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王帳的時候,張嫣回頭看了一眼,歎了口氣。心中惘然。
她清楚的知道,縱然是見到了蒂蜜羅娜,她也並不是就絕對安全了。
歲月如梭變遷,其中每一個人都會變化。如帳中的蒂蜜羅娜,如帳外的自己。如果說惠帝四年長安相逢時的蒂蜜羅娜,多多少少還有些羅蜜的殘餘,與自己有些真情。那麼,如今的蒂蜜羅娜,大概卻幾乎完全成了匈奴的阿蒂閼氏。
雖然依舊對彼此微笑,卻發現,再也找不到當年親密無間的感覺了。
也是,她低頭自嘲,早就該料到如此的。當兩個昔日親密無間的朋友因為立場的不同分道揚鑣,分別之後獨自前行了三年,怎麼可能還相互毫無間隙?
如果說,自己在大漢見了阿蒂,亦不會毫無芥蒂的一敘別後友誼。那麼,將心比心,自己又怎能希望阿蒂對自己毫無算計?
她唯一能菲薄確定的一點,就是,阿蒂此時並沒有想要她的性命。
因此,她在不得不庇護於阿蒂在匈奴人的地方偷生,同時不得不在阿蒂面前謹言慎行,不能讓她驟然翻臉對自己動手。
「張公子。」
朵娜雙手抱胸,行了一個匈奴禮,「天色不早,公子不妨早些休息。」
天色慢慢黑下來,穹帳之外,匈奴軍營點起火把。守衛森嚴,每隔一段時間,便有一隊持著彎刀巡邏的匈奴士兵走過,剽勇梟悍。
孟觀笑道。「事到如今。我對你是越來越好奇了。」
當初。他父母在世之時。因生計所困。將姐姐賣入宣平侯府。其後天下人皆知。宣平侯女入主未央宮為皇后。而張嫣與劉盈彼此既為舅甥。又為夫婦。孟觀隱約便猜到張嫣地身份。一國之後遠走北地。已經是讓人不敢相信。竟然還認識匈奴地閼氏。更是匪夷所思。
張嫣苦笑了一下。道。「不過是機緣巧合罷了——憑你地功夫。可有把握逃出去?」
孟觀無奈笑道。「如果只有我一個人地話。有劍在手。還有三分可能。但是……」帶著張嫣地話。只怕走不出百來步。別橫死當場了。
張嫣點了點頭。頹然道。「到如今。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夜色漸深。
孟觀訕訕道,「張娘子。本來你我有男女之別,不當同居一室。只是,如今在匈奴營中,由不得我們做主。再加上你身份貴重,若有個閃失,孟觀萬死莫辭,不如暫且從權,你睡在帳中,我睡在帳角。以簾隔之,若有異變,我也可及時襄助。」張嫣撲哧一笑道,「我沒有那麼迂腐。」復又黯然,「在匈奴人的地方,保的住小命就不錯了,哪裡還講究這些小節。便是日後我舅舅知道,也不會介意的。」
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奔波勞累。此時雖然被擒,但反而不必繼續擔憂,便覺得雖然是在匈奴人地地方,也很快睡意儼然。
惠帝前元八月初十,呂後以病重的皇帝的名義,立皇子劉義(史上前少帝,後改名劉弘)為太子。
十五,周勃,灌嬰。協同代王劉恆之軍。與匈奴左谷蠡王對峙於橫渾山之下。
周勃在夜中望西北的白登山。高帝六年之時,劉邦率八十萬漢軍在此山被冒頓重重圍困住。
事隔十年。漢匈雙方再次對峙,周勃心事重重,在帳營之中走來走去,有些茫然,又有些難耐的興奮。忽聽得帳外稟道,「將軍,匈奴左谷蠡王遣使送來了書信。」
平城
匈奴大帳之中,蒂蜜羅娜伸手在雪狼身上一按,愕然問道,「哥哥打算和大漢議和了麼?」
小白傲然抬起頭來,「嗷」的喚了一聲。
數年過後,他已經長成了一隻成年狼,依舊毛色雪白,雄壯美麗。是啊。」渠盤腿趺坐於帳中榻上,飲了一口酒,點頭道。
「為什麼?」蒂蜜羅娜挑眉問道,「匈奴兒郎作戰從不後退,如今我們與漢軍勝負未定,為什麼就要退?」
「怎麼?」渠奇異地望了妹妹一眼,笑道,「我以為,你不希望我與漢人交戰呢?莫非,你改了主意,希望哥哥繼續和漢人打下去?」
「不是。」蒂蜜羅娜頓了頓,道,「我還是不希望匈奴與大漢交戰,只是有些好奇。畢竟,漢人剛剛在馬邑打了一場勝仗。我以為,按哥哥的性子,是要一路打到底的。」
渠嗤笑,「還是阿蒂瞭解我。我倒是想繼續打,可是單于有命讓我退軍,我有什麼法子。」
聽到了冒頓的名字,蒂蜜羅娜愣了愣,瞬時冷下臉來,「哦。」抱著懷中的雪狼,不再追問。
