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劍氣鋪展開來,整個空間都彷彿陷入一片暗紅色波濤之中。脆弱的軀體被輕易割開,噴湧而出的鮮血匯入那片暗紅的軌跡,發出絲絲暗啞的聲響,那是死神敲響了收割的鐘聲。
小丑們叫喊著,呼喝著,卻無法抵禦那波死亡的浪潮。他們是帝國的勇士,為眾生之命而來,但才剛邁出抵抗侵略的腳步,就不得不倒在這片冰冷的土地上。有見機得快,或逃跑或裝死的,也終究快不過那道鬼魅般的身影。
林楓在他們之中穿梭,揮劍中血光將他完全籠罩在內,他周圍很快就沒有了站立的人影。從收割開始到屠殺完畢,不過一個呼吸的時間。他停下來時,沉重的盔甲已被血液浸透,粘稠而溫熱地往下滴淌。
他吐出一口氣,抬頭去看白凡同那三人的戰鬥。白凡被困在中間,身形飄轉若影,週身要害始終被三支利劍追逐著,沒有一絲喘息之機。以華服劍客為主,兩支毒劍配合夾擊,三人的攻擊一陣快過一陣,織成一張細密的劍網,白凡在其中勉強掙扎,衣衫已被割得殘破不堪。
雖是憑多人之力,但能將白凡逼成這樣的,至少也是神魔等級的高手。瞧華服劍客的身法,林楓並無把握在短時間內將對方拿下,心中有些焦急,忍不住重重一跺腳。那華服劍客聞聲抬眼望來,兩人目光一觸,華服劍客瞳孔猛地收縮,像看見了最恐怖的事物一般,倏忽間抽身疾退,若飛射之箭徑直奔出屋外,甚至連同伴都顧不上招呼。
對於他如此激烈的反應,林楓也感到意外。他立即就抓住這個機會,縱身朝還留在原地發愣的兩個劍士撲去。那兩人未曾想過華服劍客竟會棄他們而逃,反應過來時發覺林楓已襲至面前,血色光暈悄無聲息地染上身來。而得到喘息之機的白凡重振赤焰,配合著林楓展開凌厲的反擊。
生死,在短短幾息後就有了分曉。
此時,鎮外號角聲疾亂,人馬嘈雜之聲喧囂而上。在探子們聲嘶力竭地吼叫中士兵們終於意識到了近在幾里之外的危機,無數人從宿醉的迷濛中醒來,慌亂地尋找自己平日的兵器,跑出營帳投入混亂的人流中。
林楓趕到營地時,看到的正是如此混亂的場景。別說排隊列陣了,這些沒頭蒼蠅般亂轉的士兵恐怕連自己的長官都找不到。眼看領主軍就要打來,這種陣容可經不起對方一輪衝鋒的。
林楓足下一頓,跳到一輛戰車之上,吸一口氣沉聲喝道:「慌什麼!一級一級點數,趕緊列隊!」
聲音遠遠傳盪開去,壓過了喧囂的喊叫,使得亂成一團的軍隊頓時有了主心骨。好在阿金、奧德賽等戰統已被他提前派回軍營,他們手下的精銳部隊早早地擺好了陣勢穩居前鋒,也讓士兵們各自找到了方位。戰統們以雄厚的內力召喚自己的部眾,然後從旗統到凌統再往下,一級一級地喊下來,不到兩分鐘,萬餘人已基本回到位置,一支殺氣騰騰的軍隊迅速集結成型。
林楓舉目眺望,以他的目力,依稀望見大片黑壓壓的人影從遠方地平線上升起,馬蹄踏地的震顫匯成一股壯烈的節奏,鐵血大軍的威勢壓迫臨身,使得他握拳的雙手禁不住微微顫抖。
即將迎來第一場真正的戰爭,就讓此身承載起萬軍的戰意。我是沁陽公主之護國大將,我將以掌中銀槍告訴他們我的道義!
