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尼費很強!
以一人之力的冰霜領域,就足夠讓所有窺視林冬城的侵略者飲恨而歸。所以,他麾下的士兵,只習慣於高居於城頭冷眼俯視敵人在霜凍陷阱中哀嚎的模樣,已經很久沒有嘗過與一幫亡命之徒正面交戰的滋味了吧!
一旦被敵軍逼近,聞到久違的死亡的味道,他們就成了受驚的兔子,根本維持不住原本的陣型,任將官們喊得聲嘶力竭也無法挽回潰敗的潮流。
兩千紅了眼睛的兇徒對上三千驚慌失措的林冬士卒,就像鋼鐵撞上豆腐渣,戰況呈一面倒的屠殺。鋒利的矛劍收割著血肉的麥苗,死神的腳步追隨而來,林冬士官徒勞的掙扎頃刻被慘叫與哀嚎之聲淹沒。
一縷稀薄的光線穿透重重黑暗,傾斜著落在牆頭冰雪上,映出夢幻般的晶瑩光澤。似乎能獲得片刻的安寧,似乎城下壯烈的廝殺只是一場噩夢,似乎只要一睜眼,深沉黑夜的迷霧就會漸行漸遠……忽聽刀劍銳響,鮮血激濺,飄上城頭,染紅了那原本晶瑩純淨的顏色,奪走了林冬城最後怯懦的機會。
遲來的黎明,終在一片赤色中降臨。
中央防線之後,百花騎士與金甲將軍護在一位雍容尊貴的纖弱身影之前,默默注視著城下的廝殺。在他們的後方,火光沖天而起,城主蒂尼費正在北面艱難地抵擋三萬射日精甲的衝擊,那才是血肉橫飛的戰爭磨盤主力所在。眼下的區區兩千殘兵,無論從聲勢還是規模,都遠遠無法與北面戰場相比。然而,引領著他們的那桿亮銀色長槍,卻讓這些殘兵有了比千軍萬馬更加可怕的殺戮氣勢!
百花騎士和金甲將軍都無法發出隻言片語。當槍尖擊破城牆的那刻,不可置信的感覺從靈魂深處升起,身體裡有股要向那種力量頂禮膜拜的衝動。
從長久的回味中醒悟過來,戰火即將蔓延到此處,是戰是留,得迅速決斷。
冷風吹過,尊貴的公主打了個哆嗦,百花騎士立即察覺,扯下披風為她裹上,轉頭喚道:「穆羅傑!沒有時間了!」
金甲戰將並沒有回頭,只是死死盯著那個在陣中衝殺的身影,不知何時已握起了巨型戰弓,緩緩搭上粗大箭支——只是擺好了姿態,沒有殺氣散出。他還沒有下定決心。
「你射不中他的!不是已經試過一次了嗎?」百花騎士為他愚蠢的執念而惱怒,「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百花騎士冷哼一聲,抱起公主輕柔的嬌軀,緩緩往後退去。
「你帶殿下先走吧!」金甲戰將吭了一聲,怒濤般的力量開始往手臂凝聚,殺氣溢蔓,城下那人身形一頓,寂冷淵深的兩眼朝這方望來。
那樣的眼神……百花騎士頓時感覺到懷中公主身軀微微一顫,暗罵一聲,逆著狂風大步邁下城頭。
就在呼嘯的風聲中,公主殿下微弱的的嗓音清晰地傳入他內:「那個人,是不是姓林,名叫林楓?」
百花騎士愣住了。在魔華軍中,人們對那人的名號向來以「銀面寒獸」代稱,或者冠上諸多辱罵的詞彙,卻從不會提到他的本名。公主殿下為何會知道?
百花騎士搖搖頭,甚至連他自己也不確定那人的真名,只好說道:「殿下,我不知曉。」
公主再沒有出聲,她虛弱的身體不足以在這樣迅疾的行動中維持精神,慢慢地昏睡過去。
城下,穆羅傑的巨弓所指之處,所有人的心臟都在戰慄。彷彿是空間向內塌陷,才得以形成箭尖上那團幽深若淵的光芒。人們都能感覺出來,那一箭若射出,必將是貫穿天地的一擊!
手中的刀劍慢了下來,無形的壓力橫亙與心頭,冷汗滴滴滲落,時間的流速似乎被凝滯。
林楓一動不動,極度疲憊的身體難以承受這股巨壓,陣陣虛弱感湧上來。
穆羅傑的巨弓拉至圓滿。
雁藏鋒和秦南飛已經衝殺到了前方,這時候已經來不及回援。林楓的心臟隨著那道光芒的伸縮,一張一弛像要跳出胸腔。
短短片刻之間,他已經兩次透支體力,連內臟和神經都快要被搾乾,如果再一次擠壓力量,恐怕沸騰的惡魔血液會在瞬間將身體焚成焦炭。
要用那無限接近死亡的第三次爆發,來迎接即使全盛時期也難以抵擋的一擊,只怕……
時間彷彿完全靜止,天地一片沉寂,殺戮與血肉之雨遠遠離去,所謂的勝利與生死都化為不真實的幻影。彈指剎那,夢幻泡影。短暫的一生經歷的畫面如電般晃過,即便不甘憤怒、無法瞑目,他也再沒有力量去抗拒即將到來的死亡。
人力終有窮盡時,也罷……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閉上雙眼,聽見死神匆忙的腳步從身後響起,迴盪在這沉寂的時空中,紛雜而錯亂。
當空氣凝固的時刻,方圓數里內所有的靈力盡被抽空,終化作預料中的一箭。
夢幻破裂,時空塌陷,再無聲息。
在迎接死亡的等待中,那陣寧寂恍若亙古般漫長。
而後,風聲入耳,一片雪花飄落在銀色面具上,絲絲冷意浸過面具侵入皮膚,提醒著他再世為人的真實。
熹微的光芒喚醒雙眼,現世中的顛倒世界再度呈現在面前。不,不是世界顛倒,而是他不知何時已經跌倒在地。
身體傳來負重之感,有人壓在他身上,是白凡的氣息。又有一人擋在他們身前,是瑞恩小姐。輕薄的布料在半空飛舞,那是碎裂的衣衫。艾莉·瑞恩張開纖弱的雙臂,以己身作為絕對防禦的盾牌,為他們擋下了死神的侵襲。
良久的沉默之後,艾莉·瑞恩的身體晃了晃,跌落在雪地中。
空氣中飄蕩著利箭過後殘留的硝煙的味道,城頭上金甲將軍投來頗為不甘的一眼,身影迅速隱去。
白凡很快爬起來,扶起林楓,迎上他驚訝疑惑的眼神,回以淡然一笑:「你若死了,我會迷失道路。我不能讓理想當著我的面隕落。」他轉頭望向雪地中的瑞恩小姐,陰沉的面目中透出一縷複雜迷茫之色。
「女人……」他低聲呢喃。
「她耗力過度,可能要昏迷一段時間。」林楓提起銀槍,奇跡般蘇生的力量在體內迴盪,「你就在這地方守著她,我去拿蒂尼費的人頭,一會兒就回來!」
槍尖豎指,火光映上中央防線的城頭,北面傳來的喊殺聲已經逼得很近。蒂尼費鎮守不落之城的神話,終將在今日告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