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幽暗的光線中,兩人都偏開目光,室內一時靜謐。
隔了片刻,艾絲紗低低地道:「閣郎今天也累了,不如回去休息吧?」
林楓點了點頭,走出幾步,忽然轉頭低喝:「什麼人!」
艾絲紗一怔,身後卻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如老鼠一般細碎,卻極為迅敏地移到房頂樑上,抬頭望去只見一道灰濛濛的影子一掠而過。
「殿下快叫人來吧!」林楓抬手揮出一道劍氣,向樓底偏角射去,那道影子微微一滯,被寒霜穿過衣角,卻以更快的速度飛躍到廳前門口,猛力往大門上一拍。隨著轟隆一聲響,門扇張開一道縫隙,透過來明艷的陽光。那人卻躲在門邊,等到大門完全張開便縱身飛奔而出。
目視他從容離開,林楓皺著眉轉過臉去,艾絲紗連忙鬆開攥著他衣袖的手,低頭說道:「不要追,我……我這個樣子怎麼敢叫人……」
她此時樣子頗為狼狽,華貴的衣衫沾了塵皺了褶,頭上的飾物歪斜散亂,臉上的妝也被淚水沖洗得狼籍。不過,僅是害怕被人看見嗎?
「閣郎,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就請轉過身去,幫我守一下門好嗎?」艾絲紗現出嬌怯的神情,低聲央求。林楓如她所言,背過身去走出門外,聽見裡面傳來細細簌簌的輕響,面色卻不怎麼好看。
看來從頭到尾艾絲紗就認定了自己不敢拿她怎樣,一次又一次地尋找機會挑戰自己的耐心極限。說起來是自己教訓了她,但即使是最痛苦的時候,她也沒有露出絲毫驚恐的神情。其實在她心裡,已將自己玩弄於股掌之間了吧!
客居異地,心中猶有所求,便不得不低頭了……
他心中歎息,扶著門框凝視遠方宮閣,看到幾個人影在閣頂追逐,於樓閣群中出沒。而烈日下西城的煙火依舊,只是在這沉默的繁華中顯不真切。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正在角力的兩頭巨獸應該不會魯莽到打西萊皇宮的主意吧?
那麼,這在人家屋頂上踩來踩去、看似毫無忌憚的幾個人,其實只是兩伙被貪婪之心蒙蔽的流寇咯!是什麼東西值得他們冒險潛入皇宮,在眾多高手環顧的情況下爭奪呢?除了西萊公國無上珍寶霓鴻珠,以及在自己這裡的聖劍,還會有什麼呢?
林楓的精神力擴散開去,快到極盡之時終於追上了那幾人的形跡,他們在一條長廊裡打鬥,卻極少發出聲響。每方都是兩個人,其中一個便是剛從大廳裡逃出去的傢伙,他們爭奪的東西很可能就在他手中。
不知什麼緣故,林楓第一眼就對此人抱有極大的惡感。而且此人為躲避禁衛而逃入大廳時好死不死看到了不該看的一幕,這一條就足以使林楓起了封口的心思。
正依仗柱子躲避毒針的蒙面人忽然覺得大腿一痛,似乎被一團無形的硬物擊中了,腳步頓時一個踉蹌,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便被十餘根細針刺入身體,肉眼可見的烏青色從胸口升上脖頸。他眼珠凸起,茫然地張開雙臂,接著便引來了三道寒光——兩個敵人,還有曾經的盟友。他在極度的不甘和憎恨中被三人肢解成了一團爆開的血肉。
「好了,閣郎請進來吧!」
艾絲紗輕柔的嗓音將血腥的一幕拉遠,林楓的神念潮水般退卻。艾絲紗踩著舞蹈般的優雅步伐靠近他的背後,他向前走出兩步,將後背也置於灼熱的陽光中,轉身看著艾絲紗從昏暗的廳裡出來,道:「殿下也累了,我先行告退,殿下好好休息吧!」
「也好,閣郎慢走!」艾絲紗停住腳步,略略欠身,聽著林楓的腳步漸遠,望向地面的眸中露出異樣的神色,在滿地芬芳中陷入沉思。
林楓出了皇宮,便認準盜賊們所在的方向飛奔而去。他們在互相追逐中跑出皇宮,雖然已極力壓抑響動,卻也吸引了好幾位高手的追擊。但他們對蒙城的路徑極為熟悉,一出皇宮沒入道旁屋舍中,追來的禁衛高手立即失去了他們的蹤跡,悻悻而返。