渠看的搖頭,忍不住道,「你到底是他的大閼氏,單于雖然寵你,但是他性子喜怒不定,又嗜殺成性。阿蒂你行事如此肆意,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放心吧,」蒂蜜羅娜撫摸著小白的皮毛,淡淡道,「單于不會喜歡只知道順從地女子,我知道他的底線,心中有數的。」
渠歎了口氣,慢慢解釋道,「聽說,漢人長安城中也有動亂,外敵之下,他們同仇敵愾,反而不容易動亂。但若是我們不打了,他們自己就要亂起來。而且,縱然此時言和,我們匈奴已經佔了很大便宜。而大漢如今領軍地周勃,亦是名將,再打下去,只會兩敗俱傷。」
蒂蜜羅娜點了點頭,不經意問道,「長安有什麼動亂?」
「聽說,」渠笑道,「漢人的皇帝病重,已經快要死掉了。」
「什麼?」蒂蜜羅娜悚然而驚。
「怎麼了?」渠奇道。
蒂蜜羅娜若有所思,道。「沒有事。」
待到渠離開之後,蒂蜜羅娜要來地圖,舉著燭火照看。
她想起了阿嫣的行跡。
如果說,阿嫣因為情傷而離開長安。之後,漢帝追著她出來,卻正遇上匈奴攻打大漢。將漢帝困在戰場之中。一次突圍戰爭中,阿嫣受傷落下,那麼,和她本應在一處的劉盈,此時,應該便在。
她的手指劃過大漢的大半疆域,敲在了雁門之上。
她抿唇笑了笑,吩咐朵娜道,「明日去請張公子過來。」
「阿嫣在我這兒住了大半個月。不知道我待客可周詳?」蒂蜜羅娜瞧著張嫣笑道,「看起來似乎比剛來的時候好多了。」
「我們情同姐妹,你不妨將這當做你第二個家。千萬不必客氣。」
「知道啦。」張嫣抿唇笑道,「我自然不會跟你客氣。」
蒂蜜羅娜撫摸著手臂,抿唇笑道「阿嫣,當日我們在長安相遇,曾經一同自嘲,漢匈兩國的皇后,各有各的因緣際會,成婚了好些年,卻還都是處女。我們自從上次在長安離別後。已經有三年沒有見過面了。你後來可曾與你舅舅相好過?」說話地時候偏著腦袋,神情自然,似乎只是與閨中好友聊起彼此私密之事。
張嫣便自嘲一笑,「瞧阿蒂你說的,要是劉盈肯同我親近,我便待在皇宮好好的做自己的皇后,又何必離宮出走到雁門來?阿蒂你呢?」
「你不也應該在匈奴王庭麼?怎麼隨左谷蠡王到大漢來了?」
「我與冒頓再有些理念上有些分歧,一時氣怒,正好阿哥要往這邊打仗。便一同過來。」
二人都有些惻然。蒂蜜羅娜振作道,「好了,不提這些不開心的事情了。我今日想沐浴,不如阿嫣,你也來跟我一起洗吧。」
張嫣推開她笑道,「不要,天越來越冷,我穿著衣服都冷,要是脫衣服。豈非更冷了。不幹。」
蒂蜜羅娜撲哧一笑。「你還要在北地待很久,難道能一直都不沐浴?就算你說能。我也不信。我的帳中終日燒著炭火,你和我一起,總比你自己洗暖和吧?放心,在我地王帳中,不會有人洩露消息的。」
她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張嫣知道自己不能再拒絕了,於是點頭道,「好。」又取消道,「雖然你把我看光了,但是我也把你看光了。誰都不吃虧。」
蒂蜜羅娜於是拍拍手,宮人便抬進浴桶來,倒入熱水。二人褪去衣裳入桶洗濯。蒂蜜羅娜偷偷望著張嫣,見她背過身後,後背肌膚如玉,右臂之上三分之處,一點殷紅如血。吁了口氣。不知道是為了遺憾還是慶幸。
生活不是小說,從來沒有因為穿越,便一呼百應的道理。
這樣想起來,便與張嫣有些同病相憐。
張嫣換了寢衣,用巾帕擦拭頭髮,撲在阿蒂地榻上,愜意道,「來北地這麼多天,今天最舒服。」
笑容雖然燦然,心中卻微微有些冷。蒂蜜羅娜在探視什麼,她自然知道。還好自己來之前便有先見之明,尋來紅蘭染料,在臂上塗紅了一點。
蒂蜜羅娜笑著從身後擁住她,問道,「阿嫣,你真的下定決心不再回去了麼?」
張嫣歎了一聲,淡淡道,「他既無意於我,我難道要陪他在未央宮守一輩子活寡不成?我就那麼沒有骨氣,熱臉去貼冷屁股?還是好聚好散吧。」
「好。」阿蒂若有所思,嫣然笑道,「自然好,男女之間,合則聚,不合則散。阿嫣此時倒有些我們草原兒女的氣概。不如這樣,大漢既然與阿嫣已經是傷心地,我又一直想念阿嫣的緊。不如阿嫣便陪我回匈奴。劉盈有什麼好的,不過是個皇帝罷了,我們匈奴中也有溫柔體貼的好兒郎,不如,我給阿嫣你保一個媒吧。」
當初我其實是很喜歡阿蒂地。
但是,發現被大家影響的也不喜歡了。
so,啥也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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