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來,天氣微微有些陰,雲腳密佈,似乎是要下雨的樣子。用了早膳,張嫣問荼蘼,「弟弟現在在哪?」她還不曾仔細看過,現在便想看一看。
荼蘼一笑,道,「小世子在長公主那兒呢。長公主睡醒之後,問了你,又問了小世子,聽人說小世子一直在哭,就心疼的不得了。要奶娘將他抱過去了。」
「哎呀,這小子,」張嫣喃喃道,「話還不會說就學著爭寵,真是不可愛。」她賭氣道,「荼蘼,我們也過去看看。」
荼蘼掩嘴偷笑,攏袖齊額,「諾。」
還沒有走進西次殿就聽見嬰兒哇哇的啼哭聲,魯元抱著兒子唱著安撫的歌兒,聲音溫柔,張嫣第一眼看見這幅畫面,頓了頓,停住腳步,不免生起一個念頭,這二人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自己只不過是個貿然闖入鳩佔鵲巢的入侵者。
「阿嫣,」魯元看見了她,愉悅叫道,「進來讓娘看看。」
「嗯。」她拋掉了那些個亂七八糟的念頭,輕步走到魯元床前落下,「阿母有了弟弟就不疼我了。」似真似假的抱怨。
「怎麼會?」魯元失笑,牽起她的手,「昨個兒是阿嫣撐著娘走過來的呢。阿母想,不管在什麼地方,只有有阿嫣的爹,阿嫣的娘,還有阿嫣,阿嫣的弟弟,就是我們最完美的家了。「
小嬰兒在她懷中襁褓微微掙動,瞪著大大的一雙眼睛,與同樣瞪著一雙大大的眼睛的姐姐在咫尺的距離間對望。
「真是不可愛,」許久,張嫣轉開視線,伸出手在弟弟細緻的臉上一戳。
「哇——」嬰兒的啼哭聲再次響徹殿堂。
魯元手忙腳亂的哄著,啼笑皆非,「你幹嘛盡欺負你弟弟?塗圖,」她轉身喚道,「世子可能是餓了,你喚奶娘前來。」
「小世子剛剛喝的奶,怎麼可能餓?」因為是魯元親信,塗圖才敢在面前喃喃抱怨,還是轉身去了。「阿嫣,」在弟弟的啼哭聲中,魯元低下頭去,嚴肅問道,「昨個兒你說的那些話,你是怎麼想到的?」
「我初始聽到那些話的時候是不信的,不過後來想了想,覺得你是對的。那麼,阿嫣,為什麼阿母都沒有想到的事情,你卻能夠想的這麼通徹?」
為什麼?
阿嫣,你才剛滿六歲,六歲還是個孩子無憂無慮的年紀,為什麼,六歲的你,能夠將這些成人世界中還撲朔迷離的東西看透了,還想的通徹?
張嫣低下頭去,半響之後,才囁嚅道,「昨天個阿母你回來之後,舅舅和呂家六表舅來見阿婆,我是聽了他們的話,自個兒猜的。」
「原來是這樣啊。」魯元鬆了口氣,面色也軟下來,「你阿婆已經對昨個兒我早產的事在椒房殿中下了封口令,不會有人知道你說了些什麼。」她看著女兒,神色複雜,「我自問性子魯鈍,卻不料生出你這樣的女兒來。阿嫣你聰明伶俐非阿母所能料到,但阿母卻怕你聰明反被聰明誤。也許你自個兒還洋洋自得,但阿母要教誨你一句,」她的左手緊緊握住張嫣手腕,力道大的張嫣無法掙扎,「阿母一世無成,卻唯有一條心得要告訴你,阿嫣你如果想要一輩子過的平穩的話,一定要學會裝傻。」
「如果做不到真傻的話,至少也要學會裝傻。因為很多時候,不知道比知道幸福。」
她淒然一笑,放開女兒,抱起懷中兒子,在兒子額頭親了一口,「就好比這次,若我不知道實情,我還可以盼著父皇查明敖哥冤屈,放我們一家人回趙地。而如今,我卻只能盼著父皇看在我們父女之情上,放我們一條生路。」
懷中的嬰兒眨巴眨巴淚眼,咿咿呀呀的叫喚。
「阿嫣,」魯元續道,「我不要你吃了虧才學會這些,所以我這麼跟你說,我知道你不信……」
「我信。」
張嫣道。
她燦然一笑,「娘,您說的話,女兒都是信的。」
能夠坦然裝的傻一點兒,未嘗不是幸福。
魯元欣慰一笑,「那就好。」
