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隆冬,寒風席捲著雪花遮天蔽日地灑下來,將小鎮籠罩在一片潔白而模糊地世界裡。
小鎮並沒有因為風雪而顯得寂靜,相反地,喧囂的嬉笑和叫喝聲從鎮外滿地帳篷裡傳出來,匯成的聲浪彷彿能融化冰霜。鎮內外不時有人進出,冒著寒冷徹骨的北風為各個帳篷送上乾肉米酒,嘈雜熱鬧的場面就像過節似的。
這是破虜軍團在犒勞三軍,以慶祝半月來攻城奪寨的勝利。
自兵分三路以來,作為軍團御統的林楓親自率領一萬人組作為中路軍徑直殺向東方,一路闖關奪營,所向披靡,積弱已久的地方護衛軍根本不是對手。為了鼓舞士氣,林楓親自衝殺在前,往往一個照面就幹掉了對方將領,率領虎狼之師撕開對方防線,輕易取得勝利。半月來大小數十戰,魔華地方軍無一不是一觸即潰,中路軍一路猛攻,曾創下一日多下兩城十三鎮的記錄。
多場戰鬥的勝利,使得大軍士氣空前高漲,林楓、白凡、阿金等將領以身先士卒的作風贏得了士兵們的擁戴,全軍上下已經磨合成一支鐵血勇猛、無所畏懼的隊伍,但也帶來了一些不利的變化。士兵們多起驕縱之心,而且殘忍嗜殺,常常擾害當地居民。而林楓卻不加以管束,反而以此作為東征攻心的策略。每當進攻之前,破虜軍都會給對方選擇的機會:一是歸順我朝,寫下降書順表,為破虜軍提供一定的馬匹糧草,則可以免去兵災禍;若敢有人反抗,等到兵敗城破,就是眾軍上下搶掠發洩的時候。
這個血腥味十足的策略是由白凡提出,林楓同意的,理由也很充足:這一陣疾攻,全軍將士都少有鬆懈的時候,連續十幾日冒雪奔襲,每個人的神經都繃得很緊,若不找機會發洩一二,看似十足旺盛的士氣就會很快消沉下去。他們在每一地的停留都不超過半日,即使以進城休整的名號縱容士兵搶劫也限定了歸隊的時間。
半日時光,足以讓這些經歷血戰後狂躁暴怒的壯漢幹出些令人髮指的獸行,其中某些事例甚至使得聞訊趕到的督戰隊長埃弗頓當街嘔吐。破虜軍已聲名狼藉,或者也可以說是威名遠揚,各地護衛軍聞風喪膽,城主鎮長紛紛投降,極少人擁有與這樣一支凶殘軍隊死戰到底的膽量。
如今,中路軍已經逼近行省總督所在的葉迦城,與格西行省最精銳的兩萬領主軍隔著一片山谷對峙。由於軍中確實已經人困馬乏,兼之擔心對方在山谷佈置埋伏,這最後的一戰遲遲沒有打響。最後林楓決定把軍隊退回附近的一處小鎮休整,順便看看對方將領有沒有進入平原決戰的膽量。
但這群去而復返的丘八可讓小鎮上的居民嚇得慘了,鎮長戰戰兢兢地詢問,才知道原來是要「犒賞三軍」,總算不是來屠村的,可也不是好應付的。「犒賞」的錢餉是軍中自己發了,但所有的酒肉都得由當地居民湊出來。萬餘人的數量,個個還都是膀闊腰圓的大漢,哪怕只是一天的伙食,都得把當地人吃得直抹淚。這還不夠,御統大人突然雅興大發,要在鎮上找些樂子。老鎮長裡裡外外找遍了人,才湊來一個草台班子,勉強唱出幾支不成調的曲文,只盼御統大人早些盡興、早日歸去。
唱台上幾個扮相怪異的小丑踩著皮球咿呀怪唱,阿金、埃弗頓幾位將領打著呵欠昏昏欲睡,唯有林楓和白凡卻看得很認真。白凡沉凝地盯著台上的表演,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瞳中偶有精芒閃動,似乎對小丑們相當感興趣。而林楓的神情都藏在面具之後,只是端正了姿態一動不動地坐著,旁人無從得知他的喜怒。
阿金和奧德賽兩位戰統在一旁竊竊私語:「這調子聽起來很有趣嗎?」「不知道,也許大人物就愛聽這種東西吧……」
埃弗頓一臉懨懨地回頭叱道:「你們兩個,少說多看,學著點。」
「閉嘴!『永遠殿後的金閃閃』,你這沒種的傢伙也有資格廢話?」阿金語氣凶戾地罵了回去。身為督戰隊長的埃弗頓每場戰鬥都在最後方指手畫腳,早惹得前線拚殺的將領們不爽了。
「你!」埃弗頓噎了一下,反唇相譏,「你又是什麼東西,如果還嫌活得太長的話,當初就不該讓老白救你啊!」