林楓遠遠吊著他們,一直越過三條大街,拐過數個巷子,才發覺三人終於在一座無人居住的豪宅內停了下來,做最後的爭奪。確切的說,是一個劍客打扮的人正被兩個人夾擊,卻猶能佔據上風。
林楓趕過去是,看到的就是於刀光劍影中糾纏在一起的三條人影。當他越過三米高的牆頭,無聲無息地落入院內後,戰鬥的三人都有所覺察,互拼幾招後各自退開幾步,卻都將目光投在他身上。
林楓施施然走來,正與其餘二人成三角之勢將劍客圍困在中間。劍士豎起手中細劍,將劍尖對準了林楓的方向,冷笑道:「終於現身了嗎,第三名黑盜!」隨著林楓走近,他的面色愈見凝重,輕聲自語:「果然,很強大的氣息,怪不得連飛鬼都栽在你手上……不過,要從我這裡拿走東西,光憑暗箭傷人的手段可不夠!」
此言說罷,手中劍便化作烏蒙細雨漫卷而來,直襲林楓面門。林楓微微一笑,右手探出一指,冰光瑩璀,細雨之勢便被無匹的嚴霜之氣凍凝,一道半透明的利影破開綿綿雨絲反襲劍士胸口。劍士身形急偏,閃過這道劍氣,臉色一沉,往後退了半步。
另兩人就在他身後,卻未適時出手。籠在青色蓑衣中的那人右手扣著三枚銀針,眼睛卻盯住林楓的喉嚨。另一個臂上纏滿了繃帶的刀客在劍士後退的同時就往旁邊移開兩步,反而形成了三人並齊的陣勢。
「一直讓我感覺的不安的東西就來源於你吧,閣下!」
「從如此遙遠的距離攻擊到飛鬼,並以不知名的手段影響了我們的行動,幾乎無可能擺脫他的追蹤……也只有羅老大和你們蓋老大才有足夠的把握拿下他!」
「影劍,這樣的局勢,我們只有暫時聯合起來了。」
以劍士為中心,三人手中利器都朝著林楓的方向,已幾乎相同的節奏踏前半步,三人的氣勢絞在一處,形成了凌厲的風暴,即便是林楓也不得不暫退一步,瞇起眼睛自三人面上掃過。
蓑衣人緊盯著他的胸口,凝聲問道:「閣下如此實力,絕不是籍籍無名的人物吧?」
林楓的衣衫被迎面勁風吹得獵獵作響,傾神把握著三人混合氣息的脈動規律,口中答道:「我叫林楓。」
「原來你就是林公子!」蓑衣人指尖一顫,幾乎控制不住殺氣,動容道。凜冽的寒意一閃而逝,卻沒得到劍士的響應。劍士對身邊兩人的氣息變化恍若未覺,兩眼緊緊鎖定了林楓的兩隻手。只有經歷了一次交鋒的他,才能深切體會到這雙手的可怕。
心中忽然有一種危機來臨的感覺,林楓的視線悄悄向遠處屋群偏離了少許。蓑衣人看見他分神,卻不敢率先出擊。這時候一直僵立著的影劍忽然抬起了手臂,細線的尖鋒指向林楓心口,積蓄已久的殺氣如銳利的哨箭直刺而去。另二人響應他的綻放的殺意,攻勢毫無保留地傾瀉而出。
那是銀針飛射的雨,狂刀刮起的風,湛瑩的毒素在空中閃亮。蓑衣人一瞬間便射光了指間、袖中的銀針和飛刀,刀客也將自己全身的力量貫注於這一刀上,封向林楓的退路。刀出無回!
然而殺氣最為強烈的劍士揮劍的手臂卻僵在半空,身形飄然飛退,在純淨的雪浪吞沒狂風驟雨之前便已踏上牆頂。
林楓身影急轉,一道在陽光下晶瑩剔透劍光飛掠而去。影劍一腳往牆磚上重重一踢,身子倏地傾倒,劍氣從他頭頂射過,僅削斷幾縷頭髮,他趁勢往前飆射出去。林楓心意湧動,劍士頓像是一頭撞入了無形的黏稠液體中,身形兀然凝滯住。卻見他爆喝出聲,手中細劍上亮起燦爛的光芒,兇猛的力量帶起整個身體選轉過來,頓若一道銳利的閃電刺破穹窿,撞上臨至身前的劍氣,冰雪碎散。他卻被這股巨大的衝擊力震得向後翻倒,落入牆的另一邊。
果然,僅是達到這種程度的力量便能掙脫自己意念的束縛……還需要長久的鍛煉啊!
林楓再度轉身,淒厲的刀光已襲至面門。他閃電般抬起一指,冰凌狀的劍氣橫在刀刃下,再以強橫絕倫的力量迸射出去。刀客的虎口崩裂出血,身形踉蹌著退開數步,幾乎握不住手中長刀,駭然望向那個越牆追過去的身影。
暗隆的手裡已經沒有針了,如果他留下來,我倆便在也沒有反抗之力了吧!
蓑衣人凝神眺望影劍離去的方向,面色驟然變化,疾聲道:「是他來了,我們快走!」