眾親兵圍攏過來,林楓翻身上馬,胯下逐海龍獸不安地刨動前蹄,但在林楓無上意志的逼壓下平靜下來。林楓再度眺望,遠方黑色的鐵甲如決堤的洪流奔騰而來。面對著前所未有地強大敵人,破虜軍陣中唯有粗重的呼吸聲,氣氛壓抑得可怕。
眼看敵人接近了衝鋒的距離,林楓振起長槍,湛藍色鬥氣匯成巨大的槍尖直至天空,低沉的嗓音似悶雷般響起:
「諸將聽令——」
萬人之心為此聲而洶湧鼓動。
「全軍出擊!」
「殺!」「殺!」「殺!」
一萬兩千名大漢爆發出壓抑已久的吼聲,呼嘯而起的風暴足以在海面掀起滔天巨浪,暴風雪中捲成一股摧枯拉朽的洪流席捲而去。
盾甲兵衝鋒在前,投槍方陣緊隨其後,弓箭手、輕裝游騎兵居於最末,鐵甲重騎兵護在兩翼,這是破虜軍一貫的陣勢,此番也不例外。而敵軍則是清一色的黑甲騎兵,在平原上衝鋒就若狂龍怒襲,所挾威勢更在破虜軍之上。
兩軍未及相遇,喊殺聲震天作響,箭雨和標槍霎時間蓋過了風雪,黑沉沉地落往對方軍中,帶走第一批犧牲者。
林楓衝鋒於陣前,正是兩軍氣勢對碰的尖峰,兩耳被沖天而起的怒吼聲震得嗡嗡作響,體內熱血激湧,渾身劍意凝聚於心,化為戰陣衝撞之槍尖,引領著兩股洪潮狠狠相撞。
「轟——」鬥氣噴薄而出,夾雜著士兵的慘叫和戰馬的悲鳴,迎面而來的十來名騎士被無可抵禦的巨力撞得倒飛出去。
就在一秒之後,兩軍戰陣悍然相擊,深深迸入彼此之中,東征路途最慘烈的戰鬥終於拉開序幕。
盾甲方陣三人一組,共持一面鐵製巨盾,在兩軍接戰之時將巨盾深深插入地面,合三人共同抵禦黑甲騎兵的衝擊。只聽一片轟然震響,人馬慘叫,第一波騎兵的衝擊被生生遏止,橫飛的血肉染紅了原上冰雪。其後更多黑甲騎兵衝上來,以血肉為代價層層推開破虜軍的防禦,戰線呈鋸齒狀交錯。
林楓率領百餘名最精銳的紫瀾騎兵如一柄尖刀破開對方陣型,不斷奮勇深入,所遭遇的阻力也越來越大。藍光閃耀的長槍上下翻飛,不斷刺穿盔甲挑飛敵兵,所到之處刮起一片死亡的浪潮。白凡持劍緊隨其後,赤炎劍直尋對方咽喉面門等處貫入,協助林楓撕開對方防禦。他們之後的紫瀾騎兵也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跟隨他們生生殺出一條血染之路。
掄槍,穿刺,橫掃,上挑,林楓揮槍如電,將前方所遇的兵卒盡數刺殺,然而只覺體力逐漸消耗,而周圍皆敵,殺之不盡,望之無沿。
正當氣力漸疲之時,忽見斜刺裡冒出一槍朝他胸口扎來,快至無聲,挑的正是林楓一槍刺出、未及撤回之際。林楓扭身張臂躲過這一擊,身子由此有些失衡,但見對面寒芒一閃又是一槍刺到。
「好!」林楓大喝一聲,劍意在身前凝聚成盾,當地一響擋下這一擊,化作冰片碎散。對方愣了一下,槍勢凝滯了一瞬,林楓趁機調整重心擎槍反擊。只見槍影來回突刺,兩人交手幾合,立即知曉對方便是敵軍主將。
「閣下就是銀面寒獸?」領主軍將領抽空發問,聲音聽起來頗為年輕。