「我卻還擔心你父王,他那少年得志的性子,如何忍受的了這次的挫折。偏偏我剛生完孩子,不能走動安慰於他。阿嫣,他素日最疼你這個女兒,你代為娘去看看父親吧。」
「從長樂宮北闕出來,不過半里街路,就到函裡了。」馬車顛簸中,劉盈對張嫣笑道。「你看到外面熱鬧了麼,若是在東市,還要熱鬧些,下次有空舅舅帶你出來玩。」
「嗯,」張嫣從掌開的車帷下,望著熙熙攘攘的長安百姓,唸唸不捨,「舅舅你為什麼要在宮外安一個外宅,你不喜歡住在宮裡麼?」
劉盈執果的手勢些微一滯,笑道,「長樂宮當然很好了。——只是我忘不掉少時在豐沛鄉野,鄰里之間阡陌相聞,嬉戲打鬧。」
「舅舅,」張嫣放下簾子,重新坐回劉盈對面,嘻嘻笑道,「你很念舊啊。」
劉盈微笑,剝了瓣橘子放在她嘴裡,「你才幾歲的孩子,知道什麼叫念舊?」
說話間就到地方了,車輪吱呀一聲停在一棟三間宅院前,劉盈先下車,再攙著張嫣下來,「你父居於東廂,阿嫣你自去探他吧,舅舅在正堂候著你。」
張嫣應了,苦著臉走向東廂。私心裡,張敖對她而言並不像魯元那麼親近,她迫不得已來了這兒,卻不知道該用怎樣的面孔面對這個陌生的父親。
吱呀一聲,她推開東廂房門。
出乎意料,房中放置了很多竹簡,站在眾多竹簡之後,張敖清瘦的背影是一抹磊落的孤傲,像一隻被放逐的鶴,悲哀長鳴也是一種清高的遺世姿勢。
「父王,」張嫣跪坐在他面前。
「不要叫我父王。」張敖放下手中竹簡,唇角勾起的弧度微微苦澀,「很快,我就不再是你父王了。」
「爹爹。」她從善如流。
張敖抬頭看她,眸光有一絲隱忍,一絲溫暖,一絲疼愛,「來長安的路上,可受了苦?」
「不曾。祖母將嫣兒護的很好。」
「這些日子在宮中可還習慣?」
「習慣,阿婆和舅舅對嫣兒都很疼愛。」
「這些日子你都做了些什麼?」
張嫣想了想,掰手數道,「習字,讀書,和伊表姐玩耍,爹爹,嫣兒想重新開始學琴。」
「很好,」張敖消瘦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經過這場大難,你果然懂事了不少。待此事塵埃落定,為父會為你重新延請師傅。」
不對啊,張嫣在心中腹誹,不是應該自己安慰父親的麼,怎麼反而成了父親垂詢自己功課?她勉力收拾潰散的陣腳,重新發起反攻,「阿母很擔心爹爹,讓嫣兒出來陪一陪您。她讓我告訴您,家中一切都安好,爹爹不必以我們為念,只要照顧好自己即可。」
「滿華,」張敖苦澀的微笑,念起這個名字,及帳中妻子蒼白的臉頰,「今生得娶你的娘親,是為父之幸。」也是為父之劫。「為父心中自有定數,你回去告訴你阿母,囑她不必擔心,此事之後,我自會接你們母子三人回家。」
「你回去吧。」
說完這句話後,張敖便轉過身去,不再看她。
張嫣無奈,攏袖拜後退出。廊下空氣清新,不知名的鳥兒在簷角之上嘰嘰喳喳的叫著,活潑歡快,張嫣吐了口氣,發現對於房中那個自己必須稱之為父親的男人,自己一時間雖然難以親近,但也絕對稱不上討厭。這樣的發覺讓她心情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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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一月pk榜塵埃落定,最後數小時風起雲湧,戰況驚人。
看的某江是心驚膽戰加小生怕怕。
明天中午12點就是我上戰場的時候了。
pk綜合症發病,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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