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烈的力量衝擊之後,瀑布之巔的兩個人影再度錯開,之前洶湧澎湃的光焰震動卻讓人無法判別出誰勝誰負。
兩個魁梧的身形相對站立著,都有些微的喘息,眼中都閃現出驚疑不定的神色。
如果不是突兀橫亙在他們心頭的那股強橫無匹的氣勢的話,這一次本應是最後的交鋒,兩人之間勢必只能留下一個來。畢竟是曾經並肩作戰的同伴,當那股令人絕望的氣息橫空出現的時候,兩人於電光火石間無比默契地收回幾分力,使得此次爭鬥又變成了一次徒勞的衝撞。
「那樣的力量,是……浩無荒?」羅承運面色沉凝,眼中光芒閃爍,握劍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蓋薪的眼神無比複雜,喃喃歎道:「跟那個時候一樣,令人生不出抵抗的心思。不過,有些不一樣,又是誰跨入那個境界了嗎?」
兩人的戰鬥暫停,天空重新暗淡下來,瀑流恢復了原來的軌跡。這變化被那股氣息感覺到,如同籠罩了整個空間的壓迫感又像潮水般退去,收斂到某個極點,再也無法感應。
底下長久被壓抑的人們終於得以解脫,好像被人扼住咽喉再突然放開,紛紛大口喘息起來。蓋薪見此情景,便覺得戰意銳減,面向羅承運沉聲道:「羅兄,這人可能在一旁窺伺已久,可謂來者不善,我倆再打下去倒讓人坐收漁利,不若商議一番,就此結束。」
羅承運淡漠地笑道:「話雖如此,但你我所圖相同,誰又肯讓步呢?」
蓋薪沉吟片刻,道:「把霓鴻珠和劍典給我,密信你可以帶走,這樣分配可好?」
羅承運眼光閃動,忽然大笑幾聲,道:「你倒是好算計!罷了,你我同學一場,你就拿著我的人頭去領功吧!」
蓋薪臉色一變,沉著聲音道:「非得拚個死活嗎?」
羅承運提劍不語,兩人深沉的眼神相對望著,身上再度凝聚起迅猛的氣勢來,忽而同時向下望去。
連綿不絕的波濤聲中,瀑水奔流直下,這時候下方浪花飛濺的水面上慢慢浮現一個人影,正是那生死不知的林楓。他虛浮在水面上,抬起頭來迎上頂端二人的目光,微微一笑。
羅承運面色陡變,眉頭緊擰,散發出的氣勢也為之一滯,心底已悄然萌生退意。他陰沉地注視著林楓的身影自峭石間踩踏而上,忽而露出疑惑之色。他已經感受到了林楓體內微弱的生命波動,與方纔那股無可匹敵的氣息截然不同,但又似有些聯繫……不管怎樣,對方以此殘破之軀上來挑戰,必定有所依仗。
林楓落在羅承運身後,他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衣衫儘是切開的口子和褶皺,裸露的左肩上猶有一道觸目驚心的深口正往外滲血。他揚起手中長劍遙指著羅承運背心,輕聲道:「你已經沒有機會了,至此關頭,還有什麼話要交待嗎?」
羅承運眼中寒光乍現,冷冷地道:「就以你那虛弱的身體嗎?我倒要看看,合你們二人之力,究竟能達到什麼樣的地步!」說罷,他爆喝一聲,身體裡冒出濃郁的血光,像火焰一般燃燒著,將整個身形都籠罩進去。極度強大的氣息往外擴散,像一隻深淵惡魔通過血祭蒞臨人間,幾乎不亞於剛才那股無可匹敵般的氣勢。
眼看他的力量攀升到頂點,蓋薪無比凝重地舉起雙手巨劍,便若一座高山在緩緩傾倒。驀然間,羅承運電閃而至,帶起一道赤紅色火焰殘影,暴風驟雨般的攻擊洶湧而來。蓋薪來不及揮出蓄積的劍勢便被這一陣瘋狂的攻擊迫得連連後退,血色浪潮幾乎吞沒了他的身子,乳白色的光暈若隱若現。
這時候林楓才疾追過來,伴隨而至的是漫天晶瑩透徹的劍氣波浪,悍不顧死地朝洶洶血焰撲去。蓋薪魁梧的身軀趁機爆發出沖天光芒,三種色彩撞擊在一次,各自糾纏吞噬,明滅不休。
三柄劍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劇烈碰撞著,外人只看到光焰流轉,根本不知其中戰況。羅承運不知耗費了什麼樣的代價在短時間內提高修為,力量和速度都達到了恐怖的程度,竟在兩位尊者級高手的夾擊下不落下風,甚至佔據了攻擊的主動。