林楓並不回答,埋頭擺槍就刺。他已漸漸熟悉對方招數,瞭解到此人並無過人氣力,只是憑精妙繁複的招式與自己周旋,於是逼迫他與自己對面拚鬥。然而那人不愧是統領兩萬領主大軍的人物,槍法技巧精妙異常,絕不是一般花哨的套路。林楓蓄意硬碰,竟被他連消帶打卸去大部分力道,片刻之間佔不了便宜。
而跟隨他衝過來的百餘名紫瀾精騎也被阻擋在此處,在周圍源源不斷湧來的敵軍包圍中陷入苦戰,不多時就折損大半。就連白凡也被捲入人潮之中,眨眼就不見了蹤影。
林楓心中焦急,長槍攻勢愈發凌厲,大開大闔的狂野打法將對面敵將完全壓制,然而短時間也無法突破對方守勢。他決定竭力一拼,以博那一絲勝機。
對面那員戰將藏身於滴水不漏的防禦之後,似欲挑起林楓的情緒,用悠閒的語調說道:「寒獸,果然是你,可惜你的槍法沒有某人想像中那麼強,看來你的凶名也不過是對普通百姓而言。某人龍軒,朋友們稱某『百花騎士』,今日就在此地終結你的罪惡!」
林楓仔細瞧去,只見對方銀甲雕琢極為精美,潔白的披風上繡著繁多的紋路,馬鞍後部更載著一簇艷麗的花朵,兼之此人秀氣俊美的外貌,完全像一位出獵巡遊的貴族少爺,更與周圍血光飛濺的背景格格不入。
林楓心裡升騰起無比的怒氣——他竟被這種粉脂味十足的娘娘腔阻在這裡!
「去死!」他爆喝一聲,槍尖亮起無比耀眼的光芒,毀滅性的力量貫注於內,發起決定勝負的一擊。百花騎士神色驟變,飛舞長槍在空中捲起無數殘影,重重疊疊迎了上去。
石破天驚!尖銳的金鐵交鳴聲連成一串,湛藍的槍尖悍然貫穿所有的殘影,勢如破竹地向百花騎士慘淡失色的面門襲去。
殘破的花瓣在血光中飛濺,百花騎士應聲落馬,然在半途忽然爆發出萬千槍影,呼嘯著捅入將林楓座下逐海龍獸的胸頸,林楓氣力已竭,救之不及。
逐海龍獸嘶聲慘叫,狂亂地掙扎,林楓不得不跳下馬來。
「該死!」林楓大恨,揮槍向重傷落馬的百花騎士追擊過去,親衛騎兵前來護主,被他一掄長槍盡數掃倒。
百花騎士傷了使槍的右臂,更耗盡最後的力氣傷了逐海龍獸,絕對再擋不住林楓一槍。只要殺了他,無論破虜軍最後死傷多少,都會取得最後的勝利!
此時破虜軍與領主軍完全戰至一處,竭力衝擊著對方戰陣,如兩股浩大的洪流相遇,激湧起血肉橫飛的浪潮。
就在那震耳欲聾的廝殺聲中,林楓心中一跳,忽然聽到一縷不尋常的聲響,不禁放緩動作,昂首北顧。
那是風雪混沌的另一側,似有影影綽綽的軍隊奔襲而來,逆著風雪橫向插入拚殺正酣的戰場。隨即,一個穿雲裂石的雄渾聲音將林楓敲入夢魘深處——
「前面就是西蠻的侵略者,給我殺!」
如火如荼的戰陣疾衝而下,磨礪已久的鋒刃輕易割開破虜軍左翼的騎兵戰線,慌亂的情緒如同瘟疫飛速擴散。
戰陣即潰!
林楓面具下的臉色一片慘白,勉強遏住紛雜的情緒,一槍挑下一個從左方偷襲的騎兵,搶上馬去,高聲吼道:「不要慌,穩住陣型——」
驀地,前方傳來一聲爆喝,一道雪亮的刀光直撲胸膛。林楓連忙橫槍格擋,兩臂被那股巨力震得有些發麻。只見一位無比魁梧的獨臂騎士威風凜凜地攔在前方,僅用右手揮舞長刀,厲聲叫道:「既然來了,就死在這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