阿金一下子漲紅了臉,埃弗頓的話正戳中他的痛處。他當初因為貪戀美色而私自收留了一個女人,結果差點被刺殺在床上,還好被來傳軍令的白凡救下,但數日以來一直淪為軍中笑柄。他騰地起身拔出護身短刀指著埃弗頓的頭頂,怒不可遏地低吼:「該死的,我要和你決鬥!」
埃弗頓斜著眼哼了一聲:「你這沒用的『風流鬼』,也配挑戰本將軍?」
阿金更加憤怒,陡然增大的嗓門完全蓋過了戲台上的唱曲聲:「軟蛋,不敢接戰嗎?」
台上的小丑們停下了動作朝下邊望來,鎮長慌忙打手勢示意他們繼續,怪異的音調歇了幾秒又再度響起。但阿金仍舉刀懸在埃弗頓頭上,看來是動了真怒。
「埃弗頓,為什麼總是有人要找你麻煩?」白凡目不轉睛地看著戲台,口中問道。他一開口,阿金的氣勢就歇了下來,悻悻地收回刀去。
埃弗頓小心地看了林楓一眼,嘴角露出不屑的冷笑:「本將軍深得御統大人器重,免不了被某些人嫉恨。算了,本將軍都習慣了。白將軍,您也一樣得小心啊!」
白凡嘿嘿一笑,道:「你再胡說,我就把你丟到冰坑裡去。」
埃弗頓縮了縮頭,正待說些什麼,卻聽林楓冷淡的聲音響起:「埃弗頓,阿金,奧德賽,你們回營房去,管好自己的兵!」
這三人怔了怔,不情願地起身離去。這裡戲曲雖然吵鬧無趣,但四周火盆烤得室內溫暖怡人,而鎮子外面冰天雪地,走一會兒就凍得手腳僵冷,誰願意回那個鬼地方。
不多時,外面就遠遠傳來阿金粗重的吼叫:「你們這些兔崽子,都給我起來整隊!一分鐘內沒站好,就給我繞鎮子跑五十圈……」
更遙遠的地方,暴風雪遮擋的山谷深處,一顆流星拖著細長的尾光直衝向天空,沒入鉛沉的層雲中。屋內的人們有所感應地往外望去,透過破舊的窗戶正好捕捉到那一閃而逝的流光,而後同時轉頭,目光交織在一起,再不掩飾其中凶意。
「大好時機,還不動手?」林楓冷笑一聲,拔劍而起,就見小丑們呼哨一聲跳下台,各自拾起兵器。為首之人一把撕開身上偽裝,露出裡面華麗的衣著,森森喝道:「侵略者,留下命來!」
「是你!找死!」白凡悶聲低喝,揮劍上前,熾烈火光迎上對方劍氣,發出鏗然震響,華服劍客後退半步,又有兩隻泛著烏光的長劍貼著他身側攻向白凡,恰是白凡意欲追擊、重心前傾的時刻。白凡身形晃了一晃,烈焰劍急轉而下刺出一片炫目的劍影,連他本身都被帶得旋轉起來,恰恰躲過了襲向下肋的一劍。
華服劍客格擋著他揮出的劍影,吭叮之聲響不絕耳。眨眼間兩人已交手數十招,都是出力未盡一觸即分。另兩人的身形從華服劍客之後冒出來,分別襲向白凡兩側,劍上烏光閃泛顯然塗了劇毒,逼得白凡不得不分心招架。這三人分明練過合擊之術,劍招配合無比默契,白凡完全處於下風。
其他七八人則繞過他們紛紛向林楓攻去。刀劍鋒芒在火光下晃目,碧幽的暗器挾著冷厲的風聲襲來。林楓腳下一跺,飄身向後連退十餘步,在一個火盆前停下。一臉驚恐的鎮長還愣在原地,嘴裡哭喊著不明意義的詞語,突然一道幽光沒入他口中,喊聲頓止,另一個經過他身邊的小丑順手一刀砍斷了他的脖頸。
林楓在火盆前靜靜等待,這十幾步的距離已經讓小丑們的陣勢拉成了一道彎曲的線條,最前方那人臉上醜陋的油彩花紋已只有兩步之遙。林楓抬起長劍,西萊聖劍吞吐著血色光暈,忽化作一道驚人的直線貫入那人咽喉。那人手上的刀還只砍出一半,便突兀而僵硬地栽倒下去。
這人大概是對方戰力最強的吧,也不過是天空鬥士的水準。他後面的隊友還在五米之外,那位劍客目睹同伴一擊即死,眼中分明閃過恐懼之色,口中也忘了繼續喊殺,忽然腳步一亂差點栽倒,猛一跺腳才穩住身形,顫抖的聲音大罵起來:「好賊子,竟敢暗箭傷人!」這一耽擱他便被身後的同伴超過,落到了隊伍中間。
此時林楓還有時間朝窗外望了望,穿透了風雪的馬蹄聲已從東方隱約傳來,格西總督終於抓住了自己特意留給他的機會,兩萬領主軍將在半刻鐘後殺到。此時破虜軍營中正如外表那般沒有佈置什麼防禦措施,若他這個統帥不能及時趕回的話,他布下的這個陷阱將成為自己的葬身之處。時間,已然無多。
長劍一掃,火盆呼嘯著砸向前面的小丑,他也化為一團灰色的幻影撲入戰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