林楓仗著詭妙的身法在劍影中穿行,實則也危險到了極點。無論身法多麼精妙,如果跟不上對方速度,倒有可能自己撞到劍刃上去。好在羅承運的大部分時間都在瘋狂攻擊著蓋薪,壓制得那身神聖的光之鬥氣成了搖搖欲墜的火燭,隨時可能被血浪吞噬。
但蓋薪也是年輕一輩的絕頂高手,沉重的巨劍在他手中發揮出常人難以想像的高速,穩穩抵住了一波又一波滔天焚海的血色狂焰,便如岸邊碣石屹立不倒。
強到極致的攻擊必定不能長久,數千招後,氣焰囂張的羅承運漸漸從那種近似瘋狂的狀態中脫離出來,身上燃燒的血氣漸漸熄滅,速度的力量都不復當初的程度,頓時被緩過勁來的林楓和蓋薪迫得再無還手之力。他漸漸捉襟見肘,不消片刻身上已新添數道傷口,臉上露出灰敗的顏色。
戰到緊要關頭,眼看羅承運就要支持不住,林楓忽然後退,長劍卻向後方指去。虛空中浮現出一陣異樣的波動,一圈圈蕩漾開去。林楓眸中冷霜凝結,驟然加速,揮灑出一片洶湧劍浪,頓將那陣波紋吞沒。伴隨著一聲沉悶的呼叫,劍光至處,只見大片血花灑濺出來,藏於虛處的那人已被割成支離破碎的肉塊,落入水流之中,蕩起一片殷紅。林楓隨意地揮落劍上血跡,再度加入戰圈。
他配合著蓋薪的劍勢夾擊羅承運,對方實以氣力不濟,數招之後便陷入無比危險的境況中。
只見蓋薪蓄足氣力後一劍攔腰斬來,方才勉強逼退了林楓的羅承運倉促豎劍格擋,頓時被這股威猛無鑄的力道震得臂膀一顫,身體失卻平衡往後跌退。立於他身後的林楓見狀冷笑,揮劍直刺,眼看鋒寒就將沒入他背心,卻見天邊一點光芒疾閃而逝,心中一悸,於間不容髮之際撤手後退,下一瞬間便感覺到劍身被一股大力撞擊,詭異的顫動傳到手臂上,頓讓他幾乎沒有了握劍的力量。
「叮!」一把飛刀跌落到岩石上,彈跳著躍入滔滔瀑流中,卻是他無比熟悉的形狀。他滿心憤怒地轉頭望去,正見一個掛著散漫笑容的青年緩步走來,黑色風衣在夜風中獵獵飛揚。
「離劍,你又來插手!」林楓瞪著他,掩不住言語中的怒氣。
蓋薪的臉色也陰沉下來,道:「這是夜斬與魔華的戰爭,容不下私情,三殿下莫把自己也賠了進來!」
離劍只是望著林楓,眼神交會中卻無法明瞭對方心思,嘴邊笑容慢慢變得苦澀,低聲道:「抱歉,以我的身份,不能看著他死在這裡。」
林楓凝視著他,淡淡地道:「但我的立場,卻也不能容他活著離開。」
羅承運粗重的呼吸漸漸平復下來,哈哈大笑幾聲,道:「你所謂的立場,也不過是為了一個女人。這不是很諷刺嗎?像你這樣天真又愚蠢的傢伙,應該更重視和離劍殿下的友情吧?」他說話的同時慢慢往後退去,脫離了兩人攻擊範圍。
林楓聽著他的腳步聲,也不阻止。離劍輕輕歎息一聲,邁出幾步,與羅承運並肩而立。
「我真不想向你出手,否則那把飛刀也不會只射到了你的劍上。放我們走吧,算我欠你一次。」
林楓默然不語,蓋薪的臉色愈發地難看。對方兩人的實力並不在己方之下。羅承運雖然負傷力竭,但從剛才的表現來看,林楓的狀況也不比他好多少。蓋薪見識過離劍神出鬼沒的飛刀,便不得不承認,他們已經沒有了勝算。
林楓心裡也在彷徨,「戰爭」這兩個字聽起來格外刺耳,而他已經沒有選擇地被牽扯進來。此時的場景更讓他生出無可奈何之感。真要打起來,他也未必能躲過離劍袖中的飛刀……
他將目光移到羅承運冷漠的臉上,問道:「珠子在你那兒嗎?」
羅承運微微一怔,冷哼一聲,揚手擲來一顆斑斕彩珠,砸得林楓手腕陣痛。蓋薪雙瞳緊縮,欲言又止。離劍露出淡淡笑意,道:「謝了!」又朝蓋薪望去,「蓋老兄還有什麼指教嗎?」
蓋薪搖了搖頭,無奈而且沉痛,只發出一聲歎息:「放虎歸山,必留後患。」說罷,縱身躍下,踩著激流穩穩落地。
底下傳來人們的議論聲:「他怎麼能這樣?」
「也不是第一次了。」
「算了,他有這個資格。不過……」
林楓俯首去看,只見蓋薪朝諸人揮了揮手,沉喝道:「我們走!」便率眾往蒙城行去。他耳旁聽到細微的響動,回過頭來,發覺離劍與羅承運二人也已走遠。
一人孤立於瀑流之上,傾聽濤聲不絕,俯瞰大地荒原,此時此刻,卻突兀地感覺到了孤寂和悵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