那些漢人的大家族沒有什麼區別,都只是維護自己那個小團體的利益而已,所以才會出現一波又一波的投降浪潮。
龔寧聽見他把哥哥的心思都說了出來,心中微顫,點頭稱是。
孫永金繼續說了下去,「但是大明真的敗了嗎,雖然清兵接受了十幾萬降兵,可別忘了,他們還沒有完全的消化他們,只要西南之地有這麼一點點風吹草動,只怕就會有所反覆。」
龔寧再度點頭,孫永金說的是實情,他不得不承認。
這時,孫永金又接著說,「第二,滿清對待其他人的態度想必你也有所耳聞吧,你認為其他人真的能夠甘心被一直折辱下去。想當年,莫道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那些草原上來的人,他們的實力絕對不弱於今天的滿清,可他們依然沒能坐穩這個江山,轉瞬之間就被趕了回去,你認為滿清又能待得了多久。」
龔寧腦中幻想出當年蒙古韃子給趕出中原的場景,心知他所說的並非沒有可能,正想說點什麼。可孫永金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緊接著說道,「到了那個時候,你們這些投降滿清的人,又該怎麼自處,而且就算你們投降滿清,就能過上好日子嗎?那些旗人對待不是自己一個團體的人,是什麼個手段,想必不用我再說了吧。到時候,他們不僅會圈佔你們的土地,侮辱你們族中的女子,而且只要你們踏進滿城,說不得就要挨上一頓抽打,甚至於丟掉性命。」
龔寧已經被他說得有點猶豫了,暗暗的想到,或許現在確實是清兵佔據優勢,但畢竟漢人人多啊,只要有一天造起反來,只怕滿清未必能夠抵擋得住。那時候,他們又能否保得住自家的地位,但心中的最後一絲底線依然在堅持著,於是說道,「就算這樣,我也不能背叛自己的親大哥啊。」
孫永金知道他已經動搖了,於是加了一把勁說道,「我說過了,並不是要讓你背叛自己的大哥。」
龔寧的臉上滿是不解,聽著孫永金細細道來,「你頂替宣撫使大人的職位,是為了能讓自己的親哥哥能夠及時的懸崖勒馬,不至於因為一個錯誤的抉擇而墮入無盡深淵,你是在救他,而不是在害他;同時,更加是為了挽救你的族人,不至於在未來的交鋒之中付出血的代價,因為我們絕不會投降的,我們絕對會同滿清韃子死磕到底;不過,最為重要的是拯救龔家先輩的榮譽,絕不能因為今天這樣的事情而受到玷污,千百萬年之後,依然遭到萬人的唾棄。」
這種連孫永金自己都不相信的話,就這麼堅定的從他的嘴裡蹦了出來。
孫七整頓完俘虜,不知何時,也走了進來,聽見孫永金的話語,忍俊不禁,邪邪的笑著。
李生明張大了嘴巴,暗暗的讚歎到,員外真是太能說了,就是黑的,也能給說成白的,把背叛這樣的事情,也說得這麼偉大。
龔寧早就意動無比,精神防線幾乎快要被擊潰,但依然做著垂死掙扎,說道,「可,可我怎麼知道你們究竟是明軍還是土匪,說起來,你不過是一個地方民團而已。」
孫永金哈哈大笑著,指著那張地圖說道,「原來你是在懷疑這個事情,作為一個還有點血性的人,你認為我會甘心把這如畫江山拱手讓給韃子嗎,我會甘心於只是在這個山中當一個沒前途的土匪嗎,難道剛才的那一仗還不足以讓你看到我軍隊的實力嗎,告訴你,騰越城的清兵已經被我打得不敢出來了,而且,我還要告訴你,就在剛才,我已經決定把陛下從緬甸迎接到這裡。如果這樣,還不足夠,那我就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龔寧頓時覺得很是不對,忙抱拳說道,「龔寧孟浪了!」
「那麼,現在你還願不願意接受南甸宣撫使一職。」
龔寧微微思忖一番,說道,「可以,不過我有兩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